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21、第 21 章

　　第四十一章
　　宋醒是怎么一路开车送林目森回家，又是怎么在林目森的带领下站在他家的门口，又是怎么坐在林目森家的沙发上的，宋醒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就是懵懵然的，反正晚上都要去A大看元旦晚会，不如到时候一起去。
　　“要不要看一下？”林目森脱下外套，给宋醒倒了一杯水，发觉他有些局促。
　　“好。”
　　林目森带领他将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这里其实是老居所，林目森大学时期的住处，不过当时他不常住。厨房非常整洁，原因是林目森从不下厨外加阿姨打扫的勤快且干净。冰箱食材不多，都是阿姨做好的速冻食品，林目森犯懒时会自己动手热一点吃。餐厅没什么布置，餐桌上摆着单一的一只花瓶且没有花。客厅宋醒刚才看过了，之后是卧室。一共四个房间，林目森住主卧，两个次卧空着，还有一间是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宋醒走进目光扫过，林目森甚至保留了不少大学时期的法学课本教材。
　　宋醒看过的感想是非常简洁，一眼就是单身独居男性的家。但他自愧不如，他的宿舍其实挺乱的，平时并没有收拾的习惯。
　　“怎么样？”林目森倚在书房的门框边问。
　　“很整洁，也很大。”
　　林目森点头，“所以我今天没有开玩笑，要不要考虑搬过来？”
　　宋醒瞪大眼睛，他们才刚刚确立关系，这么快就同居是不是不太好。
　　林目森看出他的迟疑，他不是轻率的人，提出这样的请求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我工作日都很忙，如果你搬过来，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多一点。”是实话，林目森工作日常常忙到午夜才能回家，在公司期间也不太使用手机处理私人事务。如果宋醒继续住学校，他们的见面机会不会比从前多多少。那样感情升温可能还需要很久的时间。
　　宋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虽然可能进展有些快，但每天都有机会和林目森待在一起实在是幸福。“我之后慢慢把东西搬过来。”
　　“嗯。”林目森走进书房，速度很快记忆清晰地从两个不同的抽屉里取出了两样物件。
　　一个是装着手机的密封袋，另一个是家的钥匙。
　　“钥匙收好，这个也收好。”林目森握着宋醒的手，将两样物品放进他的手心。
　　钥匙收好宋醒理解，另外一个沉甸甸的是什么？“这个是？”
　　“我大学时期的手机，那些信息都在里面。” 林目森说过自己不想通过这种方式知悉他不了解的宋醒的过往，自然说到做到。
　　“不用，这是你的手机，肯定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宋醒摇头。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抹平，他相信林目森，不需要这种方式。
　　“有很多大学时期的照片，不想看看吗？”林目森按住他的手，“收下吧。”
　　宋醒不再拒绝，林目森说的话让他心动。林目森大学时期每日贴身携带拿在手上的手机如今竟在他手中，那种终于握住爱人的过往的感觉让他逐渐对现在与林目森的关系有了实感。
　　“是星光色的那一部吗？颜色很好看。”宋醒问。不会记错的，透明色的壳包着有点闪的手机后壳，林目森常常轻巧地其握着手中。宋醒当年甚至在网上找过同款而后被泼一盆冷水，昂贵的价格让他望而却步，也让他更加认清他与林目森各方面的差距。
　　“对，这种小事也还会记得吗？”林目森温柔问，似在探寻宋醒到底留存了多少和他有关的回忆。
　　宋醒点头小声应，“都记得的。”
　　和林目森有关的一切，大到生日，小至每天的装束哪怕只是发尾的一点修剪他都记得。
　　时间很晚了，放作平时他们显然都已入眠。三十岁的人好像已经不能称得上年轻，甚至到了需要早睡早起的年纪。
　　林目森在浴室为宋醒准备洗漱用品，宋醒则在餐厅整理晚上买的花。既然已经决定以后要住在一起，那这束花留在这里或带回学校的意义就没什么不同。
　　宋醒以自己浅显的养花经验，用剪刀将花枝的根部斜着剪掉一段，给花瓶倒上适量的水后，按自己的审美依次把花插上。
　　林目森走到客厅，远远就看见餐桌上颜色鲜艳的花，不可否认确实为这个色调单一的家增添了新的色彩。
　　“很漂亮。”林目森走近，随意触了一下玫瑰的叶子，边缘是细齿状，并不是柔软的姿态。
