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第二薇

4、CHAPTER 4

　　凤凰花，凤凰花，心儿不在还剩啥？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桠照射下来，明晃晃的耀眼。白衣的女子抬起头，沐浴着清晨第一缕日光，以往的心亦无今日的自在安宁。她下意识的抬起手，触到头顶陈年的伤疤，隐隐有脉搏剧烈跳动着。
　　今日的我变了，今日的姐姐包括那个笑容里藏着河清海晏志向的少年也变了......十年炼就了冰冷的心，十年盛下了深沉的城府，十年里曾意气风发的血变的淡漠了，什么也不剩。
　　“杀了我，不然我会走掉。”手从河水中徐徐抽出，湖面微荡起一丝波澜，白衣女子的目光徒然冷凝：“申公豹，我姐姐在你手下，如今你好拿我当筹码逼她进一步就范是么？不过，你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小丫头倒是眼明。只是你姐姐愿不愿意就范，就要看她的心对荣华富贵还有没有向往！”申公豹看也不看她说。
　　“别说了，妹妹你还是、还是说些好话，道长说不定就会放过你！”苏妲己惶惶低下头。
　　凤来全身一震，由于昨晚与姬发的对战拼了全力，已不知何时伤了肺腑，此刻听了姐姐的话，她终是忍不住，一口血崩吐而出，如红墨一般将湖面染的迷艳一片。
　　“姐姐，朝歌的几年生活，真是由内而外侵蚀了你的心么？你忘记我们的梦想和希望了，你要作亡国逆天的祸水？”她浑然不觉的擦了擦嘴唇，负手转手，目光从红衣女子身上移至申公豹，怒道：“申公豹，是你把我姐姐毁了，如今我要你的命来偿还！”
　　掌风呼啸而来，卷起日光丛丛，径直朝青衣人脑门而去、准备一掌将其身劈为两半。申公豹点足后掠，身形如风，手中须杖一挥，立刻有三道精光破空而出，封住了对方的一掌。
　　然而，三道光不过是手中法器的软须罢了，却有致命的力量，到了脸侧已变成锋利银针，直对了八大死穴而去。
　　女子翻身跃起，变掌为剑，飞身急速对接，只听‘叮叮’几声，长剑出手，猛地刺进对方背后的树木中。
　　申公豹想来定是惹怒了对方，她居然用上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他双手一划，布出一道防护，立时掐指吟念了几句咒语，彼时大风呼啸，长衣簌簌而响，竟有无形的真气藏于风中，撞破了女子身前的防护，将她一击倒地。
　　女子又呕出一口血，冷冷笑道：“看来，仙道果然还是厉害的。”
　　“哼！小妖休得张狂。”正准备给予第二击。谁知凤来忽然大笑起来，仿若起了一阵大风，叶花在她的笑声中纷纷坠落。“哈哈~~~姐姐，你是不是在想------仙道在我头顶的最后一击、是否能将我毕命？或者最好把我挂起来打，恩？”他丝毫不惧怕身边之人，只回过头，看着苏妲己------仍是那暗淡而空芜的笑容。
　　这句话的力量是巨大的，即使狠厉如狐妖，依然止不住全身微微颤抖。
　　“道长，她疯了。抹掉她的记忆，再把她弄哑算了。”苏妲己转过身，恢复了冰冷的神色。
　　妹妹，姐姐无能啊，只能用这最后残忍的方法对你，然而，只要能保住你的命，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经你一遭，我不知道还要被申公豹困多少年，但为了你，多少年.....即使再如你我修行那么长的时间又未尝不可呢？
　　如果可以救你......

　　听她那样一说，白衣的女子忽然垂下头剧烈咳嗽起来，随着申公豹的步步逼近，凤来惊恐的向后退开，“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抬起头，越过道者的肩头，看那阳光中辨不清神态的至亲之人，道：“如果要抹掉我的记忆，还不如推我入虿盆。”
　　一百年的时光，一百年的记忆啊-----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活着度过第二个百年，然而，那是与姐姐、与幽雅而善心的少年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啊，如何能被这一道光就刺破呢？
　　仿佛被鞭子抽了一般，少女微微哆嗦着，一直一直退到了水中，白色的裙子被湖中的鲜血污染，可怕非常。多少欢乐、辛酸、泪水和笑容，为什么要在她终于看清天地的那一刻收回。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如果这样，倒不若真的死了好。
　　姐姐，凤来知道你想救我，可是......我们同生活了百年，你又真的明白我要的是什么么？长生不老好么，好么？
　　“这亦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别不知足！”申公豹冷冷一挥袖：“一心想着要背叛的人不是你么？如今倒怕自己失去以往的一切，反正于你已再无意义！”
　　姬发，姬发，在你答应放我们离开的时候，是否早已不顾我的死活了？你可知道，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刑法并不是□□上的-----是你站在悬崖的边缘，将要跳下去的那一瞬。因为你不知一跳而下，是否能得到真正解脱！
　　原来，人世对我亦无留恋啊......
　　申公豹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长袖在瓶顶一扫，一股金色的气体顺着她的鼻孔进入，只觉闻到一丝清香，神志已开始恍惚。
　　“我们走吧。”苏妲己再无心看去，蹙紧眉转过身，却止不住泪水渐渐夺眶。
　　白衣的女子忽然发起一掌，照着天灵盖拍了下去----出来啊，出来啊！我不要忘记，什么都可以剥夺，不可以拿走那么宝贵的记忆。
　　她一边逼自己吐出毒气，一边吐出鲜血，仿佛那不停伤害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哈哈哈哈~~~~”女子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便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多少年前，看着三个仙道将姐姐生生带离身前，她以为这已是生命里最深楚的痛苦，可如今，泪水不受控制的划过她的脸旁，她才惊觉，能让一个妖精流出眼泪，那么这人间的痛苦、究竟可以叫人痛不欲生到何种程度呢？
　　她颓然地倒在一旁，身后是巨大的凤凰树，一年四季常开着，一年四季仍是夺不去的美丽。
　　“姐姐，临走前最后送你一句忠告：姬发乃天命之君，无人可逆其道，你不要再被申公豹捆住了，或许他、他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难道，你就为那火中轻易一救就将心给你了对方么？”苏妲己回身，颤声道：“妹妹，妖如何能有感情？我们的心......是冰做的啊！”
　　“既是冰做的，你又为何替我入朝歌，替我受制于人，你对我的若非感情，又是什么？”白衣的女子抬起头，看着遥远天空的云彩，唇边划出一丝浅笑，“咳咳，姐姐，不要再执迷了。大周终会强盛起来，而那个无道的昏君会将责任推到你的身上，难道你想让后人生生世世将你唾弃？”
　　“也许......这也是我的命吧。”她回过头，在阳光下淡定一笑，方道：“道长，我们走吧。”
　　不论多美的花，朝华夕谢便是常事，世上无永恒之物，终会于那花一般，在夜色中默默落入尘土。
　　再失去一切前，她想把今生无缘道出的话全部说出来，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听进去，她尽力，就好。
　　也许，回到茫茫人海里，可以开家小店，圈个青瓦竹墙，搭个竹篱茅舍，养上一群小鸡小鸭，日上而耕，夜中而寝。与其车尘马足，奢华一生，不如行扁舟，看朝阳。似过客匆匆，体会人生百味。
　　空旷的林野中，又一次只剩下她一个人。凤来走下簇簇花放的坡墀，天上又飘起了大雪，雪似鹅毛、如花如星。前方无边的道路，到底还是要一个人走的。
　　一个人走过无边的涯涘，人生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