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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转眼到了九月,天气逐渐转凉。
      唐家也终于向谢家提亲了。

      唐守其人,并非什么天资横溢之人,但也算得上温厚君子,能得谢宛青睐,他自己都有些受宠若惊。

      其后三书六礼这些流程又生生走了快一年,繁琐而磨人,但偏偏也少不了。

      谢璇也就在陈氏书院里安安静静的读了一年多的书。

      他本以为再世为人,祖辈给力,他必是能够躺平了。
      谁想躺平,那也不是能完全躺平的,起码祖父平日里笑眯眯的,但是绝不允许自己把孙儿养废,连伯父那般温和的人都几次三番要尝试将他亲自准备的讲义灌进谢阿蝉的脑子里去。

      其实这年头读书可是稀缺资源,光是陈老先生给学生们开放的藏书,便已是无价之宝了。

      在造纸术还未大面积应用的时代,典籍一般只会是大家族的私藏,珍贵而稀缺,尤其是有大儒注解的版本。
      有时候往往丢失损毁以后,世间便再寻不得了。

      他虽说玩性大,但进度也颇为喜人。
      在陈景行师兄那儿补习了小半年,总算是出师了,刚离开陈师兄的魔爪,又进了陈老先生的魔爪。

      陈老先生的难度,与陈师兄的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

      陈先生说啊,你治《诗》,但其他几经也不能全然不知。
      他又说,君子学艺,不可只知笔墨之谈,要观农事,懂工事,看天时,凡事都得知晓一二,如此才不会被诓骗。

      后世考科举也不过是考那些东西,陈老先生门下却是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谢璇就差泪汪汪了,但每每又都能被先生安抚住。

      春天先生会带他摘槐花做槐花饭,夏天会下河摸鱼,秋天要去看农人收庄稼,去林子里摸枣子,冬天呢先生会教他酿酒。

      他被陈老先生吃得死死的,一边嘀咕着想摸鱼想放假,一边又乖乖写作业,天气凉的时候阿橘就常常窝在他的腿上睡觉,热乎乎肥乎乎的一大坨。
      小猫崽子的可爱,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便到了谢宛成婚的日子了。

      新娘子凤冠霞帔,面容娇艳,宛若桃李。

      分明是极美的容貌,谢璇却觉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他与谢宛并非亲生,但自他孤身入雒阳以来,不论是祖父,伯父伯母,诸位堂兄,亦或是阿姊老师,待他都是照顾有加,这份家人之间至诚的心意他又岂能感受不到?
      他倚靠在这偌大门庭的背后,也由衷希望谢氏,谢氏的子女都能有份安稳如意的前程。

      宛姊对镜描眉,不似寻常娘子面临出嫁时的紧张,她瞧上去极为自若,连她母亲都看着比她紧张几分。

      她手上倏而一顿,她微微侧首,巧笑倩兮的抚过眉梢,问道:“阿蝉,好看吗?”

      “好看的,”谢璇小声道,“今日没人比你好看。”

      谢宛满意的笑了。
      她用指尖抹开唇上未晕染开的绯红,眼角眉梢流转的是温柔与欢喜。

      她向谢璇眨了眨眼。
      “阿蝉可还记得去年我与你说的?”她不徐不疾说着,“阿姊出嫁了,仍是你阿姊,若是哪日正则委屈你了,你便来寻我。”

      门口一声叹息。

      “阿妹又玩笑了,”谢慈道,“我哪次欺负过阿蝉了?”

      谢宛起身,向谢璇笑了笑,她从容的走向门口,将自己的手交到谢慈手上。

      这对兄妹的颜值如巨型探照灯一样将整片院子都照亮了,看上去几如璧人,但他们的眼角眉梢间又有着几分相似。

      谢慈背着亲妹,一步一步走出了家门。

      唐守等在府外,看上去几乎坐立不安,在看到谢宛出来的那一刻,他眼睛都直了。

      谢璇没有忍住瞪了他一眼。
      出息!又不是没见过,不过是他宛姊平日穿得素而已!

      “宛、宛、宛……宛娘……”
      没出息的姐夫结结巴巴唤了一声。

      谢宛似是笑了一声,好在谢慈还算给了他一点面子,大舅哥包容的将自家妹子交给了这个男人,也没有为难他。

      毕竟妹夫都紧张成这样了,若是再来点刁难,说不定他得出什么幺蛾子。

      谢宛一如平日里从容而端庄的将手牵向了她日后的夫君,红裙迤逦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几片桃花慢悠悠从树枝上落下,衬得她的面容愈发娇艳,更甚鲜花。

      北方的桃花开得晚,都要五月底入夏了,桃花还开着呢,这会儿叫谢璇几乎不由自主想起诗经中的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诗中之景,盖是如此了。

      他看着谢宛上了花轿,从此嫁作人妇,当夜难免惆怅难眠。

      却不知这雒阳城中难眠之人竟不止他。
      白日里不知多少年轻郎君看直了眼,谢家的宛娘平日里不喜涂脂抹粉,今日盛妆之下,竟是这般清丽倾城之姿。

      连着那柳家的如意都半夜难过了好一会儿。
      如此美人,早知他当年再磨着父亲与姑姑,再争取争取,如今只能便宜了那唐家的小子。

      又过了一月,待到了彻底入夏,谢和也及冠了。
      先生赐字安之,谢安之欢天喜地的脱离了上学生涯,二十岁的人了还幼稚的要去学舍里吓唬堂弟,顺便显摆一下,结果被陈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赶了出去。

      谢氏的几个兄弟姊妹都由陈老先生赐字,谢慈字正则,谢宛字灵均,谢和字安之……

      谢璇便也忍不住悄悄扯扯师长的袖子,腆着脸问他有没有给自己想过。
      虽然他才十六岁,但是也不远了嘛!很快的很快的!

