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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SI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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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广播室的门被某个欢天喜地的女生笑着打开。
只见原本小小清爽的广播室,此刻烟雾弥漫,气氛黑暗煞人到好像走进了冥界地府!而里面站着满满地□□混混们,都因为这一下开门声而望过来,个个的五官都充分描述着“凶神恶煞”四个字的含义!
正中间的沙发上则坐着一个特别高壮满身肌肉的中年恐怖人物,黑暗系的目光已经远远超过了冥王哈迪斯的水准!身上明明有衣服却不好好穿着,偏要拉开一半露出胸口的猛虎和背上的巨龙纹身吓人!本来还算满俊酷的中年面孔上,划着三道凶戾的刀疤,更显得阴森!而房间角落里那几个可怜兮兮的广播社成员则一直颤抖着扮演“空降到北级”的可怜无辜小动物。
可雷隐只扫了一圈,目光就落到坐在恐怖中年大叔对面那个娇小可爱的男生面上,低沉的黑暗嗓音丝毫输给面前这堆□□恐怖分子的气势:“天垣,果然是你这个叛徒!”他就知道,除了这小子还有谁敢出卖他的八卦,其他人一见他都飞身逃到月球去了!
天垣看着门口处满脑袋黑色云雾的雷隐,笑得天真无邪:“隐,我告诉叔叔你对女生开窍了,他好开心哦!”
开心你个头!见过有人开心是召唤出黑龙和电闪雷鸣当身后背景瞪着对方的吗?!
雷隐感觉自己该解释清楚:“爸,不要听天垣乱说,我只是在请姚菲铃做我的歌手……”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突然举到了他面前,截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大叔看都不看自己儿子一眼,只眯细眼阴森黑沉地盯着笑容可爱的姚菲铃,顺便震了震自己胸口的肌肉,惹来菲铃更惊叹地鼓掌:“厉害!不愧是□□老大呢!”
雷隐脑袋上的黑线几乎把他的面孔都压光了,再看姚菲铃兴奋地用手指戳到□□老大“突突”跳动的胸肌上那只虎头处:“不过叔叔你纹身这么多,不痛吗?听说纹身很痛呢!”
全屋集体空降北极。
这下别说雷隐了,连其他围在屋内的□□混混们都经历了小心脏跳进庐山大瀑布的飞流直下三千尺感觉!这……这小女生……居然敢伸手戳到老大的胸口?
只见□□老大面上那三根凶恶的刀疤随着眉头的皱起而微微颤动,可姚菲铃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忍不住又好奇地戳向其中一道刀疤:“叔叔你小时候在厨房摔倒了吗?不然怎么会被菜刀砍伤……”
白痴!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在厨房摔倒而砍伤的吧?!
没等菲铃的纤纤小手指触摸到面上,雷隐的父亲突然从身后抽起一瓶满满的白酒砸在桌上,威慑一瞪:“把这个喝了!”
菲铃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面前的白酒上:“酒精含量72度?”
雷隐一惊:“你疯了!她还未成年呢!”而且居然是72度,是想把她变成酒精灯吗?
可□□老大闷哼两声,目光锐利:“要当未来□□老大的女人,怎可以不会喝酒?!现在立即喝了,否则别想离开这房间!”话音刚落,那群训练有素的□□部下已经把房门锁了,围在门口。
完蛋了!
雷隐望了一眼菲铃脚边的白虎——看来那天上演的星球大战人兽版马上就要在这房间里加场开演了!不同的是,据他十八年来所知,老爸恐怕还没有练出操控乌鸦的本领……
菲铃扬扬手里的酒,嘟起樱唇:“叔叔,未成年人真的不能喝酒,这瓶酒就由我的白虎代劳,我以可乐敬你好吗?”说着提起酒瓶,将整瓶的高度数酒全部一滴不漏地倒进了白虎的口中。又举起一杯可乐,递到现任□□老大面前,眨眨眼睛。
她的表情是那么自然,面颊全是桃红的花色,一对小小的酒窝笑起来异常可爱,天真而又诱人,全无半分刻意。好像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全国最大社团的恐怖老大,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
雷隐微一怔,抚摸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奇怪,心跳怎么又变得怪怪异?
