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鹿尾

125、一二五

　　天空中的冰刃越来越多，蓝色的火焰聚在一起，熊熊燃烧。从叶恭的位置看去，仿佛是一场山火，瞬间可以将天地吞噬。
　　沈破的神情，也像是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郑重得吓人。
　　站在叶恭身后的萧破，盯着天空中的蓝火，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他拦着我，不要我出手。我现在的修为，怕是几万年也修不到他的一半。想来，就算我试了，也是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叶恭闻言，觉得颇为有趣，转头望着他，笑道，“只要你安心长大，那就是你将来的样子。”
　　“我将来会这么强？”萧破有些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他不信。
　　他踌躇着，握着剑柄的掌心，有一点点汗珠渗出来，“那冰刃上面有火！我修炼的法术是至阴之法，不应该有火的。莫非，尊上……”
　　萧破倒是心思活泛，一眼就看出了奇怪的地方。可惜，他只猜对了一半。
　　叶恭说，“我将我毕生的修为，都渡给了他。”
　　萧破一怔，眸中透出几分不明所以的神色，不知是心生醋意，还是在心疼叶恭。
　　叶恭目光早就飘回了沈破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到萧破的变化。
　　她接着说，“可惜，他不肯用。不然，哪里需要跟南辰缠斗到现在。”
　　沈破没有用叶恭给他的修为！
　　萧破更加震惊了。
　　单凭自己修行，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定力、耐性、天分，都绝非常人。
　　只是，萧破还有一事不解，“那为何，他能用火？”
　　叶恭说，“将至阴法术修炼到极致，便是玄阴，开始由阴转阳，最后，阴阳同生，修行大成，参透天地。”
　　这一番话，听得萧破似懂非懂。
　　萧破想不明白，阴阳相克，怎能同生？但是，话是叶恭说的，一定不会有错。看来，大抵是他修为太浅，暂时领悟不透，等他的法术修到玄阴以后，就能想通了。
　　远处的沈破，将法力凝聚在剑阵中，每一柄冰刃，都在嗡嗡作响，蓄势待发。
　　南辰的表情凝重了些，看起来，她这次看了沈破的招式，心中有了一丝担忧，不敢轻视于他。
　　听得沈破一声“坠”，剑阵陡然变化，无数冰刃从空中落下，暴雨一般，迎头刺下。
　　南辰低声念了一句口诀，几乎在片刻之间，黑色的烟雾从四面八方袭来，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块厚实的云彩，横亘在南辰头顶三寸的地方，隔开了剑阵的汹汹杀意。
　　她的防御，没有让沈破停止攻击，反而加重了他的求胜心。
　　沈破加了几成法力，冰刃上的蓝色火焰立时腾起几尺，连成一片火海。
　　冰与火的攻击下，黑雾似乎有些抵挡不住，几处薄弱的地方，已经有冰刃刺穿，透出了剑尖。
　　这一次，看起来，沈破像是要胜了。
　　叶恭低头略一沉思，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萧破，“帮我一个忙，等你去白玉峰送七情剑的时候，将这样东西，亲手交给白若。”
　　萧破接过玉佩，翻来覆去打量了一下，没猜透叶恭的意思。
　　叶恭淡笑一声，“拜托了。”
　　话音刚落，萧破眼前的叶恭突然消失了，等他再寻到她的身影时，她已经来到了沈破身边。
　　沈破已经将全部的法力一起叠加了上去，剑阵下的南辰，也已经想尽了办法。
　　看他们的样子，都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如此硬拼，结果必是两败俱伤。
　　叶恭拿出长鞭，往剑阵与黑雾中间挥了一鞭，红色的火焰席卷而去，火舌吞噬了黑雾，融化了冰雪。
　　顷刻间，烟雾散尽，晴空万里。
　　冰刃化为清水，变成大雨，滂沱而下，将南辰淋了个透湿。
　　南辰抹去脸上的水迹，恼道，“我马上就胜了，你出来添什么乱！三界战尊，输不起的吗！”
　　叶恭半点愠色也无，笑了笑，说，“第三场，不试了，我们认输。”
　　另外三人同时傻了眼。
　　第三场，沈破未必会输。就这样让南辰不战而胜，未免太窝囊了些。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叶恭的用意。
　　只要南辰胜了，沈破就必须要依约，好好活下去。叶恭所求，只一事，那便是，要沈破活。
　　沈破心里了解叶恭是在为他好，可他如何忍心叶恭为他牺牲。
　　他决然一声，“我不认输！”
　　言毕，冰刃复现手中，散发着森森寒意。
　　南辰也不示弱，对叶恭道，“怎么，你觉得我胜不了他？”
　　她望向沈破，做好战斗的姿势，“来吧，用你的实力。”
　　沈破凝神定气，选好进攻的角度，对叶恭道，“你先退后，以免我误伤到你。”
　　叶恭微微一笑，收起长鞭，转身向后走去。
　　就听到南辰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拿涅槃之火，冒充七月流火，也就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蠢东西看不出来。可不得小心点吗，万一，被我们误伤了怎么办。毕竟，功力全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呢。”
　　南辰认得出叶恭的招式！
　　不愧是老对手，比任何人都熟悉对方。
　　叶恭怔了一下，不由莞尔笑道，“那你应该知道，涅槃之火，足够让你永寂轮回。”
　　南辰手指稍一蜷缩，很快舒展开来。叶恭在吓唬她，不愿让她得意而已。
　　她笑着提醒道，“，别忘了，你有半个元神在沈破那里。若你当真要用涅槃之火对付我，同归于尽的人，会是三个。你舍得沈破陪葬，我却不舍得。这世上，像他这样专情用心的男人，可是死一个少一个了。”
　　边说，她边朝着沈破挤了一下眼睛。
　　这本是撩拨的眼神，若是寻常男子，怕是早就被南辰勾了魂。
　　偏偏在沈破看来，只觉得浑身不适，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
　　叶恭淡淡道，“那你努努力，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别输得太难看。”
　　南辰正要回敬几句，就听到沈破催促她准备，已经到了唇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沈破这一次，没有幻化出其他冰刃，只握紧了手中那一把，并将所有的法力，全部灌注到剑刃之中。
