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徒》耶耶呜呼

3、初遇师尊

　　忻彻看着那一骑绝尘的玄剑飞远后，才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四周寂静无声，漆黑的夜里偶尔传出几声鸮鸣。
　　域盛山并不是只有一座山，而是有好几座山连在一起，最大的就是域盛山，当年域盛山创派人就是以域盛山之名为门派立名的。
　　惨白的月光洒在他的头顶，草丛里突兀的发出稀稀疏疏声，忻彻边走边想，域盛山这么大要去哪里找那具兽骨的执念呢？
　　眼下不必担心明日就被赶下山了，但域盛山之大也更本不是忻彻七日能逛完的。
　　忻彻想的入神完全没有注意脚下的路，突然脚上传来刺痛，他被树枝绊倒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正前面的草丛里时不时发出声响。忻彻的手悄无声息的摸向腰间的匕首。
　　忽的，发出声响的草丛里窜出来一只雪白的兔子，忻彻松了一口气，被冷汗浸湿的衣服这才让他感觉到了冷。
　　还没等他起来，眼前的兔子就被一口咬住，兔子蹬了几下腿后逐渐无力的瘫软下来，野狼咬住兔子的脖子 ，一张兽脸上全是兔子喷溅出来的鲜血，它看到忻彻明显比看到的兔子更兴奋，嘴里把兔子的骨头咬的嘎吱作响 ，“吼——！”
　　血腥味熏的忻彻想吐 ，他额间霎时冒出一层冷汗，“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忻彻边往后退边观察四周环境。
　　野狼慢悠悠向他靠近，忻彻刚想跑，野狼察觉就察觉到他的意图，一爪子把他拍到边上的岩石边。
　　额头撞到岩石顿时流出鲜血，血顺着伤口往下流，忻彻感绝一阵头晕，铁锈味刺激着他的鼻腔，忻彻忽的皱紧眉头，他突然感受到小腹有灼烧感。
　　“小孩，我不吃你，我只要你身上一个东西。” 野狼突然口吐人言。它逆着月光站在他的面前，苍白的月光照亮了它灰黑色的毛，似人非人，似妖似仙。
　　忻彻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忍下疼痛嘴唇泛白的问道:“什么…东西？”
　　“把你的灵魂给我吧，你的灵魂看起来好香……，”野狼贪婪的笑着，口水在嘴边流着，“把你的灵魂给我，你就可以见到你娘，也可以见到你爹，你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忻彻听到团聚，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
　　野狼又开始诱惑的开口，半晌不见忻彻有其他动作野狼脸上的不耐烦越发严重，忻彻看到了这一幕暗道不妙，下一刻像是害怕它反悔，忻彻急忙道:“真的吗？”
　　“真的。”
　　忻彻看着它，手中悄悄的抓了一把雪，忻彻缓慢的扶着岩石爬起来，“那…，真是…，”他缓慢的走向野狼一副受它迷惑要感谢他的样子。
　　突然，忻彻往它眼睛上撒了一把雪，野狼反应过来连忙闭上眼睛，忻彻方向一转就往愈澜山结界里跑去，小腹的疼痛差点让他跪下，“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啊！”
　　眼见着他要跑进愈澜山结界，野狼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利爪带着破空声飞向忻彻背后，忻彻背后冒出一点红光，“呃…”，忻彻双腿一软，那一刻他想被野狼杀死也好比这。
　　黑夜里忽的刮起一阵风，一把长剑划破极夜定在野狼前面，与野狼的距离只差一寸。
　　野狼发出兽叫，“吼——”
　　长剑周身的灵力刺的它动弹不得，它身上冒出缕缕白烟，但却仍不放弃的想去追忻彻。
　　山谷里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放肆，此地乃愈澜山，你是想道消魂散?”
