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生离(下) ...
-
到陇上时,已入冬了。陇上行宫规模不小,庭院深深,雕梁画栋,本是繁花似锦的地方,如今草木凋零,一片肃杀之色。
太医院的几位供奉昨日方到,与行馆的官员并地方官员连夜准备好了,一早便至城郭恭迎瑾贵妃殿下。
由笼月假扮的杜栖烛罩着面纱,据说是身形消瘦,因为面染恶疾,心情不好,没有胃口,身体也越发虚弱了。
笼纱搀扶着笼月下轿时,笼月还晃了两晃,以显身体虚弱不堪。
笼纱也是惯会演戏的,出轿子前还特意化了妆容,让她自己也显得憔悴不堪,以示主子抱恙,奴婢心焦,也跟着一同憔悴了。
杜栖霜也是面色冷肃,愁容不展。傅子风虽知他是装作,但是看着就莫名的心疼,很有替他舒展一下眉峰的冲动。
青峰是实心实意地替瑾贵妃殿下难过。一个妙龄女子,眼看就要入宫为妃,享尽世上繁花富贵,却偏偏得了面疮。
都说红颜易老,君心不在。可怜瑾贵妃殿下,还年纪轻轻,就遭受毁容之灾,实在让人痛惜。
众人都是满面哀容,来迎接侍奉的官员和太医就更不敢有一丝喜气。于是众官员就在一片沉痛的气氛中尽可能快地完成仪式,各自散去。
进了行馆内院,为首的王太医请贵妃殿下歇息一刻,再行问诊。
笼纱忙摇手道:“贵妃殿下一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盼着能早日见到各位医官大人,妙手回春,一刻也不能等了。”
说完,笼纱忽然跪下,叩头哭求道:“求几位神医一定救救我家殿下。”
“我等分内之事。”“我等一定竭尽所能。”
笼纱可是瑾贵妃殿下的贴身丫鬟,她的态度就是瑾贵妃的态度,这些太医官们哪敢轻易受礼,慌忙避让,请笼纱快快起身。
笼纱站起来,轻轻拭泪,扶着笼月的手道:“您不必太过忧心,您吉人天相,必定会没事儿的。”
笼月心里暗笑笼纱果真是演技精湛,她也不甘落后,立刻轻咳了几声,声音虚弱地道:“那就,有劳,几位,大人了。”
笼月这话一出口,几名医官立刻面露震惊之色,他们都听的出来,瑾贵妃殿下这是已经伤了心脉,怕是时日无多了
笼月武功不错,内息也强,为了营造出这种内息受损,内腑受伤的效果,可是着实费了杜栖霜一番心思,才调配出合适的药物。
这药物服下去,确实也是伤身体的,但是只要善加调养,没有大碍。
杜栖烛可是给了五千两赏银的,这么一大笔钱,比官府悬赏金最高的大盗贼“漫天雪”的花红还要多上三倍,笼月当然是给什么吃什么,毫无怨言。
几名医官忙请贵妃殿下摘下面纱看诊。笼月摘下面纱来,几位太医官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笼月的面疮不仅是长了满脸,连脖颈两侧的肌肤亦已感染,且黄水中透着黑水,更显恐怖。
其中一名太医稳定心神,为笼月诊脉,另一名太医则取了一块洁净的面纱,想为瑾妃殿下擦拭。
只是太医手里的面纱刚触到脸上,笼月便痛的大叫一声,差点没将两名看诊的太医吓一个跟头。
“难道,难道贵妃殿下还会觉得疼痛吗?”其中一名太医问道,在他看来,贵妃殿下的面疮虽然看着可怖,却应在腠里,不该如此疼痛啊。
“碰不得,碰不得。”笼纱忙道:“我家殿下这病初时不痛,近几日来却疼痛难忍,多亏随行的医官日日开了止痛了方子,服用止痛的汤药,才好一些。”
太医忙道:“臣不知,让贵妃殿下受惊了。”
笼月摆手道:“无妨,你……”只是这一句未曾说出,却“哗”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我……”笼月身体往一侧一歪,昏过去了。她这是运内力生生把自己憋昏的,绝对逼真。
“殿下!”笼纱大喊一声,忙扶助杜栖烛。在门外焦急等候的杜栖霜听见喊声,忙调整好悲戚的表情,也冲进室内。
“阿姐!”杜栖霜悲痛地喊道,扶助了笼月的身体,然后对两位一脸惊慌的医官喝道:“你们对我阿姐做了什么?阿姐怎么会突然昏厥?”