　　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
　　冰刃的数量越多，法力越是分散，越容易被分而破之，反而更难动南辰。
　　如今，这一剑，一定要让南辰心慌上一慌。
　　沈破准备好以后，手持冰刃，离弦之箭一般刺去。
　　南辰见他袭来，稍有犹豫，很快做出了应对之策。既然全力刺往一处，那南辰就全力防御一处。只要一击不成，南辰就赢了。
　　她将冰刃所指的地方，布了一处法术屏障，任他是沈破还是叶恭，想要刺穿屏障，都要费一番周折。
　　就在南辰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沈破突然微微一翘唇角，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南辰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哪里不对。
　　只见，冰刃在即将碰触到屏障的时候，骤然改了方向，蓝色的火焰猛的冲向南辰的脚背。
　　这一番变故，让南辰措手不及，来不及考虑如何应对，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她的抬起脚，迅速闪避，瞬间躲开了冰刃的剑锋。
　　惊魂未定的一幕，令南辰心有余悸，双目径直盯着刺穿地面的冰刃有片刻的恍惚。
　　沈破收回冰刃，平静地说了一句，“承让。”
　　南辰脑袋里蒙了一下，她输了，原本稳赢的，她竟然输了。
　　怨自己大意？还是怨沈破狡猾？
　　不不不，输就是输，不想给自己找借口。
　　她是南辰，输得起。
　　南辰目光移向叶恭，瞥了一眼后，收回视线，冷冷地说，“愿赌服输。叶恭答应予我的东西，我不要了。等我回去，立即召集部下，着手解散怨灵大军。”
　　沈破眉眼间浮出一丝喜悦，目光移到叶恭的身上，快步来到她的身边。
　　站在叶恭面前，沈破局促得像个孩子，两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沈破眼睛里闪着光，“阿恭，你没事了。”
　　他分明与叶恭早已熟悉得仿佛是一个人，可在她面前，他总是无法避免的紧张。
　　或许是，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叶恭的喜欢。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叶恭心生不悦。整日里惴惴兢兢，让人看着，着实心疼。
　　叶恭主动握住沈破的手，欣慰道，“你很棒，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
　　“不值一提。”沈破脸颊泛起一抹红色，不自觉低下了头。
　　叶恭向前迈了一步，双臂环住了沈破的腰身，靠在他的胸膛前，温柔道，“怨灵大军解散之后，三界太平，你我都可以松一口气，过一阵子我们想要的生活了。”
　　她仰起头，对上沈破的眸子，“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只是，南辰一向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此番比试，在最后一局里，沈破使了点小计谋，恐怕南辰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叶恭心里担忧，但是此刻，沈破正在兴头上，不好说这些丧气的话。
　　她阖上双目，掩藏好心事。
　　“你说的，可是真的？”沈破话语间的兴奋之情，跃然而出，藏也藏不住。方才叶恭的异样，更是不曾察觉。
　　他抬起手，想要回抱住叶恭，手快要触碰到对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猛地一把抱紧了叶恭。
　　直到切实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他才相信，眼前所见，双耳所闻，全是真的。
　　倘若此刻可以永恒，该有多好。
　　沈破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融进她的似水温柔之中。
　　他们的亲密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尚未离开的南辰，将一切尽收眼底。
　　三界的太平盛世，难道不是南辰的放弃换来的吗，怎的就成了沈破的功劳。
　　一句感激的话都不说，还在那里卿卿我我，故意做给南辰看，让她难堪。
　　南辰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只觉得眼前的两人越来越刺眼。
　　可是，先前已经答应下的事情，还夸口，会说到做到。她好歹是一族君主，倘若反悔，如何面对自己的族人，如何面对天下苍生。
　　南辰的视线偏移了几分，目光落在一旁的萧破身上。
　　他的状态，不比南辰好多少。
　　即便他知道，等他再过几万年，站在叶恭面前的人，有资格抱着叶恭的人，将会是他。
　　可是，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切，还是残酷了些。
　　他的心在滴血，却不容他做出什么。
　　南辰心生一计，一丝邪笑浮现在她脸上。
　　答应下的事情，她可以不反悔，但是，她没有答应的事情，有更多。最重要的是，她想做的事，说不定，有另外一个人也想做。
　　南辰化作一阵黑烟，自原地消散，随后，出现在萧破的身侧。
　　她看着萧破的手，握着七情剑微微颤抖。他的心情，一样如此。
　　南辰将手搭在萧破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屁孩，你有什么想法？”
　　萧破甩开南辰的手，往另外一侧挪了下，十分嫌弃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咋这么淘气呢。”南辰大笑，没再继续靠近，而是接着道，“那可是你喜欢的女人，你当真能忍受，她在别的男人怀里？”
　　萧破不言不语，许久之后，缓缓道，“你是在挑拨离间。”
　　“没错，我就是在挑拨。”南辰承认得痛快，毫无愧色，“可我，有说错吗？如果你不介意，那你解释一下，你的手，为什么在抖！你分明，比我更恨！”
　　南辰猝然捉住萧破的手，硬是移到他的眼前。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背上青筋跳起，尽管他一再控制，依然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南辰说的对，他是介意的。
　　萧破挣脱南辰的束缚，冷冷道，“你究竟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