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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   翌日晨,八王转醒,头重脚轻,似是酒劲尚存。抬眼见到桌上那片狼藉,方才忆起昨夜之事。
      “啧,是做梦还是真的。”昨晚喝得多了,此刻脑中有些混乱,一时不敢确定。
      慢慢爬下卧榻,他解乏地伸了个懒腰,遂开门透气醒醒脑子。“张……”安字还没叫出来,他便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
      屋外一片遮天蔽日的白茫茫,看不清院内的绿树,更别提再远些的围墙房屋……
      “好大的雾……”八王惊叹道。这个季节,太谷这种干燥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雾?“张安!张安!周衍!”他很快意识到这雾透着股怪异,难不成昨晚上杨兴良说的都是真的?然后唱个小曲儿甩几片云彩的工夫就把自己带离人世了?
      浓雾缭绕,听不清外界的响动,心中着慌,在搞清状况之前,他不敢轻易踏出这间屋子,扯嗓子又喊了几声,这才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爷,老爷。”这是张安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雾太大了,啥都听不清。”穿出雾气进屋,他扶着门框喘了口气。
      八王话不多说上前掐住他胳臂内侧的一块肉用力拧了两下。
      “啊啊啊啊,老爷,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真没听清楚啊。”张安哀叫着告饶。
      八王一脸狐疑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松开手又掐了自己一下,“唔!原来不是做梦啊。”
      “当然是真的了。”张安委屈地揉着胳臂。“昨个晚上下了点雨,本以为今天能是个晴天,结果一早开门这么大雾。周衍也以为一觉醒来到了仙境。”
      既然不是做梦,那就说明眼前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自己还活着。八王暂时松口气,说起来,这样大的雾还真是生平第一次见呐。“老杨呢?看到他去哪了么?”
      张安摇摇头:“他不是一直跟您待在一起么?我今个还没见到他。”
      八王心中咯噔一声。
      巳时左右,日光普照,浓雾慢慢散尽,太谷县的百姓像往常一样忙碌起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将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新话题。
      杨兴良消失了,八王坐在厅里瞪着窗外响晴的天,面对这一现实,他说不清自己是生气还是失落。凭空出现,凭空消失,来去之间了无痕迹,果真就像雾一样。他手中攥着杨兴良留下来的结缘玉珏,这廉价的东西多半是他留给自己做个纪念的,同时,也是杨兴良其人确实存在过的证明。
      “混蛋驴球球的。”八王捏紧拳头,他早发觉杨兴良不是一般的道士,懂玄术,能用符咒帮他阻隔幽明世界的干扰,甚至能回答他所有关于所见异象乃至方相的问题……正因如此,他才对他感兴趣,才不去在意他身上存在的疑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知道得太多了,身为道士却从不与其他道士打交道,连道观的门都不愿踏进半步……可是早发现这些问题又如何呢?他长叹口气,仿佛失去了一位挚友。
      同时间,太师一脸不快地听着下边传来的汇报。
      “辽地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边境形势平稳,并无摩擦。太原府北部各州亦无其他可疑情况,只有南部近辽州一带草寇活动频繁。目前掌握的情况就是这样。”
      听罢汇报,太师没言声,说这些狗屁内容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还,还有一件事。”察到主人不悦,下面的人越发紧张。
      “讲。”
      “今早我们发现一直跟在八王身边的道士不见了,目前尚在搜寻。”
      嘭——太师闻言拍案而起,“什么时候的事?!都瞎了么?!连个人都盯不住!”
      “回主人,昨夜本还好好的,一早下了通天的大雾,小的们什么都看不到……”
      “住口!”太师喝断他。
      下面的人缩在地上不敢吱声,只等着发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滚!”太师眼中冒火,恶狠狠挤出这几个字。眼看祈福,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是……”下面的人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往门口退去。
      “回来!”
      那人眼看出门,被这声怒吼吓得差点当场毙命。“在……”
      “立刻通知太谷县令,全县搜捕道士杨兴良,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还有,扩大追查范围,通知周边其他州县协查,尤其是北部州县。”他刀子般的余光扫向地上那废物,阴沉问道:“昨夜何时起雾?”
      “大、大概……”那人控制不住地结巴,“将、将近卯时雾气变浓……”
      太师瞥了眼水漏,两个时辰,依太谷周边地势,即便骑快马择坦途而行也占不到多少便宜。“他跑不远。追!”
