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20、第 20 章

　　第三十九章
　　时间进入倒计时，广场上的人群高呼着。
　　十、九、八……三、二、一
　　“新年快乐！”宋醒在倒计时结束烟花在空中绽放的一瞬睁开眼，大声对林目森说。
　　“嗯，新年快乐。”林目森接受祝福，也不吝啬自己的祝福。
　　烟花一簇高过一簇，七彩的颜色在空中短暂绚烂后归于湮灭。正因为美丽而易逝，才更值得珍惜。
　　广场上不仅有燃放近十分钟的烟花秀，更有数以千计的气球飘向空中。盛大的场景总是更能激发个人的各种感慨思绪。
　　看着宋醒发自内心的笑容，林目森不忍打破。但错过今日这个节点，往后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所以姑且在这一年的第一天对过往的一切做出了结。谎言和错过不该在新的一年继续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们的步伐。
　　“哇，真的好漂亮。”烟花燃放结束，宋醒终于移开目光。他看向林目森，发觉林目森的兴致好像并不高。
　　“怎么了？是在想什么烦心事吗？”宋醒小心翼翼地问。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好像许了很久。”林目森在步入正题前铺垫道。
　　“愿望好像不能说出来。”宋醒果然很虔诚，他摇头拒绝。
　　林目森不勉强，他停顿片刻，在脑子将自己接下来的措辞清晰地过一遍，随后慎重开口，带着微不可见的叹息。
　　他先叫了名字，“宋醒。”
　　原本还没有从幸福和激动中走出来的宋醒，听到林目森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清醒，心上涌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我现在有两件事想对你说，你想先听不好的那一个还是好的那一个？”林目森将选择权交到宋醒手中。
　　宋醒反应过来刚才车上林目森询问他是否会生气的问题是有缘由的。宋醒不需要选择，他向来是接受者。况且他实在想不到林目森能欺骗他什么。“我不会生气的，你说哪一个都可以。”
　　林目森不再犹豫，也不想再使用任何打哑谜的方式，他狠下心直截了当道，“这么多年你发给我的信息，我都看到了。”
　　宋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目森在说什么？他那么多年的消息明明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回复，林目森怎么会看到又是什么时候全部看到的，所以这场重逢自始至终林目森都知道他并不清白的感情吗？
　　宋醒像一个衣不蔽体的流浪者，一直在林目森面前丑陋不堪地晃悠。宋醒觉得羞愧，他一直遮遮掩掩地在林目森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思，结果都是徒劳。
　　所以如果林目森早已知道他的一切，那这么长时间林目森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在他旁边看他的一举一动。
　　觉得搞笑吗？像动物园游客逗弄猴子吗？还是觉得看到大学老同学在自己面前以拙劣的演技表演觉得有趣？
　　宋醒在短暂的时间里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觉得面前的林目森陌生到可怕，这段时间林目森对他的每一个笑容当时都让宋醒感觉幸福，可在一切都崩塌的现在，那些笑容的真实意味，宋醒不敢想。
　　“对……对不起，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宋醒声线颤抖，用右手捂住眼睛克制着情绪，脚下一步步向后退。
　　但如他自己所承诺的那样，他没有生气，他只是不敢置信，像不相信林目森会做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是哪样，宋醒不愿明说。
　　“宋醒，我该说对不起，你先不要多想，我会解释清楚。”林目森靠近，顾不上时机是否成熟，宋醒的反应让他内心酸涩，涌起无法抑制的悲伤。他伸出手握住了宋醒无力垂在身侧的左手，很用力，无声地向宋醒传递力量。“先看着我好吗？”
　　宋醒感受到左手被牢牢握住，他缓缓放下右手，却仍然没有勇气去看林目森。
　　“上次回a市家里，我发现阿姨一直留存我各个时期的手机。你说我们以前没有交集，我恰好也想找回一点大学回忆，所以我托朋友恢复了手机数据。看到那些信息是意外，后来我确实不知道如何向你告知这件事，抱歉。”
　　“你上次回A市是什么时候？”宋醒的情绪被安抚一些。他冷静地听完林目森的解释抓住了他最在意的时间点问题。
　　“我告诉你我在出差的期间。”林目森清晰记得。
　　“那个时候，一起吃火锅那次已经知道了。后来一直都知道。”宋醒喃喃。他仍然恍惚，但值得庆幸，林目森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从重逢以来就清楚一切。
