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走出北梯再遇追兵(1) ...
-
晶莹白木顶天立地,静静矗立在苍茫天色之下。
陆贤眼睫轻颤,逐渐从玄奥神游中清醒过来。
先前,在神识受到震荡之后他便恍恍惚惚地不自觉陷入到了一种玄奥的境界之中。
仿佛是因看见了那两番惊天动地的场景,冥冥中引起了他对天地生命的感悟,且又因这种恰逢其会的感悟使他自然进入了炼心的状态。
修士修行不但要锻炼体魄、积聚灵力和能量、提升修为,还要淬炼神魂、巩固心境,只有修为扎实、神魂强大、心境稳固,如此方能顺利渡过天劫。
而这其中又以心境修炼最为玄秘深奥。概因针对心境的修炼既不像炼体那般肉眼可见,亦不像修为那般实有所感,心境这玩意儿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可在,抓不着摸不透而又可能在任何一个时候突然让人产生质的飞跃和改变。
修真界不乏有大能修士强悍如斯却因心境不够而最终湮灭于天劫之下的事情,因而如昆仑这般的大宗门常常会为内门弟子单独开辟一处练心境,就是为了辅助高阶弟子们的修行。
陆贤当然也进去历练过,因而深知感悟提升心境的好处,更何况之前在蚕女缚织的迷惘幻境中他已察觉自己心境有隙恐生心魔,此番感悟倒恰好解了这燃眉之急,令那摇摇欲坠的心境稳定了不少。
人的心境一旦开阔了,心态一经摆正,对许多事情便不会再钻牛角尖,原先看不开的事情也能看开了。
陆贤只觉先前胸中淤积的迷茫混沌亦为之一清,仿似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世间之大任其遨游,连带着自身停滞不前许久的修为亦有所提升,在进入得婴期后的瓶颈也一举松动,只需一个恰当的契机便能顺利突破。
陆贤再次体悟了一番那种玄奥之极的感觉后,又忆起了后一场景里所见的那座上古阵法,现下回想就顿觉那阵法玄奇之处。
他所能体察到的也不再是当初仓促一瞥时给人带来的恢弘震撼,而是穿过此种表象后所触及的某种奇异又危险的能量,比之现今修真界的阵法更多了一种难言的上古魔力。
陆贤心知这种体悟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参透的,因此,他仅是将阵法场景牢记在脑海之中,留待日后又时间了再慢慢感悟。
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看看师弟怎么样了。
这般想着,他便彻底收拢了心神,睁眼去看姜啟的状况。
一旁,姜啟仍保持着之前抬手掌心贴着树干的姿势一动不动,而小白则是伏卧在肩头,脑袋直蹭着姜啟的颈弯。
陆贤本是觉得姜啟可能也和自己一样是陷入在某种玄奥状态中了,但再一细看方觉不对。
此时,姜啟虽是静立不动、神色无常,可额上却是密布着一层细汗。
若是再仔细观察一番,便可发觉他垂着的细密眼睫下瞳眸稍显涣散,唇缝微张,同时吐出气息也比入定之人该有的频率要急促不少,像是正陷在某种既难熬又畅快的境地中。
陆贤心头一跳,直觉不妥,本能地就想要抬手探其腕脉,可指尖方一触及姜啟左腕就顿感一股雷霆之力侵袭而上,虽不是很强,但仅是一触便已令他连着五指到手腕都酸麻不已,像是一种刻意的保护和明晃晃的警告。
这是……?!
表面上看,像是电流刺得弹开了他的手,但实际上应是环绕在姜啟周身的一股力量屏蔽住了外界一切干扰。
再一转头看那一直拱在姜啟颈肩的小白,虽则周身绒毛已蓬松着炸开,但除此之外倒是一切如常,陆贤心中了然,应是神魂相连的缘故……
如此,陆贤心头稍松,然而,下一刻,看着那在某人肩头肆意拱着的“白猫”,他心中又难免生出点儿莫名的酸意来。
呵——
陆贤暗自撇嘴轻嘲。
他正苦笑于自己的幼稚与不讲理,就见姜啟口中突然发出一声轻“咄——”,继而骤然睁眼。
一息后,姜啟这才像是彻底平静了下来,转头望向陆贤。
陆贤只觉那转眸而望一双眼中神光内蕴、威势凛然,令人几不能直视,然而再一错眼,那点声势就已消弭无踪,好像只是他一时的错觉而已。
“你——”
顾不上细思,身体已抢先意识一步替他开了口。
“感觉如何?可有哪儿不适?”
“师兄……”
姜啟茫然地张了张口复又闭上了。
他刚才收拢心神,意识还有点迟钝。
看着面前那无比关切的面容,他一下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才好,又要如何说自己不仅什么事儿都没有,而且识海里又多了一颗珠子,且因此神魂得到了滋养,连带着修为都有提升,已稳稳进入得婴中期这种离奇的经历。
见姜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登时,陆贤一颗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顾不上再问,他只一手握住姜啟小臂,另一只手三指搭向脉门。
却不曾想,他指尖尚未按实,就觉眼前一花,手上忽的一空,姜啟已使了一个巧劲儿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
“……”
“呃——”
姜啟浑身一僵,随即心中尴尬不已。
腕脉乃是修士命门,乍然被人按住,任是谁都会本能地躲闪的,方才在条件反射作用下,他的动作快过思维,等再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脱身而出后僵在了原地。
这就很让人尴尬了。
好在陆贤很能体察人心又善解人意,在一瞬的失神后已极快地做出了反应,只佯作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手臂,这让两人之间僵硬的氛围倏而一松。
他其实很能理解姜啟的防备举措,毕竟那是修士的命门,本就不会随意对外人开放,有时甚至是亲近的道侣之间都会在这关键之处对彼此保留一分警惕,更不用说如他和姜啟这般的同门关系了。
方才也的确是他太过心急了一些,竟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时候贸然就要探脉,也难怪姜啟会如此。
但理解归理解,可他心里却难免有一丝失落。
理智上陆贤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如此,可情感上……
呵——
他暗自轻嘲。
人的情绪又哪能时时刻刻被理智包裹得分毫不露呢?
