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19、第 19 章

　　第三十七章
　　留给林目森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宋醒的答案让他越来越明确之前的想法：必须尽快向宋醒坦白，宋醒对他的信任程度太高容不下如此高程度的欺骗。况且，他认为宋醒是一个敏感的人。抛却对自己的感情因素，一直隐瞒下去很难不让宋醒产生自己不尊重戏耍玩弄他感情的想法。
　　临近市中心广场道路的秩序十分混乱，纵然大量交警在维持秩序也改变不了。宋醒将车停在了广场周边一个小区的临时停车场，和林目森二人步行往广场走。
　　广场外是一片商业区，因为是跨年的特殊时间，即便半夜也人满为患，越往中心走越走不通。
　　宋醒胆战心惊，这简直是要发生踩踏事件的节奏。他还是低估了大家对生活仪式感的重视程度。
　　因为人太多，林目森一直走在宋醒前方，替他阻挡人流开辟向前的路。他个子高，成年男性的力量在此时显露无疑。宋醒也得此不需要和周围的人摩肩接踵。
　　但让林目森像一堵人肉墙一般在前方被各色人挤来挤去他更不愿意看到。这个烟花站在外围也能看到，是不是最佳观景位并不重要。甚至这个烟花也不是非看不可，和林目森随便找个地方哪怕蹲在大马路上聊聊天就很好了。
　　宋醒喊了一声林目森他没听到，于是便扯住林目森一直护在他身侧的手。林目森这才停下来问“怎么了？”
　　“会不会太挤了？我们就站在这儿吧，也能看见烟花的。”
　　“不想到最佳位置去吗？”林目森问。
　　“不用，能看到就行，不看也没有关系。”宋醒摇头。
　　林目森其实并不喜欢在这样拥挤吵闹的环境里穿梭，想必宋醒也知道这点。但他仍旧希望能让宋醒看一场最绚烂的烟花，如果时机合适，他想在今天告诉宋醒他隐瞒的事实和其他想法。林目森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做好了决定。
　　“在这里等我，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要打个电话。”
　　“好的。”宋醒以为林目森是突然想起工作上有什么要事处理，闻此指着旁边的店铺solely，“那我就在这里门口等你。”
　　林目森点头，拿出手机逆着人流朝来时方向走远。他当然没有什么重要电话，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他分得很清。他翻阅手机的通讯录，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一位在此之前已经出场过的刘经理。作为市场部的经理，他手上认识的店家没有成千，上百却是轻轻松松。
　　“对不用说了，就是这个意思。”林目森听着刘经理谄媚的言论，言简意赅道，“半小时后让人到广场西南方向的店铺solely门口找我。”
　　林目森挂断电话，原本他并不想在和宋醒一起看烟花跨年这件普通但温馨的事上去动用他自己并不喜欢的特权。想必宋醒也不喜欢，但特殊情况还是要特殊对待。
　　林目森现在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周围都没人，但几家小店铺都还亮着灯。一家名为百草园的花店吸引了林目森的注意力。上次他送了宋醒一枝花，宋醒回程一直爱不释手。这一次姑且送一捧吧。
　　林目森推开花店的门，店内装修很朴素甚至是简陋，光线昏暗没有精致的吊灯。空间很小，只有店主一人坐在玻璃吧台旁，支着手机应当是在看电视剧。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想要点什么花？”
　　林目森不懂花，弯腰看了看各束插在水里养着的花，只觉应当是很新鲜的。“有什么推荐吗？”
　　老板走过来，看林目森的举止明显气度不凡，更加恭敬。“方便问一下您是送什么人吗？”
　　林目森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和宋醒的关系，他想了片刻，没有对陌生人隐瞒自己的感情情况。“抱歉和想在一起的人。”
　　老板是个年轻的浪漫主义者，前来买花的各种人都有。他了然地点头，“那我给您推荐几种，您看看吧。”
　　“听您的，我赶时间，请尽快包好。”
　　老板一边挑选花，一边对林目森解释相应的花语。黄玫瑰，红玫瑰，满天星，最后包了满满一大束。
　　“祝您新年快乐，一切顺利。”
　　林目森付过钱接过花，对老板点头致谢。他并不相信旁人的祝福能有成真的可能，但在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祝愿确实是内心愉悦的。