      陈老先生瞥了他一眼,只见着谢阿蝉小朋友面上稚气未脱,瞧着比他那侄儿都小上许多。

      “常人立德、立志后方取表字,弃幼志,为成人,”先生笑骂道,“你是立志要偷摘完我园子里的桃子吗?”

      偷桃肇事人谢某顿时顾左右而言他。

      陈先生便打发他去库房里整理书册顺便晒书去。

      陈老先生的书,真的很多,而且宝贝得不得了,须得保养着,就算近年来年纪大了,也得日日关照着。
      大概就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态度,才让他守下了那么多的书籍。

      谢璇对于这点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他觉得陈老先生是真读书人,他自己嘛,虽说也跟着学,但还是总像个混子。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本该有一些外挂,比如说随身携带什么能够随便种植的红薯土豆种子啦,又或是后世黑科技啦……
      但起码目前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他能发挥的地方,就连造纸术差的也只是从上而下更大力的推行。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发展轨迹,一人之力,就算是穿越者,又能如何呢?
      谁能以一人之力撼动时代的洪流呢?

      他对于这点,是再悲观不过的。

      上辈子网上常有人玩笑说穿越者王莽,那最后穿越者与天选之子的大战还是天选之子大获全胜啊!

      没有志气的穿越者谢璇同志安逸的窝在雒阳郊外书院的书库里,哼着小曲无忧无虑的收拾书籍。
      阳光顺着缝隙洒进屋里,累了就坐下翻着书看会,困了就靠在书柜旁小眯一会,这儿还阴凉,是个摸鱼的好地方。

      陈松偶然路过时,见着谢璇靠在书案旁埋头睡得不省人事。

      他探头进去,看到他脸下压着清点的簿册,脸颊上都压出了红痕,看着怪可怜的。
      书室里安安静静,木架被二次加固了一遍,书册按照某种顺序整整齐齐的摆好,屋子里放着防蛀的香料,除湿的炭,一切井井有条又静谧无声。

      他悄悄离开,没有叫醒摸鱼的师弟。

      谢璇哼唧一声,没有被吵醒。
      迷迷糊糊中,他似是久违的又做了梦,梦到了一些上辈子的画面。

      冰与雪、无处不在的监控、异端与反抗、无尽的审讯……

      他幼时见过盛世,那是如此自由、富足、温和的时代,短短一两年,无尽的长夜便降临了,那是无止境的冷战与内乱,禁锢与畸形。
      就如同历史的车轮走向了一个最差的拐点。

      当一切的压迫到了极致,便有了星星之火。

      在那么遥远那么遥远的曾经,他在那片冰雪中挣扎、反抗,直至一切湮灭。

      谢璇忽而惊醒。
      他喘着气摸了把额头,摸到了一手汗。

      窗没有合拢,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天色微微昏暗,天际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的,灿烂而绚丽,他看得出神。

      他仔细的检查内外,将书屋锁上,去了前堂。

      彼时学生都已散去,先生靠在案边,耷拉着眼皮,斑白的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也不知是醒了还是睡了。

      他无声无息的告退,暮鼓声响,他趁着城门关闭前回家。

      他今日回来得晚,走在路上,只见城北的清水巷前车水马龙,灯笼照亮了整条街,朱衣的公卿言笑晏晏,你拱手我作揖的。

      “郎君忘了?”小玉在旁提醒道,“清河王今日回雒阳参拜天子,自然是要大宴宾客。”

      谢璇啊了一声。

      似是春生与他说过,但他向来不关注政事,读书的时候总有些山中无岁月的感觉,也就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过了。

      夜色中,风声中似乎传来了公卿们相互问好的声音,他听到了男子的长笑,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谢璇忽而一怔。
      他看到那些公卿中走出一人,面容一半隐在夜色中,一半被灯火照亮,年轻、俊秀,站在一群长胡须老头中,挺秀如竹,绯衣穿在他身上愈发衬托得俊美逼人。

      若他是个姑娘,还穿进了一本什么言情小说中,那这大抵便是他的真命天子了。
      可惜这些统统不是。

      那位美男子,他名义以及实际意义上的堂兄忽然回头,穿过层层人群看向了晚归的阿弟,随后挑了挑眉。

      谢璇:……
      不是吧,这都能被发现?

      他往后缩了缩,又看见了清河王揽着他家帅哥哥的肩,亲昵的说着些什么。

      有一说一,他觉得清河王长得还是比较寒碜的。

      公卿们恭维着簇拥着二人,直到这时,他才想起在家中也时而会与他玩闹的谢春生,在雒阳城中可是名声斐然。

      十二岁时辩经辩倒江北大儒,十五岁时写下名扬一时的《春雨赋》,十八岁入仕,为守宫令,今为中书舍人。
      论及升官速度,倒也不快,论及名望,却为雒阳翘楚。

      有此兄长,他后半生还有何忧!

      谢璇张望了一会儿,这才回头,一转眼竟看见了黑蒙蒙的街上竟还杵着个人。

      他借着月色勉强分辨出了人。

      这不是那位姜家的六郎吗?

      姜霂似乎在发呆,被他看了眼后才回过了神。

      这位雒阳城里出了名儿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懒洋洋的靠在马边,先发制人的问道:“谢小郎君在看什么呢?”

      谢璇莫名脱口而出:“看美人呢!”
      他哥,也确确实实是美人。

      姜六愣住了,他笑了起来。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他漫不经心说着,“我也在看美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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