既有情便自然存欲,因而由此生出的那些困扰凡俗人的贪嗔痴、爱憎会等种种情绪亦不会为他改变,而他陆贤也终归只是这大千世界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俗人罢了。
这边厢,陆贤尚停留在那一丝怅惘情绪之中,一旁,姜啟已在短暂地尴尬后敏锐地察觉到了陆师兄的那一点不自觉流露出的失意。
先前有一瞬他颇感到些不自在,但很快在察觉到陆贤的情绪之后,他立刻压下了这点心绪,心觉到底是自己的举动太见外了,师兄会如此也是难免,未免他们再因此生出不必要的隔阂。还是尽快说开了的好。
于是,在拿定主意后,姜啟主动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滞。
“师兄,我没事儿,其实……”
他还是仍不住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复又在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欲盖弥彰时,立刻放下了手,生硬地转了话头,“你看我好好的,也没有哪儿感觉到不适。”
说着,他还兀自原地转了一圈,以示自己是当真无碍。
当然,若是忽略了那比平时快多了的语速和眼底难掩地急切的话,他这么说这么做,倒也不能不算作大方自然。
倒是陆贤在看见对方这一番强装自然却又难掩不安的神态时,忽然心中不自觉地一松,继而又感到一点好笑。
“唔”,他点头关切道,“当真无碍?”
他话虽是这么说,眼神也确实是在意的,但那原先绷紧的嘴角却又实实在在地松弛了下来。
“当真无事!”姜啟立马点头应承,又道,“不过是先前入了幻境,看见了一些离奇古事后心有所感,不自觉神识出窍修行体悟了一番罢了。”
听起来两人的经历倒是有相似之处,因此,陆贤心弦稍松,放下了些心来。
可紧接着姜啟说出的话,又让他心中又一紧。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嗯?”
陆贤蹙眉不解,静静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先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师兄细说”,不自觉的,姜啟又摸了摸鼻子,“之前在东域,我也误入了天梯,那时也是像这样……”
随即,姜啟便将自己在得到木神传承后,受其指引去寻天梯,再在先后进入两座天梯后看见奇异的上古记忆片段,同时识海又得到神奇的珠子,并且神魂也得以修补,等一系列的事情全都一一吐露了出来。
虽说在修真界大部分人为保自身安全绝不会对人吐露自身所得机缘,但秉着此番定要坦诚以待的心思,这回姜啟不在囫囵而过,反而说得认真又仔细。
而在经过最开始的紧张失措后陆贤遂即也逐渐镇定了下来。
听得姜啟一点点述说着昆仑山巅一别后的种种波折经历,他心中感到既庆幸又欣慰。
庆幸的是幸亏姜啟得到了这样的机缘方能化险为夷,欣慰的是在经历种种历练后师弟终是得到了成长。
而在两种情绪之余,他又感到了那么一丝遗憾和心疼。
须知眼前姜啟虽然是平铺直叙的语调在述说自己的成果,但其中的艰难险阻亦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他为自己当时不能陪在其左右而感到遗憾,又心疼于那道孤身一人在未知的前路中茕茕独行的少年。
不过,好在现下他们再遇了,并且,庆幸的是,他已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作何事,由此以后,他会一直与他同行,共同去面对那些阴谋诡谲与艰难险阻。
这般一想,他的心绪竟奇异的平静了下来,连着心境都比之前要更通透了些。
因而,在姜啟说完了长长的一段经历与结果后,再怀着点忐忑与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之人时,看到的便是陆贤那一双倏然褪去了冷冽冰霜后显得温柔又恬淡的双眼。
“……”
只一眼,他就已愣愣地半张着口,不自主地就要沉溺其中。
好在他已修行日久,只一瞬便已察觉到自己的犯傻,紧跟着迅速调整好表情恢复如常。
陆贤没察觉到姜啟的那点不自然,只是看着这个仿似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的师弟,心中慨然而叹。
“原来如此,先前——”,他顿了顿再看向姜啟,“我也只道你应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机缘,却没想到竟会这般曲折。”
遂即,他又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一点。
“那你此番可有将神魂补全?”
须知神魂之事可大可小,思及此,他不由再度仔细端详起姜啟,“现下可无碍了么?”
“唔——”,姜啟语带踟蹰,“暂时应是无碍……”
“暂时?”
陆贤诧然。
他还没来得及强调此事的重要性,就听姜啟又道:“其实,若不是得了传承又进了东梯,我自己都没感觉到神魂有缺,平时更是毫无异样。”
说着,他又回忆道,“按那位大神所留下的神魂所说,我需得遍历五梯,然后自可知晓。现在想来,应是得将这五处一一走遍才能补全的意思。”
他见陆贤仍有些忧虑又安抚道:“好在平时生活、修行什么的都无碍,精力亦是正常,应没什么大碍的。”
而陆贤心下的担忧却没因此而轻易放下,他刚想要再强调或是叮嘱两句,就听姜啟的话头又倏尔一转。
“但——”
“嗯?”
“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想来天下间神魂有异或有缺的人,虽不多可也不会少,你说……”,他顿了顿,看向陆贤询问道,“为何偏偏就选中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