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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库丘林外传——士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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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丘林,克洛诺斯帝国最后一任总统。他是历史上最成功的人,也是最失败的人。
塔尔塔罗斯时代——一个黑暗的时代。近百年前,人们深陷荒漠,沙裹尸骨;近百年后,有那么几个人,用绿色滋润了大地,万物重新生长。
他们亲切地对群众说:
“地狱已经结束,天堂即将到来!朋友们,请拿起手中的武器吧!让我们对这腐朽的暴君宣战!”
今天,我们仍然身处荒漠。
瑟坦达是古革巨人族,在农村长大,家里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姐姐。他们没有钱,生活的很幸福。
八岁那年,瑟坦达被抓去当兵。他又矮又瘦,当然拿不起枪,便被安排做后勤。
瑟坦达没有宿舍,或许有,但也不会去。他睡在煤炉旁,醒来就得拉煤,一天能拉二百车——必须拉二百车。
军营里的人对他糟糕透了。挨顿毒打,被踢进粪坑,都是常有的事。起初,瑟坦达既愤怒又恐惧,直到自己身边的人,都被扔进粪坑,连揍过他的人也进过粪坑了——心里就只剩下恐惧了。
十七岁以下的人,都要按时上课。不是普通孩子的文化课,而是类似宗教与信仰的东西。他们从小就得记牢提坦、克洛诺斯、阿佛洛狄忒这样羞涩难懂的词汇,除非有人想挨鞭子。当然,没有小孩把“信仰”当成信仰的,包括瑟坦达。
瑟坦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穿着华丽的人看上了瑟坦达,在他十五岁那年,有了官职。职责什么的,没人告诉瑟坦达,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活变好了。两年,瑟坦达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许珀里翁,听外人说还挺能耐的。
黝黑的阴霾不愿漏掉一丝一毫,疯狂撕碎着蓝天白云;浓雾是他的爪子,压在大地之上,拍打着游走的生灵,他钻进布衣的毛孔,于一丝丝血管里贯穿着,像是在布料间穿针。浪潮应和起冷月,涨出大片冰晶,生生从植被上扒下一层皮来。人们被肆意扔进榨汁机、绞肉机里,灵魂已逃往到梦里了。
靡靡沧溟,伶俜瘴气的毒针亮了光,萦绕进脏器,刺入瑟坦达的血肉里。
他十七岁,不再是唯命是从的苦力了。遥望这漫漫长夜,枯骨横过,瑟坦达在猩红的大地里,埋下了龃龉。
许珀里翁第一次邀请了瑟坦达。在所罗门北的边疆上,矗立于茫茫大原的年轻人,手上握一封信,眼睛里流露出——名为阿拉斯托耳的国家,与它的城墙。
“少校,该走了。”
“哦。”
瑟坦达穿着陌生的军装,埋身钻进铁皮车里,没有一丝留恋。
下雨了,他望向窗外,透过被拉扯残疾的雨丝,是破烂的老人小孩,和衣着斯文的绅士。
一路沉默过后,瑟坦达踏过朦胧,被金碧辉煌的猛兽吞进腹里。
桃红柳绿恍惚着瑟坦达的视线。雪白的腿,纤细的腰,银镶的绸缎,显得那么其乐融融,参天相连的水晶灯塔,闪着黄金的光。一点魁梧的,枯槁的墨色砸在华贵上,显得格外醒目。
瑟坦达的眼是黑洞,怎样的高贵在他眼里,与垃圾无异。也是这样磐石般的孤独,注定他不会被旧世界接纳。而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您好,义人·阿萨托斯·提坦·许珀里翁先生,小人是义人·古革巨人·乌塞·瑟坦达,”
“您好,瑟坦达先生,很荣幸能请到您,说实话,在我邀请的宾客中,您是最特殊的。”
二人握手示意,许珀里翁脸上的微笑,同他的名字一样令人作呕。
“因为年龄?或者…社会地位?”