明明知道场合不该,此时此刻,他却不自觉地想到——她,真可爱。
即使非常清楚她的可爱只是表象,可他现在,已经心甘情愿被表象迷惑了。就像又听到她趴在窗台上的随口哼唱,一个个不准的音符,却带着灵魅动天的嗓音,敲打进他的魂扉。
瞬间,便被她打得溃不成军,再无反击之力。
直到听见父亲“哼”一声重重的鼻音,雷隐才反应回来——糟糕,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呀!现在情况大大不妙,星球大战人兽版续集眼看要上映……
雷隐的父亲猛拍一下桌子,就在所有人都提起小心脏的瞬间,他大人却竟然——笑起来了!
虽说这位□□老大即使笑起来,也有强烈恐吓活人心脏的效果,可他毕竟是笑了,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好!有个性!我喜欢!哈哈哈哈!”中年□□老大满意地仰头大笑,全不复刚才的恐怖黑煞,反而一脸赞赏地望着面前的菲铃点点头:“很久没遇到不怕我的人了,何况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错不错!小姑娘,晚上和叔叔一起去吃饭唱歌好吗!”
姚菲铃一听说有得玩儿,顿时欢呼。旁边的白虎全无半点儿要发作的迹象,喝了满满一瓶子的高度数白酒也面不改色,只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甩甩尾巴。
雷隐真想昏死过去算了。
本以为今天是人兽大战的续集上映期,不料结果却是跟着一群□□份子加一只白老虎去餐厅吃晚饭!吃完饭老爸还欢喜地拉着菲铃去KTV唱歌喝酒!可恶,那个装腔作势吓人其实却为老不尊的父亲,居然还得意地和菲玲一起合唱情歌?一群□□混混还在他们后面集体伴舞……看得他心里更不舒服……
不对。
她爱和谁唱歌就和谁唱歌,为什么他会心里不舒服呢?!
雷隐无语地望着KTV房间里一大群的醉鬼们,恐怕此时还保持清醒的人就只有一直喝可乐的他和姚菲铃!什么全国第一大□□社团的老大呀,唱完歌又拉着菲玲一直哭诉他那不肯继承家业无端端抽疯要去做什么音乐人的混帐儿子?!
“嗯!他不乖,他太坏了,叔叔你别哭哦!”菲铃同情地拍拍喝醉了就开始哭个不停的□□老大,却不经意发现了雷隐望过来的目光。没有任何意外,她冲他吐吐舌头,一幅戏谑的表情,摆明了是抓到他新弱点的得意。
雷隐在心底叹口气,又被旁边一个醉熏熏的小混混抓住:“小……小少爷……你真有眼光!看中了这么可爱的女生做我们未来大姐……嘿嘿……”话没说完,就醉得自己摊倒了在地上变死尸了。
他翻翻白眼,拜托!从头到尾,谁跟他们说他喜欢上了姚菲铃呀!
可现场根本没人在乎他内心的呻吟,台上又开始播放新的音乐,喝得满面通红的小混混大喊:“谁的歌?这首‘青花瓷’谁点的?快上来唱!”
“我点的!”
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雷隐顿时感觉背脊一凉,极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侧目一看,果然——竟是一只高举起的虎爪子。只见白虎威风凛凛……不,是醉得东倒西歪,面红眼歪地走上台,用爪子拿起麦克风就得意地放声大唱:“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黯然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房间里一众小混混大欢呼“唱得好”,还有人吹口哨:“白虎爷,再来多喝两杯!”
昏死,那只贪杯的臭老虎!还说是什么守护神呢,已经醉到走起路来自己后脚会被前脚拌倒!再看看它位置旁小山高的白酒空瓶,天呀,到底是哪个白痴给它灌了那么多酒呀?更可怕地是,这个房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对一只白老虎会说话唱歌喝酒而惊讶!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他怎么会在这种环境下出生长大的!
