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21、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回家的火车上遇到了林睿。这是我最不愿意碰到的意外。

　　就是这样的无巧不成书，我正枕着波罗蜜多的大腿，两个人很是惬意地说着悄悄话时，有人很响亮地叫着我的名字，扭头一看，林睿躺在对面的中铺，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好了。上次我捉弄他，他肯定找我算账。我绞尽脑汁地想着他会怎么报仇，电影里看到的各种恐怖场景轮番在我脑海里播放着，枪杀，刀捅，或者泼硫酸，还有张牙舞爪的魔鬼在我面前狞笑。我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林睿坐起来，掀开被子，把屁股移到另一边，沿着扶梯走下来，坐在波罗蜜多的铺位上，然后神情庄重地对波罗蜜多说：“乔伯伯好！”

　　我像机器人似的，机械地转头看了看波罗蜜多，他的表情让我想到了克林顿。我暗骂自己，他要是克林顿，我不就是莱温斯基了？

　　我傻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告诉林睿，波罗蜜多不是我的父亲。我头脑简单地以为他只是因为没有见过我父亲，所以才误会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林睿是蓄意这么做的。他一把把我拉过去，看着波罗蜜多说：“那好，既然他不是你的父亲，就应该跟你保持应有的距离。你还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他都一把年纪了，连这么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吗？”

　　我挣开他，刚要说话，波罗蜜多开口了。他这时候的冷静让我很是佩服。他没有站起来，甚至没有改变坐姿，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字字清晰地说道：“据我所知，你既不是她的兄弟，也不是她的丈夫或者男朋友，我和喻想应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你还没有资格评头论足吧？”

　　林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很冲动地摇着我的肩膀，急切地质问我：“想想，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吗？你真的宁可跟这个老男人在一起，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我打掉了他的手，看着车窗外重重掠过的山峰，冷冷地说道：“你知道现在对我来说你是什么吗？你不过是路边的某物而已，是一条龙还是一条虫，都跟我毫不相干。如果认为我曾经爱过你就不会改变就会永远爱着你，就会死心塌地地任你欺骗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你是大错特错了。还有，请尊重我爱的人，他是比你老，但是，在我心里，他比你可爱，比你值得我爱！”

　　“好，这是你说的，但愿你不会后悔！”林睿丢下一句话，气急败坏地走出了车厢。

　　虽然一直到火车到达福州站林睿都没有再回来过，这一段插曲，还是破坏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幸福感，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各怀心事，无话可说。

　　出了车站，依然无话，波罗蜜多只是帮我拿着行李，拦了一辆的士，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下车的时候，他只说了句“回家好好休息”，把行李递给我就走了。

　　他的态度让我很失望，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我甚至怀疑，我们只是很做作地过了一夜情，然后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过了那个点，便再没有交集了。

　　忽然觉得很可悲。这就是我和李梧桐分手以来一直坚持着的宁缺毋滥的结果吗？

　　而我给自己安排的赌局，到底算赢还是输？这样的结局，让我无法看清，波罗蜜多是不是真的爱过我，还是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逢场作戏？曲散人终，黑色的幕布一拉下，便是暗无边际的悲凉。

　　耳边一直回响着林睿最后的那句话：“但愿你不会后悔”。其实我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后不后悔了。我只是拉上厚实的窗帘，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希望波罗蜜多会打来电话，哪怕是只言片语，哪怕是告诉我就此结局。可是摩托罗拉一动不动，屏幕在我的折腾下暗下去又亮起来，亮起来又暗下去，就是连一条短信息都没有。

　　房子里死一般的静寂，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屉里的诺基亚响了，是关机的声音。换了一枚电池，再开机，十几个未接来电，苏里木的，黎舒畅的，王研的，还有不知道是谁的。收件箱里还有七八条短信息，主要是苏里木和王研，无非是问我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还有两条广告，一条写着“本公司贷款并出□□□□迷药黑车窃听器，还□□和私人侦探，也办上网文凭车牌□□”，还有一条是□□的，告诉我今天晚上特码开47，中国人看来很晦气的数字。

　　给苏里木回了个电话。居然响了很久，有人接了，话筒那头传来的却是尖叫，过了一会苏里木才软绵绵气喘吁吁地说她现在没空，然后又是尖叫，还有喘粗气的声音。看来我这个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幸而是苏里木，并且苏里木跟我的交情够好，不然我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刚挂掉电话，摩托罗拉的劳动号子很亢奋地叫了起来。以为是波罗蜜多，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张着耳朵期待了半天，却是中国移动死气沉沉的声音告诉我说快要欠费了，让我赶快去交钱。

　　我真应该看看皇历，不知道今天我是不是跟什么犯冲，不顺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把摩托罗拉放进口袋的时候摸到了那张纸条，写着签文的纸条，打开来读了一遍：君汝求签未诚心，罚尔香油二三斤。送经奉油敬佛祖，消灾改危福来临。不用解签我自己都刻意看懂的啊！我当时咋就没有注意看呢？捶胸顿足后悔莫及啊！看来我早就招惹佛祖了，如今佛祖降罪，我不但不领罪，还自以为是得意洋洋地走得大摇大摆，早知道要被这么折腾，别说香油二三斤，就是黄金二三斤我也得掏啊！恨不长一双翅膀，我飞回延庆寺负荆请罪去。

　　但是我发现我挪不动脚步了，肚子很饿，整个人虚脱了似的，绵软无力。在火车上一天一夜只泡了两碗方便面面，还都只勉强吃了几口，肚子里头估计连胃液都消化掉了。摸到厨房，冷锅冷灶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冰箱里倒是有两个梨子，放太久都已经烂了。

　　饥荒让我倍加思念老妈，可是她老人家欧洲巡游还没有回来，手机压根打不通。

　　孤单的感觉就像空气，透过鼻孔和咽喉，渗入肺部，然后蔓延全身。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头，泪珠子一串一串地滚落下来，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