　　狼妖嘴里发出野兽的低吼“我只吃一人，就够了！就够了！”
　　高阶修道者狼妖打不过，更别提吸他们的精魄，而这个小孩，年纪这么小，山上却有一股巨大的灵力，狼妖就是被这股灵力吸引而来。
　　狼妖说着就扑向忻彻，忻彻虚弱的向前爬去，狼妖还没有靠近就被长剑上的灵力折磨的苦不堪言，“嗯……额！”
　　山谷里再次传来声音，“在靠近，杀无赦。”
　　野狼丝毫没有被她吓到，反而发出更大的吼叫声，“来啊！你们这群人臭修道只许自己杀妖捉鬼，反过来怎么就偏偏不能了呢？”
　　“我苦心修行三百余年，救死扶伤，从未干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可他们呢，因为看上了我们的皮就生生把我儿的皮扒下来穿上身，踩在脚底！这破道！我还修个屁！”
　　妖霜林里红光乍现，无数红光聚集到野狼身上，“他们吃人的，一个个的都修成了人身，妖力强大 ，我却……”
　　眼见着狼妖愈加愤怒，就见梅树后里走出个人来，人影踏雪而来。
　　那人身穿深绿色外袍，冬日寒风吹起那长袍衣角，她发髻上插了一根玉珠簪而后上头又绑了一根红绳，红绳两边垂到胸前，剩余青丝披散着。
　　眉心一点红痣，一双瑞凤异瞳中带着冷淡，蓝绿眼眸看向野狼，高挺的鼻子因着长剑的光亮在脸上投射出阴影。
　　本来已经感觉很冷了，但忻彻看到她的一瞬间感觉更冷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是因为他几乎敢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迷阵里带着阎罗王面具的人。
　　就听那人开口了:“过来。”
　　狼妖嘶吼着向忻彻冲来，下一刻魏亦渊眼神从忻彻身上挪开看向发狂的狼妖，只听一声破空声，狼妖的左爪被削下，左爪在白雪上滚了几圈最终停下，狼妖痛苦的哀嚎。
　　忻彻几乎是爬向她，爬到她脚边时整个人占满了雪狼狈不堪，忻彻低着头只能看到她的靴子，他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徒劳的抓住那人的衣摆。一只手把他从雪地上拉了起来，忻彻仰头看着她，正好看到那人低头看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看死物一般。
　　青丝在剑光的照耀下发着光，魏亦渊把手放在忻彻头上迫使他低头，忻彻本来就无力反抗也就顺从的低下头，那只手并没有立刻离开，忻彻只感觉到摸在他脑袋上的手隔着绒帽都能感觉到冰冷。
　　她把长剑收回，“你以修行三百多年，却要因为几个连灵智都没有开的狼毁了自己的道行，值得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灵智没开又怎么样？那是我的孩儿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虽然没了长剑束缚但此刻的狼妖却比方才还要狼狈，它趴伏在雪地上，鲜红的血染红了一大片雪。
　　“如果是你的孩子被人杀了，你能做到道心不乱？！”野狼的话字字泣涕。
　　魏亦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还记得杀了你孩子的那几个修士长什么样吗？”
　　野狼道:“那几个畜牲我一直都记得，怎么可能会忘，一个矮矮胖胖，脸上长满雀斑，还有一个又高又瘦，长了张驴脸，最后一个…他，很高，很壮，他一下子就把我的孩子摔死了……呜呜呜！”
　　魏亦渊掐指算着，过了一会，眉头舒展开来，绷了一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情“你两个孩子死在二十年前，现在两人均已投胎，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二子均为人胎。”
　　野狼明显愣了一下，“什么？人胎？”他们这些投生妖畜道的都是因为前世做恶多端穷凶极恶，根本不可能再次做人，要在妖畜道蹉跎灵魂直至消亡 。
　　“是，准确的来说，他们是沾了你的光，你也说了，你从出生开始一直潜心修炼三百余年，救人无数，有些回报在了你的身上，有些回报则回报在了你的孩子身上。”
　　“但是，倘若你今天动手杀人，你的两个孩子会双双夭折，他们本就是动物，所有善缘全靠你一人积德，你若是不善，他们也活不了。”
　　野狼明显犹豫了，“那我也不能放过杀害我孩子的三个凶手！”
　　魏亦渊摇了摇头，她道:“你可以去杀他们，但你若滥杀无辜……”她看向抓着自己衣摆的小孩，“报应不只会报应在你身上，也会报应在你两个孩子的转世身上。”
　　野狼愣住了那一刻它甚至忘了断臂之痛，“你不阻我？”
　　“为何要阻你，你若想杀这个小孩，我必定要阻你，你与他无冤无仇，杀了他你的道行也就毁了，而那三人已经与你种下因果，你杀他们也只不过了结因果，况且那三人做的恶，并非只有这一起，桩桩件件加起来多如牛毛。”魏亦渊略有深意说道。
　　“以你的道行，杀那三人绰绰有余。”魏亦渊说道。
　　野狼站立良久，眼边突然滑下一行泪，“多谢！”
　　它明白了此女子的暗示，那三人作恶多端，怕是已经在判官的生死本上妖畜道那画了勾了，且今生必定短寿，所以它杀三人是不会有任何恶业。
　　忻彻看着它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试想一下一只狼口吐人言，然后现在还在哭？
　　忻彻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腹的疼痛感好像减轻了一些。