　　“发现那些信息后我并没有看很多，比起这种方式，我更希望从你口中听到这十年发生的故事。”林目森不给宋醒继续在这件事上多想，他的真正目的不是道歉。
　　“宋醒，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我希望你能听下去。”林目森仍然握着宋醒的手没有松开，他说完用另一只手抚平宋醒凌乱的头发。
　　宋醒强迫自己跟上林目森的节奏，点头做出回应。被林目森紧握的手让他不至于被巨大的悲伤冲垮。
　　“我这么多年没有谈过恋爱，虽然身边的追求者很多但我并没有选择任何一个人。其实并不是旁人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一直清楚但在回避。我父母的结合完全出于商业和政治上的目的，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我小时候从他们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感情。后来母亲因抑郁而死，再往后我逐渐长大，性格各方面开始固定。我一直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基础是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但我已经三十岁，留给我去明白的时间并不多。宋醒，如果我一定需要一位伴侣，我希望我也只希望那个人能是你。”
　　短短几句话，却是林目森这么多年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全部。他的家庭、他的软弱逃避、他的困惑迷茫都在其中，没有任何夸大。他把自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呈在宋醒面前，妄图宋醒接受他的请求。
　　林目森说完，发觉自己的心跳竟比平时快很多。他紧张，因为没有把握，运筹帷幄的事他从来面不改色心跳如常。
　　宋醒还在接受这几句话的巨大信息量。林目森告诉了他这么多年宋醒不了解也无法理解的一切。
　　如果宋醒之前是在岸边凭着自己的描摹捞林目森在水里扭曲缥缈的倒影，那现在他好像终于触及到同样在岸上的那个真实的林目森。
　　可这一切并不如想象般美好。真实的林目森有软肋有不成熟，在他的背后是破碎的家庭肮脏的交易以及乏善可陈毫无波澜的那些年。
　　林目森只说了短短几句，但何尝不是因为他单薄的成长过程只需要几句话就足以解释。

　　第四十章
　　在宋醒不作声的几分钟内，林目森的眸子似乎有所黯淡。他没有看宋醒的眼睛，或许是不想干扰宋醒独自思考，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敢看。
　　“我反应比较慢现在才理解，抱歉我第一次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我不知道能说什么但我理解你。”宋醒认真说完，随即垂下头语气沮丧“可是你最后说的，如果你现在反悔，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他不敢相信林目森会只选择他。他没什么特殊甚至从来不是群体中出众的那一位，而且如果林目森是因为看到他那些年的信息心生怜悯才生出和他在一起的想法，那这份乞讨来的感情没有意义。
　　宋醒可以接受林目森不喜欢他，但他不需要林目森的怜悯。
　　怜悯最能刺破一个人的自尊。爱可以不要，自尊不可以没有。
　　林目森看出宋醒的不自信，看来自己的表态并不够坚决。“宋醒，我不会反悔。”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摩挲宋醒的指腹，“你可以自信一点，你很优秀。有些承诺我原本不想说，因为怕自己完成不了，但现在如果能让你自信一些，那我还是都说出来为好。”
　　“我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和喜欢有关的问题想知道到底什么是喜欢，我也问了林默他们。大家给不出统一的答案，都在说一些具象的东西。之后我发现我也能对你说出很多具象的东西。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的财富、我的情感、我今后的每一次旅行。甚至我发现即便我和你分享我的一切，也不会触及我的底线。所以宋醒，如果喜欢能够被具象化，那我喜欢你便毋庸置疑。”林目森说了很多，他是一个感情初学者，学不会感受喜欢带来的那么多种情绪。所以只能摸索着以各种笨拙的方法给予一句承诺。
　　宋醒不知道自己的眼眶何时又为什么湿润了。他凝望林目森那么多年，做过无数美梦，梦过和林目森坐在一起上课，梦过一起牵手，但从来没有一次梦见林目森对自己说我喜欢你。
　　大概梦境容下欲望，容下落寞，容下他对林目森的一切亵渎，却唯独容不下林目森的回应与告白。
　　这不会是梦，梦也不会这么美好。
　　“怎么哭了？”林目森看到宋醒的眼泪很无措，温柔地问。他原本就不太有底气，现在更加不知道宋醒会不会答应。