　　“嗯，家里有其他的花瓶吗？插一束太满了。”
　　林目森思考一番，很认真但确实想不起来。“可能没有。”
　　宋醒不再为难他，想来林目森对这个家的了解程度可能并不如打扫卫生做饭的阿姨。“要不要之后再买几个。”
　　“好，今天白天就去买。”林目森欣然同意。“剩下的我来收拾，快去洗澡。用我卧室的浴室，另一间太久没用没有放洗漱用品。”说着，他拿起桌上的剪刀，跃跃欲试的样子。
　　“根部三分之一处斜切就行，注意玫瑰花根茎上有刺，不要伤到手。”宋醒细心嘱托。
　　“嗯，快去吧。”
　　宋醒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到玫瑰花他实在不免想起往事。他其实有太多问题想问林目森。
　　“怎么了？”林目森正拿起一株红色玫瑰丈量根部三分之一处在哪，目光里宋醒停下脚步，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喜欢花吗？”
　　林目森收到过数不清次数的花，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花的问题。送花好像早成为了一种社交礼仪和方式，不需用心只花一点钱。漂亮就好，并没有什么特别寓意。所以他并没有注意自己收到的花是谁送的又有何含义。
　　可如今宋醒问了，他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你送的花，我会喜欢。”林目森回答，准确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他对花草等植物的感兴趣程度不高，所以如果别人送的花他并不会有触动。但宋醒不一样，因为是宋醒送的，凝结了宋醒心意的花，他会喜欢。现在还摆在办公室桌子上的那个陶瓷杯也是同样的道理。
　　宋醒笑了，他真的很喜欢从林目森口中听到和情感态度有关的词汇。林目森说出口的喜欢大抵是世上最简单最甜蜜的情话。

　　第四十二章
　　宋醒洗漱完走出浴室，经过林目森的卧室，浑身都不自在。他的脸很红，但肯定不是浴室水温和水蒸气的缘故。林目森从未穿过的新睡衣套在他身上大了一圈松松垮垮，湿软的头发还残留着林目森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的步伐很快，眼神不敢在林目森的房间过多停留。
　　林目森已经把所有的花都插好，餐桌也收拾干净，他坐在客厅，什么都没有做但目光凝在一处，似在思考某些问题。
　　“我洗好了，你快去吧。”
　　林目森起身，伸手触了宋醒的头发，“还很湿，要用风筒吹干。”他比宋醒高不少，这个视角向下可以清晰看到宋醒从颈部向下蔓延的一片红色。他想起第一次两人在张教授办公室见面的场景，宋醒当时穿着宽大的白T恤，阳光照射下领口是一大片的白。
　　原来，也是会变红的。而且可能还可以更红。
　　“太瘦了。”林目森无缘无故说了一句，声音低哑。他揽着宋醒的肩，带他重新进入自己的卧室。
　　林目森从浴室拿出风筒和毛巾，连上床头边的插座，招呼宋醒过来坐好。宋醒让他快点去洗澡，拒绝他要给自己吹头发的请求。这点小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实在不需要林目森的照顾。
　　林目森没有强求，拿上自己衣柜里的睡衣。走进浴室前又强调一遍“一定要吹干。”
　　听着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宋醒一边揉头发一边思绪神游。他忍不住回想这短短几小时发生的一切，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是否要邀请林目森共同看一场电影而纠结烦恼。而现在他却坐在林目森柔软的床上并以林目森男朋友的身份。甚至他已经有林目森家的钥匙，这里以后是他和林目森共同的家。
　　林目森洗澡很快，出来时看到宋醒仍然拿着风筒以缓慢的速度对着自己的头发吹风，怎么傻傻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走近，接过风筒关掉开关，敲了一下宋醒的头。“想什么这么出神？吹这么久，头发都炸毛了。”
　　宋醒这才回过神，一边将自己的头发抚顺，一边结结巴巴道，“没，没想什么。”
　　林目森刚从浴室出来，没有洗头发但发梢滴着水，明显是没有擦干的状态。宋醒离他很近，感觉自己被笼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中。对，林目森是体温很高的那一类男性。