瞅了眼旁边还一幅可怜相地爬姚菲玲腿上哭诉的父亲,雷隐忍无可忍,一手提起外套,一手拉起菲铃:“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可是……”
菲铃看看趴在自己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老大,总觉得此时离开好像不太厚道。可雷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拉着她就走:“别管他们!明天早上就会清醒了!”顺便揪住那个还在台上唱得不以乐乎、舍不得下来的醉老虎,赶忙离开。
幸好,外面街道的风清爽宜人,让人精神一振。
菲铃笑得好开心,跳上路边的花基石砖上。风吹起她漆黑夜幕般的长发,轻轻舞动,好像一抹夜色的绸缎:“你家里人都好有趣,真好玩!”明明只是喝可乐,但她面色潮红带粉,仿佛也有些醉意,依然兴致高昂的蹦蹦跳跳,似乎还没玩够。
可雷隐却猛地一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小心!”刚喊完,一部呼啸而过的车子就在他们面前辗过,险些擦撞到兴奋颠颠的菲铃。
菲铃抬头望着高高的雷隐,他的手还环在她腰上。她感觉着他的体温,听着他胸口里莫名激烈的跳动,忍不住笑起来,甜甜的气息从唇里溢开:“我说过了,不用保护我,我有白虎就够了。”
雷隐望着怀里软软的娇小身子,又瞥了眼身后那只在无人街上跳起舞来的醉老虎。拜托,靠它保护?
“我也说过了,这和白虎无关,我只是想保护我的歌手。”
他说得很理直气壮,可贴着她柔软身躯的胸口却像故意在讽刺他般,跳得万分不正常。
菲铃似看穿了一切,黑眼瞳微微一转,轻推开他的怀抱:“你果然是个笨蛋,还没你父亲有趣!”
雷隐垂下眼睫,望了望自己的双手,还带着刚才拥抱她身躯的轻柔触感。
奇妙地是,他竟有些惋惜?
他甩甩脑袋,抬起头:“有趣?应该是麻烦才对吧?”想起老爸那非要他做□□老大不可的执着性,就让他毛骨耸然。
“不,是有趣!”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柔:“他是真的爱你,才会那么希望你能继承他的事业。你虽然生在□□家庭,可身边的人却很温暖。难怪你会有梦想,能写出那么好听的歌……”
雷隐凝视着她漆黑目光中若隐若现的悲伤,突然问:“……你父亲呢?他又是怎样的人?”
菲铃抬起头,努力思索:“上次见到他好像是三年前……不过选继承人的仪式快到了,到时应该就会见到他。”
他微怔,三年……都没见过……
可很快又回过神:“仪式?”上次面对那个包裹得比爱斯基莫人还厚实的黯魍,她好像也说过这一个词。
“嗯,仪式上被挑选中的人就可以继承姚家的一切,成为下任当家!”她望着夜星粹灿的天空,不知道是在笑她自己,还是在笑整个姚家:“其实有些人呢,根本不想要这个所谓的当家,而有些人呢,则是无论如何即使失去性命也非得到不可!但根本没人在乎我们的想法,谁成为当家谁不能成为,都由不得我们选择!只要被挑选中了,就必须要继承!”
是呀。
这本来就是不是一个爱玩就玩、不想玩就离开的游戏,后面背负地,是整个家族的期望与责任,足以压毁一切的巨大包袱。
她,不是早就知晓了吗?
只要成为了当家,就可以天下无敌。可若成不了,就什么都不是。
然而,既然早已清楚无比,又为什么会如此悲伤?是因为那个或许可能死在十五岁时的自己?还是记忆深处那个被黑沉沉的期望压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小女孩?
她笑起来,笑得比花坛里所有的小花都加起来还可爱,比满天星斗还灿烂耀眼,甚至到了惊心动魄的程度:“你知道吗?和你一样,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告诉我将来一定要成为生命师,一定要成为当家!因为我父亲是现任当家,所以他们都认为继承了父亲血统的我一定也能成为当家。可是要创造出守护神必须拥有无限的爱和梦想,我偏偏就没有这两样东西,所以一直到十五岁都无法成为生命师……那时候,家里所有人对我都很绝望,好像我突然就变成了废物,谁都不看多我一眼……”
雷隐望着她那明媚到难以形容的可爱笑容,目光沉下三分:“够了。”
可菲铃似乎听不见,依然继续:“直到我半年前创造出白虎,大家突然都变了表情。呵呵,毕竟白虎是神级的守护神!能创造出神级守护神,在同代的继承人中,我好像还是第一个呢!可惜你没见到家里所有人忽然都改变态度时那景象,可真是有趣……”
“我说够了!”