“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啊。”一名医官也慌了手脚,忙扑通跪地:“贵妃殿下是忧心过甚,伤了心脉……只怕……”
“阿姐!”杜栖霜又是一声悲呼,把笼月一把抱起,忙往屏风后面的床上跑去。
笼纱连滚带爬地想要跟过去,一名医官拦道:“笼纱姑娘,请勿慌张。”
“我家殿下,这几日来,已是第七次晕倒了。”笼纱顺口编了这一句瞎话,也忙着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王太医和其他几名太医面面相觑,虽是医官,也要避嫌,虽然他们很想跟过去诊治,可是杜栖霜没有召,他们也不敢过去。
忽然,里面传来了笼纱撕心裂肺地哭声:“殿下,你不能死啊……”及杜栖霜无法压抑的悲声……
冬十一月,杜氏女栖烛,于进京成礼途中,因恶疾突发,不及医治,卒于坝上。帝闻之涕泪,甚悲痛。追谥为瑾慧公主,恩葬于陇上黄陵,牌位入太庙,永享皇家香火。
陇上黄陵是本朝的公主陵,按制,无论是出嫁的还是未出嫁的公主,死后都要安葬在公主陵地,蒙阴皇室。
杜栖烛虽离家门,却又尚未入夫家成礼,客死异乡,按世家礼制,不能举丧,也不能葬入祖坟,多是花重金舍与寺庙安葬。
如今得了皇上恩遇,封为公主,安葬公主坟,对于世家贵女来说,已是无上恩遇了。
皇上李宗此时也还在陵仪未归,恩封杜栖烛为瑾慧公主的旨意也同时传给了杜老王爷和还在天山未归的杜栖凝。
皇上的旨意到了,来料理后事的内廷官员也到了。负责看守公主陵的官员也到了。
公主陵中本有一具待用的上等棺木,是皇上李宗给失踪了的喜乐公主准备的,如今也直接恩赏给杜栖烛用。
杜栖霜在傅子风的陪侍下,在内廷官员和黄陵官员的操持下,不费一点儿心思的在三天之内,将杜栖烛的后事安排料理的妥妥当当。
然后又按规矩,由朝廷遴选的世家贵妇与杜栖烛的几个贴身丫鬟一起,在皇陵为杜栖烛供奉斋戒。并有法师为杜栖烛镌刻了牌位,也由京城的皇亲国戚恭迎进太庙享受供奉。
杜栖霜除了去姐姐棺木前叩拜过一次外,其他礼节都没他什么事了。他也接到杜老王爷传召,让他不许乱跑,直接回转陵仪老家。
杜栖霜本还想借这个机会满哪儿去逛一逛呢,这下也不成了。只能是在附近的溶洞转一转就得赶路回家了。
傅子风也很够义气,他遣散了招募的禁卫,与杜栖霜一起回转陵仪,去向娘请安。
从陇上到陵仪的路途不远,若是走官道,要绕上五天路程,若是自陇山密林穿过,不过两天的行程而已。
只是穿越密林的道路崎岖难行,林中又有猛兽出没,故此行人不多。
杜栖霜一行人自然不怕山路崎岖,而且去溶洞游玩又耽误了一天时间,便决定穿林而过,早早到家,免被爹爹数说。
风亦榭命小左带着其他府卫和车马走官路,他,风亦台,风亦亭则护卫杜栖霜,与傅子风一起走近路。
五人入密林中时,正是晌午,阳光极好。林暗惊风,怪石嶙峋,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再向前走几十里,树木更加茂密,而且林中渐渐起了雾气,且雾气越来越浓,甚至连身侧的人都看不清了。
“这雾气有些奇怪。”傅子风发现时,为时已晚。
随着“嗖嗖嗖嗖”地响声,雾气之中,仿佛有无数暗器射到。
“小心。”众人几乎是同时示警闪避,以剑挑飞暗器,腾挪躲闪之时,很快就分散了。
三柄利刃攻到傅子风身侧时,伶俐的剑气,绞散了雾气。傅子风翻身平跃,手中金剑荡出去,叮叮铛铛地,震得他虎口发麻。
三名黑衣蒙面,手持利刃,寒光一闪,人已又到傅子风身前。
竟然是与在蒲州驿站时所遇到的刺客一样的武功路数,装扮也是一样,但是这三名刺客的武功又比那两个刺客的武功高出五倍不止了。
傅子风稳定心神,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三名黑衣刺客也不答话,只是接连出招,所有出招,都是杀招。
“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一名刺客阴恻恻地道:“傅子风,杜栖霜,都要死。”
杜栖霜确实不在身侧,但是想让杜栖霜死,那就是傅子风宁可舍命也不能答应的事情。
傅子风冷冷扬眉:“痴人说梦。”
“我们已是五级刺客,你的祭剑术已经不是我们的对手。”一名刺客用剑指着傅子风:“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杀死杜栖霜,我们可以不杀你。”
傅子风淡然一笑:“五级刺客,智商为零了吗?你们想杀杜栖霜,就已经是死罪了,还敢说这些浑话,看来是全尸也不想留了。”
三名刺客再不多说,三剑犹如狂龙,卷起漫天黑雾几乎毫无缝隙地将杜子风笼罩于剑风之下,似乎马上就能将傅子风绞成肉泥。
高手相搏,生死只在一瞬之间。第三十招,傅子风腹部中剑。两名黑衣剑客再紧攻一招,两柄长剑同时刺入傅子风身体。
傅子风不退,猛然踏前一步,两柄长剑穿胸而过。鲜血迸溅,不仅是傅子风浑身浴血,鲜血也溅了两名刺客一身。
第三名刺客冷笑一声,也踏上一步,再一剑刺入傅子风胸膛,鲜血溅了他一脸,他连眼都不眨。
三名黑衣刺客以为目标达成,同时拔剑,带起漫天血花。
傅子风的鲜血淋漓落在地上,周围的树枝上,地面的枯叶上。
三名黑衣刺客看着失去支撑的傅子风身体向后倒去,气息断绝,都露出了一丝冷笑:“血肉之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