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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谪仙 ...

  •   季九怜点点头,道:“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当时末官年纪尚小,如果所说有什么疏漏,还请小殿下不要怪罪。”

      季九怜道:“八年前,仙帝陛下刚即位不久,年纪很轻,又非太子,许多世家大族的仙长自视甚高,都不太把仙帝陛下放在眼里,只有从陛下做皇子时便一直辅佐他的陈梦樵和秦师齐全力拥护陛下,屏退一切质疑之声。

      “那一年除夕宴,百官纷纷轮番给陛下敬酒,看似恭敬,实则不怀好意,想看陛下殿前失态,也是在新帝前为自己立威。然而,陈梦樵就坐在离王座最近的一张桌案上,将灌给陛下的酒全自己挡了下来。当时在场百余位神官,陈梦樵就喝了百余杯酒,好在他素有千杯不醉之名,一番敬酒后仍是神采斐然,百官们见他坏了他们的盘算,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一轮饮罢,宴酣之乐达到顶峰。当时宴内有一位仇姓仙君,之前与陈梦樵结过怨,趁席间气氛正热,便提议让陈梦樵现场写一段命格,让大家开开眼界,亲眼见识一下‘玄帝醉挥毫’。在场众神官登时看出仇仙君居心叵测,火药味顿浓。彼时仙帝陛下刚亲封陈梦樵‘第一司命’的名号,这可让先帝时期当红的一种司命官们腹诽颇多,若是陈梦樵不接受仇仙君的提议,就说明不仅‘玄帝醉挥毫’是夸大其词,连‘第一司命’都成了笑话,不光是丢陈梦樵自己的脸,更让仙帝陛下下不来台;反之,如果陈梦樵接受挑战,万一司命过程中有差错,被人抓住漏洞,也会非常难看。

      “在场神官都等着看陈梦樵笑话,谁知,陈梦樵爽朗一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应下了仇仙君的提议。或许是他自信于自己的实力,但末官认为,更多的是为了保全陛下颜面。

      “陈梦樵执起司命笔,才发现,校注郎呈上来的命格片段,竟是楚淮之战。那时凡间楚国与淮南国交战已有数年,死伤无数,战势正至胶着阶段,任何一个微小的决策都有可能决定战局走向与最终胜负。陈梦樵面前的,正是楚国大将在决战时分的命格走向。

      “在场众人皆捏一把冷汗,陈梦樵本人却仍镇定自若,迅速浏览一遍战局,毛笔一挥,毫不犹疑地写下命格,落笔处气贯长虹,立时将席间众人镇住了。尽管许多人心下不情愿,仍是纷纷鼓掌恭维。

      “可正是这一笔,酿成了大祸。宴后人们才发现,陈梦樵这笔命格,竟是写错了,原本能通过和亲、怀柔方式取得胜利的楚国,因为楚将决策错误,一夜间被淮南国屠杀三十万兵卒,楚国瞬间陷入一片血海中,最终整片国土都被淮南铁骑踏平,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战争。在战争中死去的无数无辜百姓化为业债怨魂,这笔账都算在了陈梦樵头上。为平众怒,最终,陈梦樵被判贬黜凡间。这还是陛下念在旧情的份上,手下留情,否则,这样的罪行,按照天界规矩,本该五马分尸、灰飞烟灭。”

      季九怜平静地说完,神色无悲无喜,让人无从揣测他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

      楚兰笑虽神情无异,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楚皇宫的熊熊火海、无数宫人焦黑的残骸、如厉鬼般歇息底里的哭嚎。

      他想起自己曾露宿街头、饥寒交迫、与路边野狗和街头乞丐争食。

      如果季九怜所言属实,那么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陈梦樵。

      可是也是陈梦樵,像一道光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护他们兄弟二人周全,教会了他武功和法术,最终又为了救他献出了自己的命。

      怪不得崔子仲近乎偏执地咬定是庄穆陷害陈梦樵,在黑暗低贱的人生中,他将陈梦樵视作神祗一般敬爱,可如果造成他在战乱中家破人亡、让他承受这一切苦痛的始作俑者就是陈梦樵,他恐怕会疯。

      楚兰笑惊讶地发现,他对陈梦樵的认识,已逐渐从“小说男主”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他流落凡间时如兄如父的“师父”。自从在青帝观被刺伤后躯体原主的回忆渐渐复苏,他没办法做到再完全置身事外,每一段记忆都真实得可怕,他没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假的、虚构的、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的不重要的过往。