　　宋醒赶紧擦掉马上就要流在脸上的泪水，一边摇头说自己没事。“真的不是在骗我吗？你……你是真的林目森吗？”宋醒结结巴巴，思维混乱。
　　林目森还握着他的手，闻此牵着他的手横在他面前晃了晃，反问道，“这会是假的吗？”
　　“是真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现在不喜欢我了吗？”林目森只能想到这唯一的理由。
　　“不是这个，我当然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宋醒局促不安，小声喃喃。他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既然林目森都这样说了，自己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在别人眼中相不相配，林目森以后会不会发现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诸如此类的问题和担忧还是留到以后再去想。只要能在一起一天，哪怕只有一天，对于他宋醒来说都无遗憾了。
　　林目森没有听到他蚊哼般的自言自语，或许是自己太唐突了？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都像朋友一样，宋醒可能难以接受这突然的表露心意。
　　原本他也想再等等，等关系更近更了解彼此。但没有正当理由的每一次肢体接触和言语暧昧都让他不舒服，觉得是对宋醒抛却对自己的感情作为一个完整个体的不尊重。
　　“林目森。”做好心理建设的宋醒在心里对自己说完“加油”后，终于决定正面回应林目森。他叫林目森的名字，郑重又珍重。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叫过不少遍林目森的名字，可就是不熟练。“你刚才说那些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我从来没想过能和你在一起。但如果你愿意，不管是想试一试还是需要找一个伴侣，我都接受，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但是如果未来不想在一起了，能不能及时告诉我。我不会闹的，我就只有这一个请求。”他眼睑向下，额头的碎发遮住，说话的语气很弱，像低微到尘土的玫瑰。明明林目森才是告白和请求的一方，宋醒却因为自己的自卑更像一个祈求者。
　　林目森泛起心疼的情绪。宋醒一点都没有变，和那个十年间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却从不奢望收到回复的宋醒一样执拗卑微。但没有关系，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让宋醒慢慢变得自信充盈。他会是最优秀的园丁，让玫瑰在呵护中以昂扬的姿态成长。
　　他们也才三十岁，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他们至少还有下一个三十年不是吗？
　　林目森松开宋醒的手，他朝宋醒更近一步弯下腰，双手轻放在在宋醒的后背，随即缓慢地将宋醒拢在怀中。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应该觉得陌生，可偏偏觉着自己好像应该这样做，觉得宋醒现在需要他的拥抱。
　　言语匮乏带来的空洞需要一些亲密来填补。
　　宋醒被拥在怀里，鼻腔满是林目森身上清浅的如同海边阳光一样的味道。林目森靠他太近，身体的温度传递着让他很快不再感觉冷，心里是满满的安全感。
　　“刚刚光顾着让你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忘记告诉你也可以对我再多一点信心。宋醒，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以后不要再想分开的事了好不好？”林目森摸他的头发，像在安慰自己敏感脆弱的兔子。
　　“嗯。”宋醒的耳朵通红，林目森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温柔低沉，气息和温度将他紧紧缠绕。他靠在林目森的肩头，声音闷闷的。林目森说得对，就算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不能对林目森没有信心。
　　“所以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你答应了吗？”林目森再一次询问。
　　宋醒先是点头，随即又露出点真的和林目森谈恋爱的幸福的笑容，不好意思地答了一句，“特别开心，比做梦还美好。”
　　林目森被他的快乐感染，难以遮掩的笑意快要从眼眸里溢出。
　　“我也很开心。”他说着，将宋醒拥得更紧。
　　终于，万象更新，冰河融化；高山上的流水潺潺流淌，生命中的爱情烂漫好似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