　　魏亦渊见它以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问狼妖，“你方才说的他们吃人的是什么妖怪？”
　　狼妖抬头看着女子道:“道友，此事我本该禀告愈澜山峰主的，毕竟我是愈澜山的妖灵，但峰主一直在闭关，道友既能进愈澜山能否帮小妖看看这愈澜山到底有没有峰主？”
　　狼妖出生才三百来年，一直在愈澜沧山结界外的妖霜林，它出生的时候，魏亦渊早已闭关四五年了两人自然没见过。
　　“不必麻烦，我就是愈澜山峰主。”魏亦渊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冷风吹冻僵了，她看向野狼毛茸茸的毛发，突然就有些羡慕了。
　　野狼不傻，一听她这么说又结合她从结界内出来就知她说的并非假话，它仓促的跪下，“小妖多有得罪，望神尊莫要计较！”
　　野狼这三百多年来修行，虽没有那些吃人的妖怪那般修为突飞猛进，但也比其他和它一般修行的妖怪修为长得快，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呆在妖霜林里，这里的灵力比其他山峰多的不知道有多少倍，它这些年来修行全靠愈澜山里源源不断流出来的灵力。
　　早些年它跑到其他山峰听闻愈澜山峰主在里头闭关，它就以为那位峰主闭的是死关，毕竟哪个活人会像死人一样灵力外泄至此，如今一看，才发觉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好笑。
　　她那时听到望月峰两个弟子说愈澜山上的不是普通人，是已经取得大道的神尊，它当时还嗤笑，都已经取得大道了，又为何还要留在人族三界为红尘事的蹉跎？这不扯淡嘛，如今看着眼前女子周身灵力外泄，就仿佛是浩瀚大海，才知道什么叫做神。
　　野狼踌躇良久道:“禀神尊，那骨妖不知现下还在不在愈澜山下游的王家村了，一年前，一只骨妖来到了村庄，她把全村一百二十六口人全杀了，吸取他们的精魄，小妖早年受村庄里一户人家救助想还恩与那户人家，但那骨妖实在强大，小妖虽然修行三百余年，但修行速度缓慢，实在是抵不过。”说到这里狼妖苦笑一声继而开口道:“反倒差点被它杀了。”
　　“愈澜山脚下？它能穿行结界……”魏亦渊沉思。
　　她之所以能够放心的闭关三百年之久，就是因为愈澜山上布有结界，妖精根本进不来，野狼算是守山妖灵可以自由穿梭山下的结界，但山峰里的结界是进不去的，只有是普通人才可以穿梭山上山下的结界，就算是正道修士也是进不去的。
　　结界防住了妖鬼，但也防住了修士，早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域盛山就已派人去调查过屠村案，但却因为结界进不去，只能无功而返，
　　“你走吧，此事我会处理的。”
　　“多谢神尊。”
　　魏亦渊叫住她，“还有一句话同你说，差点忘了。”
　　“我原身石头，生不了孩子的。”魏亦渊看向野狼，那眼神让野狼不寒而栗。
　　野狼惊出一身冷汗以为神尊生气，连忙跪下，“神尊恕罪，小妖…”
　　魏亦渊转身不再看它，她实在是冻的受不了，眼前人却自带毛茸茸的皮毛让她有些羡慕，所以才盯着野狼看的时间有些久。
　　等野狼走后，魏亦渊低头看向那个孩子，“看来你就是卦象上说的那个徒弟了。”
　　这是一夜来魏亦渊对忻彻说的第二句话，此时卦象上那个徒弟，正被冷风吹的鼻涕直流，额角冒着一股股的鲜血，眼泪汪汪的盯着自己，两人对视良久………
　　忽然，忻彻脸上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他的小腹疼痛虽有所缓解，但还是犹如刮肉，忻彻直接抱住了魏亦渊的大腿，把脸蒙在衣摆上哭。
　　忻彻感觉这个人的腿很冷，就像她那张脸一样，冷淡，没有任何表情。
　　突然忻彻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抬起，那手冰冷冷的，原先他还以为是鬼呢，现在他知道了，呆在这鬼地方被风吹一会儿，哪有人的手是不冷的，他还以为修仙之人不怕冷呢。
　　四目相对，天上又飘起了雪，魏亦渊看着他怔愣的表情有些嫌弃，“走了。”
　　魏亦渊不喜欢抱小孩，小孩的步子很小，走的也很慢，她往前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等忻彻，愈澜山比其他峰都要冷，甚至比山下都要冷，此时他们背后，漫天雪花飞舞着，一绿一红两身影逐渐变小，最后徒留满天雪花。
　　忻彻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两人在石门前停下，魏亦渊一挥手，石门发出咔嚓声后向上移动还没有完全打开就有小股暖流顺着细缝窜出来，只不过很快被冷风吹散了。
　　魏亦渊先走了进去而后忻彻慢慢挪进来，待两人都进来之后，石门才关闭。
　　石门里面和外面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座小桥连着两排房屋，四方形的屋舍围着水 ，抄手游廊旁的水中种有荷花，鲤鱼在数不清的荷梗里游来荡去。
　　魏亦渊带着他穿过一条游廊，两边都是葱绿的竹子，一座竹楼出现在两人面前，魏亦渊把他带到楼下，对他说道:“在这等着 。”
　　过了一会儿，魏亦渊拿了两瓶药膏来，她把两瓶药膏扔给忻彻，对他说道:“蓝色那瓶上药不疼，但会留疤，青色那瓶上药很疼，但不会留疤，你自己选。”
　　忻彻有些犹豫的眼神在两瓶药之间徘徊，然后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眸，他问道:“有没有…既不疼也不会留疤的呀？”
　　魏亦渊看了他一眼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