      躯体的原主,从性格、观念到遭遇,都与他太相似了,就好像那根本从来就都是他自己的人生一样。

      楚兰笑第一次,对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产生了强烈的真实感。

      季九怜见楚兰笑半晌未语,微笑道:“不过,事已至此,纵然仙帝陛下对他有再多器重和惋惜,陈梦樵也已成千古罪人,仙帝陛下也一定不愿再听到关于他的事。这点,想必小殿下比末官清楚得多。”

      楚兰笑会意,道:“多谢怜兄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至畅春园门口。守门人穿着一身紫色衣袍,上面还有种种细密纹饰,楚兰笑记得这应该是元家的家袍,可他对守门人这张脸完全没印象,想必是元家一个旁支到不能再旁的小子弟。

      守门人虽与元家表了八百层,但能在畅春园做守卫的,也一定是仙帝信任的近侍,气势也十分傲慢。

      然而拿鼻孔看人的守门人,一见到楚兰笑走来,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道:“参见小白帝殿下!”

      楚兰笑心里好笑,但捧高踩低,世情如此,趋炎附势的也非只有他一人,便只笑着冲守门人点了点头。

      季九怜也正要跟着进去时,守门人看到他,忽然又变了脸色,冷声道:“你不能进去。”

      季九怜顿了一下,停下脚步,从容道:“这位大哥,此次流觞曲水宴我也在受邀行列,不知可是有什么误会?”

      守门人挑起一边眉毛,抱臂将季九怜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道:“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季九怜仿佛完全没看到守门人眼中赤裸的轻蔑,礼貌道:“我名季九怜,属少府监季家。”

      谁知守门人听后,神情更加鄙夷,阴阳怪气道:“季家?没听过。少府监?我只知道少府监的人,可从没资格踏进过我们畅春园半步!”

      这几乎已经是被人指着鼻子侮辱了,季九怜得体的笑容却仍未减损半分,道:“这位大哥,末官受邀,确是仙帝陛下懿旨。如果您心有疑虑,劳烦您与掌事的仙君确认一二。”

      守门人哼道:“我凭什么要为你劳动仙君?你算什么东西?”

      季九怜笑道:“末官怎么样都不打紧,末官只是担心,若到时仙帝陛下发现末官缺席,打探后发现是您拦住末官,怕是会连累您呀。”

      守门人怒道:“你敢威胁我?!”

      楚兰笑未料到季九怜会被拦,已走出两步,见状,便退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道:“怜兄,我一回头倒不见你了,在这儿跟这位说什么悄悄话呢?快一起走吧!”

      守门人见季九怜竟有楚兰笑撑腰,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却仍道:“小殿下,这人是少府监的人,您……认识他?”

      楚兰笑笑道:“岂止认识!我们关系很好的!怜兄快走吧,有什么事宴散了再说也不迟!”说着就去拉季九怜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季九怜拽进门,步履匆匆地向园内走去。

      守门人一愣,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走出几步,仍能听见守门人小声嘟囔道:“不过是攀上高枝了而已,真觉得自己变凤凰了,什么东西,哼。”

      楚兰笑只装作没听见,打岔道:“说起来,我这辈子还从没见过流觞曲水呢,只在诗文里读到过,不知道是否真有诗文里写得那么神乎其神?”

      季九怜却道:“多谢小殿下解围,末官感激不尽。末官出身少府监,专司凡间财事、掌管经济。凡间士农工商,商贾最末,财事在天界也被视为可鄙小道,连带末官家族的人也被同僚们看不起。从前少府监的人,确实没资格进入畅春园的,让小殿下见笑了。”

      楚兰笑假装没听见季九怜与守门人的对话,本就是为了不想让他难堪,但季九怜既主动谈起此事,楚兰笑也尽可能轻松地道:“英雄不问出身,怜兄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想必仙帝陛下也会对你褒奖有加的。”

      季九怜能这样从容自若地说出这些话,想必以前定是无数次被人明里暗里给脸色看戳着脊梁骨骂,才炼出这一副处变不惊的笑面。

      到了畅春园中,两个负责接待的婢女立刻迎上来,看清两人面孔,即刻认出两人,比刚才的守门人服务态度好上太多。

      “白帝秦家楚兰笑小殿下,请随奴婢往此处来。”

      “少府监季家季九怜大人,请与奴婢往此处来。”

      却是要将两人带往不同的方向。楚兰笑道:“这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负责接引他的婢女彬彬有礼道:“回禀小殿下,是的,此次流觞曲水宴,各家各有特定的落座区域,您与那位季大人的坐席并不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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