“哦,看您说的。”
许珀里翁搂住瑟坦达,显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他身上的香水味,与瑟坦达刻在骨子里的炭味格格不入。但瑟坦达必须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样子,他能随意塑造一个人,也能随意毁灭一个人。
瑟坦达感觉到,耸起肩的饿狼凑紧一只羊,狼牙在眼里若隐若现。
“我邀请您,是因为——您是我一手扶持的。宴席上的人不是提坦贵族,就是纱布尼古拉丝以上的阶层,他们与我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罢了。而咱俩,才是纯粹的,用情感联结起来的挚友。”
许珀里翁一边说着,一边沏上两杯茶放在桌上,安排瑟坦达坐下来。
”这两年您也该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什么阿萨托斯、米·戈、赫克托耳,或是安哥拉曼纽,在我这里,种族与社会上的隔阂统统作废!而您,便是我做事准则的体现。”
许珀里翁脸上的笑容始终摆着,眼神像是红外线,锁定了瑟坦达的双眼。屋内响起的典雅音乐,和着屋外的说笑,他是越来越洒脱。瑟坦达当然不会当真那番话,可能许珀里翁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也是大同小异,毕竟也是挂着阿萨托斯、提坦这类称号的人罢了。
“希望您好好享受这个夜晚,军队里可吃不到山珍海味。”
“那可真是谢谢您的款待了。”
许珀里翁脸上的笑变了,那不是一般压迫者的笑,更不是交心人的笑——那种笑,更像是在腐臭里,赌徒的耻笑。他掏出一张张照片放在桌上,分散开了,每一张上都有个姿色出众的女人。
照片上竟还有女人的名字。
“等吃完了,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许珀里翁见瑟坦达的样子有些凝固,拍拍他的肩膀,扶着桌面,贴近瑟坦达的眼睛。
“放心,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法律是允许的。就像是买菜一样,你交钱,她给菜,没人吃亏。平日里,不管是买菜的人,还是卖菜的人,都很多。我还怕你不尽兴,特地找来一位古革巨人族的,包你满意。”
他去接待其他贵客了,房间里只剩下瑟坦达一人。
瑟坦达早就该预料到的,普通的压榨对于那个男人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的。他在追求更可怕的东西,已经超越了资本家的本性——那种对人性的挑逗。
瑟坦达为何会这么想?那沓照片的顶部,是一个名为义人·古革巨人·乌塞·菲舍尔的女性。整个古革巨人族里,姓乌瑟的,只有四个人——而这个照片上,是他的姐姐。
这场惨剧是注定要发生的,不管瑟坦达去留与否。自他们诞生那一刻起,就已经为荒唐的故事做准备了。
真是可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瑟坦达竟以为,许珀里翁是给自己带来光明的人。在那段日子里,干劲儿都被不争气地调动出来了。
他曾经相信过规则,认为自己只要小心翼翼,社会这头猛兽就能留他一条灵魂。
他心中有过正义,认为只要勤勤恳恳,吃尽能吃的苦头,春天迟早会到来。
他为社会的王法循规蹈矩了十七年,却现在才知道,所谓的王法,是许珀里翁这号人定的,哪容得下其他人活着。
雷电如扫帚般奔腾在大地上,劈开的口子涌出黑血来,被狂妄的雨点打得狼狈不堪。闷声巨响震醒了沉睡的瑟坦达——只会原地呻吟的人,终是街道旁的尘埃,大片大片地诞生,再大片大片地死去,无人在乎。想要王法,就自己去定;想要正义,就自己去立;想要春天,就自己把寒冬驱走。
瑟坦达凿碎了窗户,跳进漂泊大雨中。没有人阻止他,仿佛是提前安排好一样的。
他回到军营,以为再也不见面的办公室。瑟坦达翻出大量的资料,晚上的军营通常断电,只能靠屋外的昏灯取光。他靠紧窗户,一个个人名从眼里跑去,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嘴脸从脑子里闪过,终是找到了一张,上面有他看过最短的人名——霍尔莫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