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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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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夕开门的一瞬间,整间屋子里除了还在胡吃海喝的木耳以外,另外两个活物都愣住了。
“你干嘛呢?”谢子夕看看岑林,又看看岑林拿着的外套。
岑林木然地举了举手里的外套:“木耳弄脏的,不是我。”
谢子夕关好门换了拖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把包往沙发上一甩:“脏了就脏了,洗干净就行了。”
“但这个……是我的猫弄脏的……”岑林不敢相信谢子夕会是这么平静的态度。在他的记忆中,谢子夕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甚至可以说是睚眦必报。
很奇怪的是,岑林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谢子夕给自己到了热水,端在手里没说话。
岑林摸不清谢子夕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刚才那句话就不该说,这不是提醒谢子夕不做点什么不算完吗?
为了不让气氛继续这么诡异,岑林先试探着开了口:“那个……”
“你是觉得木耳只是你的猫,对么?”谢子夕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岑林的话,强调了“你的”两个字。
岑林顷刻间明白了谢子夕在想什么,他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谢子夕侧过身体,一双眼睛藏在还没摘的眼镜后面,略有冷意地看着岑林:“木耳是我捡到的,即便这几年是你在养,我也养过的。”
所以没有必要在它弄脏了什么东西的事情上区分得那么清楚,就算两人现在的关系维持得很紧绷,她和木耳也依然是密不可分的。
谢子夕知道她现在的表现在岑林看来是很没有道理的,岑林理应恨她到跟她断了一切联系。与其说她想在木耳身上找到一根与从前相连的丝线,不如说她在毫无理由地妄想找到一点自己过去的痕迹,从面前这个人身上。
意识到她这样的想法,岑林确实是有些生气的,他甚至想冷笑。可是看见谢子夕站在白色的灯光下,本来就不大的屋子在她周围却显得无比冷清,开着暖气都觉得比外面冷,空空荡荡的,像极了谢子夕这个人,他的那声冷笑就死死卡在了喉咙口,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它当然也是你的猫。”这句话岑林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说完后才发现不该那么讲,连忙技术生疏地转移话题,“咳,那什么,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昨晚都快十点了才回家,不然也不会那个点了才捡到他。
“你不是说要做饭么,我要是不回来你不是又得不高兴。我可不想让你更恨我,以至于在我这里待不下去露宿街头。”谢子夕缓慢地眨了下眼,调整好情绪,扫了一眼厨房,“我这是回来早了?你看起来还没开始。”
“哦哦……杂志社要启动新项目,领导找我谈话,回来晚了,这就开始。”岑林进厨房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看向谢子夕,“米在哪?”
谢子夕:“……”
见谢子夕不说话,岑林面露疑惑:“怎么了?”
谢子夕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我家没有米。”
岑林:“……”
刚才那么一闹,他都忘了谢子夕这个极品早就把自己家过成宾馆了。
两人无法,只好一起去了超市,买了一些食材和岑林还没买齐的日用品,回来以后说是岑林动手做饭,谢子夕还是卷起了袖子淘米。
谢子夕把米放进电饭煲按下开关,背对着岑林问道:“你说……你现在在杂志社?”
这话茬起得有点偏,岑林一时反应不过来:“啊对。”
“那你是在做画师?”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你太倔了,做什么必须考虑自己的喜好,即便最后的结果不一定如你所愿。”谢子夕从塑料袋里抽出刚买的山药,准备削皮。
岑林一听火气就有点旺盛,伸手薅过山药自己上手:“好,除了爷爷你最了解我的尿性。行了我来吧,你那刀功还没我好,一会白瞎了一根山药。”
他说的是事实,于是谢子夕很谦虚地腾开了地方,斜靠着冰箱门。
岑林手上忙着,嘴上也不闲着,爆豆似的吐槽:“你这人也真是个奇才,自己家的房子弄成这幅鬼样子,吃的没有,咖啡一堆,真当自家是咖啡厅啊?你不在家过,你哥还要住这儿呢。话说怎么没看见你哥啊?”
一片沉默。
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岑林警惕地抬起头看向谢子夕,发现谢子夕正垂着目光看着他的左手腕。
那里有几道细细的疤痕,交错着横穿过岑林瘦白的手腕内侧,白皙的皮肤下隐约透出几根青色的血管,显得那几道疤痕分外狰狞。
谢子夕认得这伤疤,是刀伤,她很早就见过,这么多年还是一直跟着岑林。
即使是在最亲密的那段时间,岑林也没跟她说过这伤疤是怎么来的,不管过了多久,再看到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迎着谢子夕的目光,岑林不自在地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佯装不耐烦道:“喂,问你呢,你哥呢?”