他突然从后面抱住她,紧紧地,将她环在怀抱里,仿佛恨不得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般,只害怕那些黑暗继续染污了她精灵般的双眼。
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呢?
她眼里总是会一闪而过的悲伤,那些难以察觉的绝望。
是的,他不懂这些东西。什么生命师,什么当家,什么创造,他通通都不懂。
他只知道,他的歌手在悲伤。
她是一个拥有神灵般气息的少女,笑容甜美地如百花齐放,歌声灵动地如天使浅吟。
可她那双大眼睛里,却埋着数不清的绝望和伤痛……埋得那么深,那么黑,仿佛连自己都要欺骗彻底,不让人知道。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每次都忍不住想保护她,都一次次忍不住地为她心疼。
这样一个少女,没办法不叫人心痛……
“笨蛋!”
菲铃再次推开他的怀抱,虽然他的拥抱真的很温暖和舒服,可她还是推开了,仰起头,望着他细长双眼邪笑:“不要同情我,你知道的,我不是好人!”
她笑得可爱诱人,冲他眨眨眼:“我可是那种,有一天可能会突然想毁灭世界的人!”
他凝视着她的笑容,回答得不假思索:“那就毁灭吧,只要你能继续笑。”
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回答!
可是,刹那间,他就是如此觉得——就算全世界都不及她的一个笑容重要!
菲铃的笑容骤然僵硬住,仿佛突然被冻死在唇边。
他竟然说:那就毁灭吧,只要你能继续笑……?!
幻听!
这一定是幻听!
所有人……所有人在意的,都只是她的能力、她的梦想、她的身份、她的责任——谁在乎过她的笑容?谁在乎过她的想法?从她出生开始,他们就给她定下了数不清的规定,写好的剧本,指定的角色,必须的台词!谁问过她喜不喜欢?谁问过她想要怎样的未来?
事到如今,却是由一个满怀她最妒恨的梦想和才华的男生跟她说:只要你能继续笑……?
不!
全是骗子!
“姚菲铃?”雷隐望着她茫然的眼神,感到她有些反常。
可她很快就收起目光,走前两步,抬手敲了一下旁边的古风门扉:“我家到了。”
古老的门扉缓缓从里面打开,好像早知道她会在这时候归来,门里面的侍女站得整整齐齐,柔声齐道:“恭迎小姐回来。”
菲铃瞬间熄灭了所有表情,漠然地走进大门:“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那话语里再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满满了死人般的冰寒。本来醉得一塌糊涂的白虎,此时也恢复精神,跟在她身后默默走进大门。
雷隐望着那准备关上的大门,望着那个突然冷漠异常的姚菲铃,心里似乎有无数的小东西在啃咬,难忍的剧痛。
关门的侍女像包装漂亮的蜡像般,脸上全是死人般的恭敬表情,于是便好像连她们的小姐,也当作死人般来恭敬伺候。她们没看立在门外的雷隐,只“吱吱”地又缓缓关上那扇厚重的老木门,渐渐将雷隐忧心的目光关在门外。
直到大门即将完全关上时,他才看到姚菲铃微微回了一下头。
像最无奈的绝望,她回头望了他一眼,仿佛在告诉他,这,就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无论是唾弃还是恭敬,她都没得选择。
从来就没有。
雷隐只觉得胸口异常的鼓躁,难以形容的热。就在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他突然对着木门里的她喊:“我要向白虎挑战!”
菲铃蓦然一惊,回过头时,却只看到他眉宇之间坚定的神色。
就像,他每一次说“我只要你做我的歌手”一样。
那么不可动摇的坚定。
木门依然“吱吱呀呀”地缓慢合着,企图阻隔开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如果我赢了白虎,从今以后,我希望你可以一直笑下去。”
她目光微颤,分不清是惊讶还是难过。
“砰”。
厚厚的木门合上。
再看不到他那细长幽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