　　返回找宋醒的路上，人流仍然非常多。林目森一直护着怀里的花，可能是因为人人都知道鲜花是脆弱美丽不能被挤碰的，也可能是林目森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大家都有意识地让开，总之林目森回程的路上阻碍不再那么大。
　　远远就看见宋醒蹲在路边，也不看手机，似乎在玩绿化带里的小草，自娱自乐。
　　林目森知道这么大一束花很显眼难以有什么惊喜感，但还是背手将花藏在身后。他步步靠近，直至走到宋醒面前，挡住了路灯打下的光。
　　“我回来了。”林目森道。
　　宋醒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他还保持着蹲下的动作，刚仰视就被林目森突然亮在眼前的鲜花占据了全部视线。非常近，甚至有花蕊扫过他的脸蹭的痒痒的。
　　“送你的花，新年快乐。”林目森解释。
　　宋醒满脸的错愕，他大脑宕机丧失了全部的反应能力。如果上次那支花是因为卖花小女孩的缘故沾光而来的意外之喜，那这次是什么？是林目森完完全全为他准备的礼物吗？
　　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让宋醒像一颗原本漏气的气球被瞬时充满气，飘在空中高兴得失了方向。
　　“怎么愣住了，不收下吗？”林目森看着他睁圆的眼睛，比头像的那只小猫咪还要可爱。
　　宋醒接过一大捧花，忍不住埋头嗅了一下，花的香味沁入鼻腔。他的脸本来就小，现在在一捧花的衬托下更显小。
　　“谢谢。”他的脸有点红，应当不是害羞而是兴奋的缘故。“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花不是礼物，刚才看到一家花店觉得你会喜欢花就买了。”只耗费一点金钱不花时间和精力的东西在林目森眼中根本不算礼物。礼物，最起码是需要凝结一定感情和付出的。
　　“谢谢，我很喜欢。”宋醒露齿微笑，发自内心的快乐“这应该是我从小到大除了学业和工作第一次收到花。”
　　大学时期被裴闻纠缠过很长一段时间，裴闻花花肠子多买了无数次花堵在宋醒宿舍门口，但宋醒没有一次给过他好脸色。对于不喜欢对象给的花，宋醒完全不会动容。
　　或许，花的颜色鲜艳或枯萎，姿态美丽或丑陋，取决于收花者怀着怎样的心理。

　　第三十八章
　　刘经理找到的店家在半小时后准时到达。见到合作伙伴公司的大老板亲驾光临，简直高兴的合不拢嘴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走在最前的应该是店主，一见面就热情恭敬地鞠躬。后面还跟着几位还穿着工作服的员工。
　　林目森将宋醒拢在身后，和他礼貌握了手。“时间不早了，请带路吧。”
　　宋醒不明所以，不是说要看烟花，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林目森看来并不想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接受店主的殷勤。他和宋醒并排走，顺便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前面人太多，我临时托人找了新的位置。”
　　宋醒点头“所以刚才是去打电话了吗？”
　　“嗯，旁边就是花店。”
　　“老板眼光很好，花搭配的很好看。不过有些我不认识。”
　　林目森点头附和。看来宋醒也不懂花语，事实上大多数人应该都不会对花的含义过度地关注。不关注也好，宋醒只需要接受，简简单单喜欢便足够。
　　两人跟着店主一行人绕过几条宽窄不一的道路，又上电梯到达顶层十二楼。这是一家高级餐厅，平时预约要排很久现在全部满桌。林目森和宋醒穿过大厅的走道，在带领下走进早准备好的包厢。
　　不过他们并不是要在这里吃一顿所谓的烛光晚餐，只是为了包厢的露台看烟花最佳的观赏位。
　　“林总，吃点什么？今天跨年店里有好多平时不准备的食材。”
　　林目森没有着急回答，转头问宋醒，“要不要吃点甜品？这里我没有来过，味道不太清楚。”
　　宋醒摆手拒绝，“晚上小林拉着我吃了特别多东西，现在完全吃不下。”
　　林目森这才对店主说不用，结果店主又推荐起酒。这次林目森坚决拒绝了，他今晚已经喝了不少酒，宋醒再喝，车由谁开？
　　店主推荐无果，殷勤无处安放，最后终于明白二人对他们餐厅是毫无兴趣，而林总果然如传说中一样不吃热情这一套，只好关门给两人留下独立空间。
　　他刚走，林目森就锁上了门。