      没用的下人跑出去传令了,太师负手望着门外那片刺眼的屋脊,他漏了一个人。“召封一寒回来见我。”
      晌午刚过,太谷县令郑仲平便来报告,太师下的急令,他不敢不从更不敢怠慢。
      “卑职接到命令之后立刻派出人手分头行动。目前城内情况基本摸清,并未发现道士杨兴良的踪迹,城外环境相对复杂,需要有些时间才能传回确切消息。”面对王爷和太师,郑仲平从容禀道。“尽管推测道士可能依靠马匹等坐骑出逃,但直到现在县衙也没接到丢失马匹的相关述状,卑职也着人下去询问,确实无失窃案件。所以,那道士没有借助城内的坐骑离开……但据卑职所知,出城之后找到代步车马的几率极低,尤其是在夜间。”
      太师微微点头,这还像几句人话,如果像郑仲平所说的那样,除非有外援,否则杨兴良跑不了多远。他复杂地瞥了一旁的八王一眼,对方扬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心早不知神游至何方,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还有一事,是下面的差役偶然打听到的。”郑仲平见上面两位贵人虽面色不佳但都没提出异议,便继续说下去:“有许多百姓反映听到了大队车马经过的轮毂马蹄声,大约在辰时左右,当时雾浓,有百姓开窗观望,但并无所获。卑职也亲自到现场去查看,并未发现地面有车马经过的车辙和蹄印。昨夜有雨,地面泥泞,按理说经过便应留下痕迹,此事怪异,恕卑职愚钝,一时不得要领。”
      郑仲平话音落下,厅内陷入沉寂,如此怪像,着实难以理解。半晌,太师终于开腔:“此事且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找到那道士,你辛苦了,且退下罢。”
      “是,有新情况卑职会再来禀报。”郑仲平松口气退了出去。
      屋内有些憋闷,八王站起身:“没事了是吧,本王要走了。”
      “慢。”太师止住他。
      听得对方语气阴沉得反常,八王余光瞟了太师一眼。
      “关于杨兴良……”
      “本王不清楚,也不想讨论这个。”八王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太师亦不示弱,即刻提高了语速。
      八王转身疑惑望着他:“那又如何?腿在他身上,本王怎知他去了哪里。”
      “他是你招进来的,离开驿馆前最后一个见的又是你,你会不清楚他的行踪?”太师倏然起身,毫不让步地盯了上来。
      “本王为什么要清楚?”八王瞪着他,“你是在审问本王么?”
      “此地是行程终点,祈福之后便会南返。若要继续北行,此时离队脱身再适合不过。”太师在厅内踱着步子,“倘若心中无鬼,为何躲躲闪闪不告而别。”
      “你该去问他啊。本王还想问问清楚为什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见他得寸进尺,八王提高嗓门。
      太师闻言不由蹙眉,八王演戏一直很有一套,只可惜蒙得了别人蒙不了自己。“王爷不应如此敷衍老夫。”
      “你什么意思?认准了是本王把杨兴良派出去的?本王看你怀疑的不是他而是本王罢!”
      “还有两日便是开坛祈福之日,王爷如此任性妄为,难以向天下人交待。”
      “你放屁!”八王吼道。“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你有什么关系?突然插进来一脚本王不跟你一般见识!现在又跑出来指手画脚!搬出天下人来压我,以为自己很能耐么!你算什么东西!”他嗓门一声比一声大,吵得满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展昭一直待在院外,杨兴良的失踪必定要在这两位上司之间掀起波澜,处理不当的话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巨浪,一听闻太师与王爷碰面议事,他便赶紧过来盯着。观察了半日,见太师铁杆随从封一寒和几个侍卫并未参与搜捕杨兴良,而是留在驿馆听差,不由警觉起来,今个怕是要出事。这些年在京城他多少领教过,太师这人发起狠来不是人。
      “呵呵呵,王爷。”太师捏着拳头极力保持冷静,八王那通劈头盖脸的叫骂让自己颜面扫地,即便是皇帝也不敢这样对他说话。“您既然把事情挑明,那老夫也不跟您绕弯子,如果您今日不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复,您是出不去这个门的。”
      “你什么意思?”八王忽觉不妙,他一直不认为太师有胆子动自己,但现在天高皇帝远,有些事还真不好说。
      “字面意思。”太师眸中闪出道凶狠的光。
      “庞籍,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任。”八王令自己镇定,武力施压是太师惯用伎俩,这时候哪怕稍微软下一点都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老夫自知责任重大,所以更不能辜负皇帝信任,对勾结外敌视而不见!”太师血气上涌,越发激愤。
      八王怒火中烧,跟这人没法讲理。“所以你利用皇帝的信任去搞皇帝的亲叔叔?只凭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和一个消失的道士?你脑子进驴?了吧!”
      太师咬牙切齿,已然忍无可忍,“那就别怪老夫……”
      “王爷,太师,卑职斗胆进言。”展昭大步来到门前拜道。
      太师话说到一半,展昭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的节奏。
      “卑职以为,意见有分歧可以商谈……”展昭乍着胆子劝道。事出突然,他若再不出来干预,盛怒之下的太师迟早要叫封一寒他们出来挟制八王,到了那时,局势便更难挽回。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太师言语中充满敌意,展昭这时冒出来就是来坏事的,开封府包拯派过来的混账小子。
      “请您恕罪,卑职不过是代表开封府来调查案情,在案件有实质性进展之前,卑职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王爷。”展昭不卑不亢答道。
      这话可以说是公然站队,原本只是一个八王,现在多了个打着开封府旗号的展昭,情况显然棘手得多。太师在继续执行原计划和就势收手之间权衡着。“那好,今日,就请王爷给老夫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坚定道。
      说来说去又绕回原地,八王一股火拱上来正要反击,抬头间,却见几个小儿一路嬉戏着跑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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