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笑我没命死[穿书]》关莫声声

50、审菀桃

　　与季九怜别过，随婢女来到流觞曲水前，楚兰笑才知道所谓的“不在一处”是什么意思。

　　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但并不是在平地上流淌，而是从半空中盘旋而下。一道溪水竟呈螺旋状悬空，仿若一条凌空萦绕的碧蓝色缎带，而且水流不止，从最高处缓缓流下，一泻千里。这样奇异瑰丽的景象，想必是用法术灵力才能营造出的。

　　溪流旁，从高到低依次陈列着几层桌案坐榻，也是依托法术稳稳地浮在空中，架于无物却如履平地。最高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是仙帝唐何若的桌席；接下来是四帝家族子弟；之后是三十六世族；最下一层才是如季九怜这样本没资格入席、却因立功等原因特别受邀的。

　　这何止是不在一处，楚兰笑从自己所在的位置往下望，中间隔着多少世家，看花了眼都不一定能找到季九怜。

　　楚兰笑定睛看了一圈，光是四帝家族这一层，座次排序也是大有讲究。最上先是四帝家嫡系嫡支子弟的坐席，按柳、秦、庄、陈的顺序排列，之后是四家的庶子旁支，最后是四家的远亲及外姓子弟。

　　秦家的位次比较靠前，楚兰笑以法力浮空，随婢女一路前行，经过柳家庶支的坐席时，只见刚才的柳乘风一干人已经落座，在柳乘风右手边的位置上，陈夜白也已经到场了。

　　柳乘风看见陈夜白，大喜道：“陈小殿下，又见面了！没想到我们座位连在一起啊，真是有缘！”

　　楚兰笑心道柳乘风果然神经大条。陈梦樵为神时，可是帝师级别的人物，第一司命，理应坐在四帝最前列、紧邻唐何若。如今陈家失势，一群势利眼的礼官就把陈家的座次安排在四帝最末，堂堂小玄帝陈夜白只能和柳家的庶子们挨在一起，陈夜白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柳乘风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陈夜白抱臂“哼”了一声，没理他。

　　柳乘风倒不介意，欣喜地冲他身旁一群柳家子弟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陈小殿下！快看真人是不是果然风采卓越！大家快问陈小殿下好！”

　　一群柳家子弟极热情地整齐地喊道：“陈小殿下好！！”

　　陈夜白被这声如洪钟的问好惊了一下，随即觉得丢脸至极，对柳乘风怒道：“你做什么！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柳乘风却以为是陈夜白不喜欢这个称呼，摸头道：“那你比较喜欢叫什么呢？”忽然一拍脑袋，道：“哦，有了！我记得我哥叫你‘小白’的吧，小白怎么样！”

　　陈夜白道：“不要这么叫我！！你们离我远点！！”

　　柳乘风闻言，对柳家子弟认真地道：“小白让你们离他远一点！”

　　柳家子弟很听话地集体往左边挪了半寸。

　　陈夜白剜一眼柳乘风道：“我说的是你！！你离我远点！”

　　柳乘风愣一下道：“啊？我？哦，好吧。”也将席子往左挪了挪，不出片刻又与柳家子弟很火热地叽叽喳喳起来。陈夜白则很是崩溃地把玩起桌上的酒盏，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楚兰笑落座后，暗自点了点，熟悉的面孔都到场了，却唯独没有看到庄羽寒的身影。自己左边空了一个位置，想来应该是庄羽寒的。

　　这可奇了。往日在洞明院读书时，楚兰笑进教室时，庄羽寒早已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案前开始晨读了，看上去比楚兰笑早到半个时辰不止。就算庄羽寒不喜这种宴会应酬的场合，也断然不会迟到的。

　　从凡间回来后，庄羽寒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说他以往只是不苟言笑，最近就已经是苦大仇深了，偏偏每次楚兰笑费尽心思曲折地想关心他一下，他又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即便庄羽寒不说，楚兰笑也能猜出来，他那世人眼中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母亲，一朝之间成了残害同僚、屠杀百姓的凶手，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终于，一刻钟后，庄羽寒踩着宣布宴会开始的鼓声进来了，目不斜视地行至自己的坐席处，一甩衣摆，稳稳当当地坐下，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楚兰笑笑着招呼道：“庄兄。”

　　庄羽寒微微点点头，以示回礼。

　　“众爱卿——！”

　　宴席之首，坐在最高处的唐何若开口了。可是他一声呼出，席间喧闹私语仍嗡嗡作响，未完全安静下来。

　　唐何若不急不恼，又道：“众爱卿——！”