　　宋醒忍不住笑了一下。林目森的小动作让他觉得面前之人更生动了。作为一个公司的领导者，平时再不耐烦也不会直接在他人面前显露，但留意他暗戳戳的表情和动作，就会发现平淡的外壳下涌动的不同情绪。例如刚才，老板滔滔不绝地说自家餐厅生意有多好多火爆的时候，宋醒一直点头以示自己在听，而林目森目视前方一点回应都没有。这明显是不悦，可惜店主并没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
　　“花不放下吗？”林目森问。
　　宋醒一直抱着，觉得自己全身都浸在花香中，手酸也没有放下。现在林目森提及，他才依依不舍地把花竖放在沙发上，不愿横放怕坏脆弱的花瓣。
　　两人来到露台，向下望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抬眸是明亮的星空。
　　“好漂亮。”宋醒不禁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地在夜晚看一看星空。他其实是一个屈服于命运的现实主义者，在过往忙碌于赚钱还钱尽力把生活过的好点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在星光璀璨的夜中往来，却极少驻足仰望。
　　“确实很漂亮，以后可以一起去北极看极光，会更漂亮。”林目森曾冒着严寒前往极地只为一场突然想看的极光。
　　无论是星星还是极光，都是来自宇宙的礼物。每每将自身置于辽阔的宇宙空间去思考自我的一些烦恼，都会豁然开朗。
　　“极光吗？”宋醒弱弱地问，不敢置信地看林目森。第一次看到极光的图片是在高中的地理课上，他那时候惊叹于自然的奇妙和宏大，但从来没有奢望自己有一天能置身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
　　生活的贫困是一团巨大的黑影，笼罩宋醒太多年，让他在自卑之下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敢奢望。
　　可现在面前最美好的人提出与他同行去看美好的事物，当真不是假话吗？
　　“嗯，很漂亮，你会喜欢的。”林目森肯定道。
　　“你看过吗？”
　　“我去过很多次。在国外想放松的时候，就一个人往远离人群的地方跑。”林目森谈起往事，笑容恬淡。看极光被很多人列为两个人最浪漫的事情之一。林目森见过很多前往极地旅游结婚起誓的情侣，不出意外下一次他前往，身边当是有另一个人陪伴。
　　“所以你其实并不很喜欢身边围着太多人吧。”宋醒问得小声。他和林目森应当只是停留在很表面关系的朋友，他不确定自己这样问算不算越界。可他真的非常想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想极力证明自己与别人相比是有哪怕一点更了解林目森的。
　　“什么？”林目森装作没听清，“能说大声一点吗？我没听清。”
　　“我想问你是不是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大家围着你。”宋醒又问一遍，声音仍怯弱。他说罢，像耗尽所有勇气，“算了，不说这个了。”
　　“可我听清了。”林目森凑近弯下腰，以便能与宋醒完全平视。他认真点头道，“是，我一直不喜欢大家都围着我。”这几乎是对自我的完全剖析了，这是林目森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伪装之下淡漠的底色。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呢？”林目森以退为进，回答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立刻反问宋醒。
　　“我……我猜的。”宋醒退后一步眼神躲闪。
　　宋醒不承认，林目森也陪着他装傻，像品行恶劣的狼。“真聪明，一猜就对。”
　　宋醒连忙看自己的手机，“只有三两分钟了，看烟花吧。”
　　广场周边仍然人头攒动，喧嚣声更大。
　　时间在此刻流淌得既迅速又缓慢。
　　“现在要许愿吗？”宋醒突然问林目森。他不清楚跨年是否需要这些特殊的仪式。
　　“有愿望就许一个。”林目森明明是从不相信这些的，但对宋醒，总有一次两次每一次的例外。
　　宋醒点头，在这一年的最后几分钟里，他从未如此认真地思考下一年的生活会怎样。
　　宋醒想好了，他闭上眼睛，睫毛翕动着，手放在胸前低着头，虔诚地在心中许下愿望。
　　广场上大家开始自发地倒计时，声音洪亮且整齐。宋醒闭着眼，晚风不知疲倦地吹着他的头发。林目森的目光落在宋醒浸没于月光的脸颊。时光的流逝在这一刻停滞，幸福不再是触不到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