谢子夕半点不觉得尴尬,从容地移开了视线,摘了眼镜细细擦拭起来:“他暂时回不来,用不着考虑他。”
岑林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嘀咕:装什么,声音都开始抖了。
总体情况不明不白,岑林只确定了一件事——谢子晟现在回不了家,而谢子夕也在等着谢子晟回家,她有了算得上好的收入却没换房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岑林单方面忙活完,端出一锅山药排骨汤和一盘回锅肉,准备仓促就只弄了这么点,幸好岑林发现谢子夕的食量似乎比以前更小了,这点菜也够了。
谢子夕盛好饭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差点就以为他俩是在正经过日子了,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一会我还得出去,时间有点紧,就得麻烦你收拾了。”谢子夕在岑林对面坐下,拿起了筷子。
岑林:“去就去呗,用得着跟我报备么?你一贯说干就干不打招呼……”
谢子夕:“还是有必要的,因为我可能会回来得比较晚,你一向睡得早,吵着你了说不定要跟我叫板,我暂时不想吵架。”
“……”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听着像拌嘴的话,因为都了解对方的烂习惯,氛围变得怪怪的,这波转折让两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一个闷头干饭,跟某猫同一战线;一个一如既往地斯文喝汤,脸上的表情分外冻人。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顿饭,谢子夕都走了,两人也默契地没有说话,倒是木耳吃饱喝足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岑林脚上踩了一爪子,然后绕着谢子夕的脚踝一顿蹭才让谢子夕离开。
“吃里扒外的东西。”谢子夕一走,木耳就被岑林拎住了命运的后颈肉,甩进了茶几底下,然后铲屎官转身进厨房洗碗。
谢子夕只吃了小半碗饭和一碗汤,一开始岑林以为是自己手艺退步了,后来发现谢子夕时不时揉着自己的胃。
还自以为遮掩得挺好。
“这人怎么一直这么爱折腾自己呢。”岑林把洗干净的碗擦干放进碗橱,撇了撇嘴,“活该。”
忙完一切,岑林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和简单的绘画工具,打开了久违的直播间。
“木风”的头像旁出现了“直播中”三个字,一开始直播间里一片寂静,不到两分钟,一大群人呢呼啦一下涌进了直播间,岑林这边差点死机。
“哎你们悠着点。”岑林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漫不经心地告诫。
[山木大大这是换地方了?这客厅……你是换口味了?]
[山哥终于直播了,我等得花都谢了。]
[看上去精神好像还行,我放心了]
[山木今天要画什么?]
“今天工具比较简陋,画幅素描吧,等以后东西买齐了再补上。”岑林抽出一支素描铅笔,把素描纸在桌上铺好,起笔勾线。
[啊,这是想补短板吧。]
[都说了工具简陋了嘛。]
[那你那套黑色的驼毛笔还带着没?]
岑林抬眼看了眼弹幕,看到最后一条手上顿了一下,食指慢慢地摩挲着铅笔,微微眯眼:“带着呢,那东西可不能不带,万一哪天买笔的钱都没了,得靠那个救急。”
他熟练地捏着笔勾勒出一个短发的头颅,他练了素描这么久,水平不算烂,也不算好,当初还被谢子夕嘲讽一波,现在……她看到大概不会出口嘲讽,但眼里一定还是一片嫌弃。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短发及肩,鬈曲着绕在脸侧,将线条流畅的脸显得愈发小。
[怎么变短发了,之前不是长发吗?]
[难道是换人了?]
[也难怪,模特也要换的嘛,毕竟他可着一个人画了好几年了。]
“没换人,只是现在她已经把长发剪了,变成短发了。”岑林一边说一边画,手里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哇,竟然见到本人了吗?]
[在哪里在哪里,让我康康!]
岑林:“她出去了,你们看不见。”
[是故意躲着吧?]
[林哥也有这么怂的时候,真是活久见。]
岑林:“……”
他确实是躲着谢子夕来着,主要是不想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太多。这个时候他分外恼恨自己之前总跟粉丝讲些有的没的,而现在的粉丝又那么会扒,想象力丰富得可怕,有好几次都差点误打误撞把事实拼凑出来了。
[这怕不是害羞吧?]