　　一连唤了两三声，座上众人才渐渐安静，望向唐何若的方向，等待他发话。

　　唐何若端坐在桌案前，头戴流珠通天冠、身着金黄龙纹袍，腰杆挺得笔直。可与在座一群一两百岁的老狐狸相比，唐何若年纪很轻，又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娃娃脸，这身庄重繁复的皇袍压在他身上，反而让人有点跳戏，好像偷穿了爸爸的衣服一样。

　　可楚兰笑瞥见身旁秦师齐看唐何若的眼神，分明是十成十的敬重与谦恭，没有因为唐何若比他年纪小而有半分轻视。

　　唐何若朗声道：“今日上巳佳节，朕邀诸位爱卿共享宴饮之乐，一来是游目骋怀、共沐春意，二来，也是为与众卿分享天庭喜事。众卿都知道，最近凡间不甚太平，业债怨魂作祟肆虐，搅得多处民不聊生。前几日，朕请楚兰笑、庄羽寒、陈夜白三位下凡调查此事，现今真相已水落石出。

　　“崔子仲，原属赤叶城人士，恶意操纵业债怨魂行凶，在善福城中制造多桩命案，蓄意唆使百姓破坏神官道观，罪不可赦。已被三位神官当场诛杀。

　　“赤叶城蘩花楼主人白拾音，恶意滋养、窝藏业债怨魂，唆使怨魂袭击神官，与崔子仲助纣为虐，罪当至死。然白拾音正在潜逃，朕已请柳家能将下凡追捕，想必不日便将其可俘获。”

　　白拾音正在被追杀？！

　　从季九怜上报白拾音情况，到今天白拾音被定罪追捕，间隔不出十日。天界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啊。

　　还是，季九怜还瞒着什么没告诉他呢？

　　唐何若道：“以上两桩案件真相，皆由楚兰笑、庄羽寒、陈夜白三位所查出，亦有柳乘风、季九怜鼎力相助。几位爱卿实是分忧良多，朕心感激不已。”

　　这种场面话，在别人嘴里肯定有几分虚伪，在唐何若说来却显得无比真诚。唐何若举起面前酒盏，目光灼灼地望向楚兰笑几人，道：“朕敬几位爱卿！”随即仰头一饮而尽。饮罢，还很憨厚地冲几人一笑，楚兰笑都要被他打动了。

　　在场其他神官见状，也纷纷向几人恭喜道贺，口中连道“年轻有为”、“不同凡响”之类。楚兰笑也顺势笑着回礼，可他们实在皮笑肉不笑得过于明显，比唐何若的发自肺腑差上太多。

　　这时，楚兰笑余光无意间瞥向米文丘。米文丘是陈夜白的贴身随侍，从宴席开始时便一直侍立在陈夜白后方。他一直低头垂手，谨小慎微地侍候着，听到唐何若表彰下凡的神官，略略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微光。听到最后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低下头去，随即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楚兰笑心知他失落也是应当的。明明幕后之手崔子仲是米文丘亲手杀死的，当众表彰时，米文丘的名字却完全没有被提到，好像将他的功劳完全归在了他们几个四帝后裔身上。

　　唐何若接着道：“蘩花楼花魁菀桃，本早应怨魂消散，却一直通过吸食生人怨气的方式存留至今，害人无数，罪当灰飞烟灭。乘风已将其俘获，压至天界。”唐何若喊道：“请带上来！”

　　话音未落，两个侍卫已扭着一个女子走上前来，那女子蓬头垢面、龇牙咧嘴、面目凶恶扭曲，一看便是个作恶多端的厉鬼。楚兰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菀桃，只是如今狼狈的样子已与在蘩花楼初见时千娇百媚的姿态相去甚远。

　　菀桃被死死架住胳膊不能动弹，嘴里却叫道：“放开我，你们这些狗男人，放开我！”

　　菀桃被压到唐何若御座前，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柳闻仙。她先是一怔，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来话来，随即又自暴自弃地破口大骂道：“是你，是你，柳闻仙！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就是为了等你，找到你，找你复仇！！我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蘩花楼一事后，柳闻仙就知道了当年菀桃之死的真相。柳闻仙听她骂的不堪入耳，出于与元家的关系又不能说元淼才是对她始乱终弃的元凶，只好张开一把扇子挡在自己脸前，不时地扇两下，以掩饰尴尬。

　　唐何若也知柳闻仙面色难看，喝道：“大胆！谁许你殿前辱骂神官！立刻将她送至司刑处正法！”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道：“且慢。”

　　众人惊讶中皆寻声望去，只见秦师齐已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唐何若行了一礼，道：“抱歉，陛下，臣认为，还有些事要问问这个怨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