　　林目森瞥了一样床头的电子钟，竟然已经快三点。“要睡觉了，你睡这里还是睡隔壁？”林目森的声音本来就是成年男性特有的低沉，这会儿因为洗过澡变得更沙更哑。考虑到宋醒易害羞的性格，林目森给了他选择。如果宋醒觉得一个人睡更自在，那这个家还有两个房间任挑选。当然，即便睡同一张床，也仅仅只是睡觉，林目森不是那么唐突的人，也懂循序渐进。
　　宋醒还坐着，此刻抬头仰视着林目森。他不知道是否是误解，但他确实被林目森的声音和深色的眸子蛊惑了。
　　“可以睡一起吗？”宋醒喉结滚动，头脑不清地问。
　　“当然可以。”林目森毫不犹豫答。“那快睡吧，。”林目森又揉他的头发。太乖了，宋醒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总带着懵懂的探求，忍不住让人心软。
　　林目森拔掉风筒的线，“我马上回来。”
　　他将风筒放回浴室的原处，把换下的脏衣服放进阳台的洗衣机，依次关掉家里的灯，最后回到卧室。
　　黑暗中，林目森发觉明明是和过去很多天同样的流程，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
　　宋醒已经在床上躺下，但眼睛睁着天花板，一点困的样子都没有。
　　林目森将宋醒落在客厅的手机放在他那侧的床头柜上，宋醒和现在的年轻人完全不同，手机对他来说似乎真的可有可无。他不使用手机娱乐，空闲的时间里似乎更喜欢发呆。
　　“还不困吗？”
　　“困但好像睡不着。”宋醒如实说。他的眼睛有点疼，明显今天已经超负荷运载。但大脑却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一闭上眼睛全是今天发生的各种细节。
　　“那留盏小灯聊会天？”
　　“好。”宋醒盖着被子，露出一张小脸顺从地点头。
　　林目森只留下他床头柜上的一盏灯，亮度被调到最低。昏暗中，林目森拉开被子躺下。
　　算一算，他有多少年没有和另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了？又或者说，他长这么大，有谁陪着他睡过呢？父亲林建岳连拥抱这种事都不屑对他做，母亲蔡雯也从来没有哄过他入睡。电视里父母读着童话故事轻声细语地哄孩子睡觉这种场景，林目森从来没有感受过。当然，也再没有机会感受。
　　他的家，旁人口中幸福美满的家，只是徒有空壳罢了。没有人知道林目森作为一个孩子是怎样在窒息般没有感情的家被一点点磨灭孩子期待和活泼的天性，最终沦为一个淡漠冷清的令人人满意的林家继承者。
　　他努力着，其实很努力着，才没有变成一具精致完美的傀儡。
　　很幸运，他没有错过宋醒—— 一个早在十年前就已在暗处窥探，知悉并接受他本色的执拗又胆小的青年。
　　想象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宋醒只感受到平静与餍足。柔软的床铺，暖黄色的灯光，林目森身上弥散的恬淡的气味，一切都美好。
　　直到林目森从背后拥抱住了他，双手从他的腰侧穿过，握住了他的手。恬淡的气息变浓厚，皮肤相触着，此刻的距离让他们终于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
　　“宋醒。”林目森闭着眼睛，轻声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谢谢你。”林目森很少对别人说这句话。他说到底是不善言辞的人，很多话无法言说，但他知道宋醒可以明白。
　　宋醒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来自林目森的脆弱和示弱。以前他可能不明白，但今天林目森短短几句揭过的家庭往事让他不理解的一切都已经明晰。
　　他们说到底是有一点相同点的，家庭没有给他们温暖，家的定义都同样模糊。
　　宋醒喜欢林目森，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喜欢。因为他终于触到了一个完整的为他敞开的灵魂。没有隐瞒，赤裸裸的坦诚。
　　林目森怎么能这么好，林目森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宋醒没有回话，言语在此刻丧失了力量。宋醒转过身，做出了他这么多年最勇敢最大胆的一件事。并且他从未如此清楚，他不会后悔。
　　他捧着林目森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下珍重而温柔的一个吻。
　　是献出，是接纳。他献出自己的一切，也接纳林目森的一切。
　　爱是包容，是成长，是彼此生命中再一次的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