[哎哟我看了这么久的画像,还没看过真人,山木大佬快让我看看吧!(在线卑微)]
[瞎说什么呢,山哥不可能让我们看的,他那么小气,人肯定要藏着啊。]
眼看着画风越来越不对了,岑林揉了揉眉心,赶紧打住:“让你们看我画画,不是让你们议论某个人。我现在要开始考虑禁言了。”
弹幕马上乖巧了,她们粉林哥的画,粉林哥的颜,也知道林哥脾气出了名的坏。到不是说他蛮不讲理,主要是很多事情他说了就会做,半点不含糊。
为了不惨遭禁言,众粉丝的弹幕把话题拉到了别处。
[木耳呢?]
[对啊,都没听到猫叫。]
[之前一开直播肯定捣乱,现在居然消停了?]
[猫爷终于嫌弃铲屎官了吗?]
准确来说木耳现在不是乖了,而是找到了别的乐子,懒得撩岑林。它刚从沙发底下挪出来,扒拉着谢子夕放在窗台上的盆栽。
那是一盆含羞草,猫爪一碰就缩起来了。木耳伸着脖子嗅了嗅,挥爪的频率更高了。
让人担心那盆含羞草。
岑林看了看窗台上的木耳,这货除了长得高贵,屁用没有,那长相怕是用智商换的,到头来也不知道谁嫌弃谁。
他不再说话,低头运笔。
不多时,一张娃娃脸已经成形了。
几缕碎发垂在鬓角,提亮的高光顺着眉眼,顺着眼睫轻轻滴落,本该是极其温柔的样子,却因为画中人眉目间仿佛长年冰封的冷意透出些生人勿近的气息。而这人低垂着眼,不知目光止于何处,又将这冷意削减了几分。
早些年就有人说岑林将这双杏眼画得过于冷淡了,明明是瓷娃娃的长相,不应该这样冷。可是看久了才发现,瓷娃娃不一定非得顶着阳光灿烂的笑脸,静坐一隅的娃娃,因为神态中偶尔流露的柔软并不明显,反而让人印象深刻,久久难忘。
岑林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画这个人了,只要画素描,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会这样画,久而久之他也不想管了,因为管不住。
[感觉有点不一样呀,今天的比以前冷淡很多诶。]
[可能是林哥心情不好的原因?]
[也许吧,以前嘴角都还有不明显的弧度的。不过这样冷着脸也好看。]
[颜值高怎么样都好看。]
岑林看着飞速刷过的一条条弹幕,忽然发现原来不是他一个人会这么想,谢子夕确实更加冷淡了,尽管表面上对他还是面面俱到客客气气的,可从回来后见到她第一面,她的嘴角都是向下的,要么就紧紧抿成一条线。
木耳把含羞草所有的叶片都薅皱了,终于祸害够了,放过了可怜的植物,转头祸害铲屎官。它从窗台上跳下来,跃至桌面,一只前爪踩在画纸上,低头看着上面熟悉的人脸。
从岑林的角度看,画中人低垂的目光似乎刚好落在蹲在画纸旁边的木耳身上。
见过谢子夕的人多半都会说她过于冰冷了,那双大大圆圆的杏眼盯着人的时候,往往会让人如坠冰窟,即便她本人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
大多数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无机制玻璃一样清澈透明,但很少有人能从这双透明的眼睛里看出点多余的东西,无论是情绪还是意图,这才是那些人害怕它的原因。
然而岑林却有幸见过这双眼睛秋水潋滟的样子,在她注视着木耳的时候,在她打游戏终于吃鸡的时候,在她曾经满含笑意看着他的时候,在极短的瞬间,悲喜都表现得那么清晰而纯粹,像雪原上拂过春风,像冬日的太阳浸泡在刚解冻的江水里。
岑林不知道谢子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考虑过这会不会是因为他。
但是自两人相逢以来,谢子夕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没有七情六欲,岑林判断不出来她这是麻木习惯了还是真的对他没有念想了。
他忽然很想找个人问问,随便问什么都好,至少他不想再这样跟谢子夕不冷不热的,要吵就要趁早,不吵就直接别联系,让他这么不上不下的比什么都难受。
木耳端详了画中的谢子夕一会,明白过来这跟从前一样,不是真人,只是一幅画,马上失去兴趣撤回了爪子,在桌子上转了个圈,喵的一声,拿屁股对准了岑林。
岑林略显无趣地用右手拨了拨桌上的素描铅笔,又就着这只手撸了两把猫头:“木耳啊木耳,她怎么就对你和颜悦色的呢?那副冷淡样,我看着心里冒火,可真是吵不起来啊。最重要的是,一天也不一定见得到她,从何吵起呢?我要怎么跟她相处啊?”
一只布偶猫哪知道他该怎么办,猫爷只是又用尾巴碰了碰画上谢子夕的脸颊,可疑地带上了鄙夷的意味,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