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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情浓 ...

  •   荆无命走了。
      上官金虹自对荆无命说完那句话,就再没有看他一眼,荆无命是在这儿也好,走了也好,像是已和他全然无关。
      他低下头做着自己的事,没有再说一句话,脸上没有也一点表情。
      他静静地站立,眼睛盯着案上仿佛永远看不完的卷宗,似在沉思,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指点过江湖、立判过死生的朱笔,落在纸上,却书成一个“荆”字。
      略回转了些心神的上官金虹诧异地看着自己笔下的字迹,似是要瞧着一个洞来。

      草字头,立刀旁,又有一个“开”字,
      可是用刀劈开荆棘的意思?
      人在荆棘,当断则断。

      他这一去,想必再也不会回来,自己也再见不到他。

      荆无命并不是他的影子。
      在某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荆无命用一柄快剑击落自头顶飞过的昏鸦,上官金虹便知道他不是。
      荆无命不喜欢任何有生命之物在他之上,这甚至不能算野心,只因他是个既倔强,又好胜,自尊心更是比旁人要强上数倍的少年。
      他可以无视他,可以讥笑他,却唯独不能赶他走——他了解他,了解什么是荆无命绝不能忍受的。

      只是,有些冷呢。
      果然没有了内力,会不惯吗?

      早在荆无命不知所踪的时候,十七年之期便已到了。
      数日前,失血昏迷的他被李寻欢送回金钱帮,醒来的时候,便彻底成了这么个废人。
      幸而也不算毫无准备,之前,白愁飞就曾气急败坏地催他离开,也警告了他所谓灵肉失和可能引起的各种症状。

      “你当我是唬你?你以为你是凭什么能在这异世,用不属于自己的躯体活得风声水起?!”白愁飞长吸一口气,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补充道:“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待到时机错失,没人救得了你。”
      “那便算了。”上官金虹道。
      那时,白愁飞瞪着他,最终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论身处何世,人活着,总有一些事,是只能“算了”的。
      那是无论你怎样拼尽全力怎样挣扎发狠怎样痛哭呐喊,哪怕你的心痛苦得碎成粉末,也没有办法的事。
      遇到这样的事,除了算了,还能怎么?

      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存在,到底是幸,抑或不幸?

      一个情感很少从脸上表露出来的人,有时却会无意中把情感从背上流露出来。
      从荆无命走进屋子的那一刻,上官金虹的背部便骤然绷紧,荆无命走出去的时候,他的背又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鞭挞,每一根肌肉都在微微地颤动。
      阿飞注视着上官金虹在烛火下若无其事却愈发惨白的侧脸,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并没有明白。

      阿飞脑海中却浮现出白愁飞的样子。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人。
      许是因那人永远苍白的脸色?
      或是因他的剑指向那人时,他虽在笑,眼中却一闪而过地,像是被触及了什么隐痛的神情?

      那样的眼神,其实他很熟悉。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母亲还陪伴着他,他便时常从母亲的眼中发现这样的眼神。
      “我对不起你,我本该等你长大后再死的,可是我已不能等,我实在太累了……”
      他的母亲这一生充满了痛苦和不幸,他几乎从未看到她笑过。。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父亲,但他从来没能了解母亲的心思。

      爱便付出,恨便报复,痛便嘶吼,怒便发泄。
      阿飞的想法很简单,所以他的人才永远不会改变。
      但也始终不能了解他们这类人的想法。

      阿飞突然问道:“你把荆无命当做什么人?”
      “刀。”上官金虹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敛眸道。
      阿飞道:“但他是个人。”
      阿飞说得那么认真,认真得像个傻孩子。
      不然上官金虹一定认为他在找茬。

      上官金虹抬眼瞧了阿飞一眼,复转过头,良久,问道:“你可知,何为‘神兵’?”
      他并没有等阿飞回答,接着说道:“寻常兵器,因人而名,百晓生兵器谱上所列,大抵皆是如此。百晓生实际是为人作谱,而并非兵器。”
      “但有一些兵器却不同。即使你有幸得之,也只是使用者,而不是主人——生命的枯荣是淬炼它们的炉火,而它们则可传世弥新,历久愈锋。”
      阿飞注视着上官金虹的背影,静默许久,忽道:“所以你希望即使你死了,荆无命依然好好活着?”
      “他会的。”

      门霍然拉开!
      荆无命已不知在屋外立了多久,此时却再不能忍耐片刻。

      上官金虹叹一口气,有些恼意地瞪了阿飞一眼。
      若是以往,他必能察觉门外有人。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
      但阿飞却一定是知道的。

      阿飞解下腰间的无鞘剑,放在案上,静静地走出屋子。
      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要。

      荆无命终于站到了上官金虹的面前。
      他看清上官金虹脸色,也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味。
      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上官金虹要用那般冰冷疏离的眼神,阻止他靠近。
      他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拉开了上官金虹的衣襟。

      荆无命的手指细而长,骨节凸出,握剑的时候,既有力,又稳定。
      而今,他紧紧地攥着上官金虹衣襟的双手,却不住地颤动。
      他埋首在上官金虹的肩上,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上官金虹看不到荆无命的脸,耳畔却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那是荆无命哽咽的哭声。
      “对不起……”荆无命的声音里带着哭泣后特有的喑哑低沉,却又透漏不可改变的决心:“你若要死,我陪你。”
      笑比哭好,但哭比笑更有力。
      上官金虹没有流泪。
      确实没有。
      他只道:“我不会给你机会后悔。”

      “我可以看看吗?”荆无命的手指轻触上官金虹的胸口。
      上官金虹虽然有些不耐他这般忐忑战兢的婆妈样子,奈何荆无命那略带哭腔的声线,实在让他拒绝不来。
      荆无命解开层层缠绕的白纱,小心翼翼的态度像是对待什么珍贵又易碎的宝物。
      这……真让上官金虹吃不消。
      “不出半月即可无碍。”上官金虹道。
      但他们都已知道,并不只是剑伤。

      “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右手剑……你会不会生气?”
      上官金虹浅笑中透着几分无奈,道:“你惹我生气的时候还少吗?”
      “我以后……定不让你生气,你也莫再骗我……”
      “我尽量。”
      荆无命的灰瞳幽幽地盯着上官金虹,让上官金虹都莫名有些心虚。
      荆无命缓缓道:“就是你再骗我,我也定不离开。”

      上官金虹的头渐渐垂下,嘴唇触及荆无命的额头,眼眶,接着是唇齿相接。
      荆无命泛着水色的灰瞳微微张大,然后便迅速投入了这个,温柔又浓烈的吻中。
      荆无命小心地避开上官金虹胸口的剑伤,钳固在上官金虹腰畔的手却勒得极紧。
      上官金虹回复他的也一样。

      想要融为一体。
      想要永不分离。
      这是一场仿佛末日来临前的,尽欢。

      直至次日醒来,上官金虹暗自咬牙,死小子尼玛真当这是吃最后一餐!真是,真是……!!!
      刚刚转醒的荆无命,睁睁灰蒙的双眼,见上官金虹锁着眉峰,便立时清醒过来,一脸紧张。
      “对不起……可是有所不适……”
      “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