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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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山背后，隐隐透出萱草色，那是太阳下落的地方。
“为什么你不是女人？”
我曾经问他的话，被反过来利用。
“贺茂大人第一次和我提起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爱耍脾气、不留情面、骨子里又带着高傲的人，见到你后发现不过是个内心稚气的孩子，再相处下来，却是，却是——”
他低头，抚着煤竹色扇骨。
“怎样？”
“就像现在这雨，看似汹涌，终究只是水。”
比喻太新奇，我一时没有领会。
“水，柔而不屈，哪怕泥沙混杂，平复下来却仍旧清清亮亮。”他偏头对上我的脸，“朗眉星眸，丹唇皓齿，延颈秀项，远望皎若日升朝霞，迫察灼若荷出绿波，行翩翩如惊鸿，静婉约如——”
“可不可以不要再背了。”我忍无可忍捂住嘴。
“我准备了很久，老早就想倾吐衷肠。”
“你吐什么我不管，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晚饭。”
他露出明月落沟渠后的伤心失落。
“唉，我满腔真情实意，第一次想要对着心仪的人诉说。”
“够了。”
他要是再讲下去，我会很想让他去试试现在下面的地够不够硬。
“你怎么能这么冷漠的对待我？难道你的心里一点悸动都没有吗？”
“当然有。”
我朝他眯眼盯着他，猛抓住他的肩往勾栏外扯。
“啊，谋杀情夫啊！”
如果有其他人在，一定能数清我额头上青筋的数量。
他一只手紧紧扒着勾栏，另只手反抓我手臂。
“你想再给自己添一片阴影吗？”
突然，他脸上的深情全不见，微微的笑也淡下来。
不由得手上的劲松了，他悠闲的理理衣衫。
实在看不惯他随时可以遗忘的性格，我一拳击中他白净的脸。
信乃踉跄几步愕然的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你竟然打脸。”
“对。”尽管手很疼，但心情舒畅了一点。
“没道德。”
“嗯。”
“没气度。”
“嗯。”
“没人性。”
“嗯。顺便告诉你，白白的皮肤上突然一抹红，好看极了。”
“恶毒。”他咬牙切齿的时候仍给人优雅从容的感觉。
“彼此彼此。”
雨势有减缓的迹象。
他摸着自己微肿的脸颊，我揉着自己略痛的指节。
然后我们都笑起来。
莫名其妙，突如其来。
他接了些雨水冰着红肿，我从怀里摸出一瓶药膏。
“敷上，消肿的。”
“谢谢。”
他擦干水，打开药盒，看着松叶色的膏体，毫不犹豫沾了一团抹上脸。
“你不怕我害你？”
“贺茂府的弟子不会是阴险小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
“贺茂大人是个好人。”他望着远方，“如果不是遇见他，现在我还在明石浦清冷的海边，年复一年守望北去南回的大雁，弹着萧瑟凄楚的琵琶……”
我好整以暇的看他，如果不是场合所限，大概我会舒服的靠在肋息上，啜口茶。
“你不要这么深情的看着我，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我这辈子只会喜欢那个带我走出明石浦的人……你的眼神能不能换一种？”
当然不能换。
我对他柔和的笑，道：“继续编，横竖晚上没什么事，我非常有空。”
“你可真不留情面。”
被当面拆穿，他只是定睛看了看我，随即层层舒展开温雅的微笑。
“师父干吗找你来？”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
“因为我品德纯善待人亲切。”
我瞥他一眼，他面无愧色，接着说：“跟你很像啊。”
“唔？”
“个性、态度、说话方式，没觉得吗？”
我细想，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熟悉。
“所以，我比常人容易猜到你的心情，但是刚才你挥拳的行为完全超出我的预计，说明你的心更狠，但是，”他把药盒还给我，“我比你成熟。”
“是啊，你的年纪比我大。”
“还有一点，那就是我没有阴影。”他直直的注视着我。
“阴影，心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好像藏了很多事。”
“不是觉得，事实就是这样，只有你自己忘记了。”
“忘记了就没有了，还纠缠什么。”
“如果是真的忘记就好了。”他别有深意的轻轻叹息。
“什么意思？”
他收起蝙蝠扇，扇柄的一头戳在我胸口。
“埋得太深，你以为自己忘记，但是，它还在。”
更不解。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像白痴。
“你不是白痴。”他看穿我的心思，果然是很相似的人的缘故，“你只是习惯逃避。”
我“呵呵”笑出来：“谁都知道我无意识的状态下也能惹是生非——”
他摇头：“你能记得为什么会晕血、为什么会喜欢看星辰、为什么睡觉总要留扇窗吗？”
这些……需要理由吗？
“很遗憾，我大概完成不了贺茂大人的嘱托。”他抬头看着房檐上串珠般滴落的雨水，“太深了，在我挖不到的地方。”
我无意识的在勾栏上扣指，敲出没有节奏的咚咚声。
“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转过头：“什么？”
“师父怎么遇见你的？”
“呃，去年阴阳寮的特别考核试上。”
我斜眉朝他眨眼：“你刚才不是说在明石浦——”
“是吗？”他用扇子拍拍下巴，须臾，恍悟，“抱歉，我忘记了。”
深呼吸。
“究竟你们是在什么地方第一次见面？”
“我说了，在阴阳寮，或者说在内里。”
这个时候，我很想在他的另一边脸上也送去一拳。
“明石浦的怪人呢？”
“那是真的，他现在应该在京城附近，回去后说不定能遇见，我给你介绍。”
雨啊，你怎么还不停？
我现在十分希望能够回去睡觉。
“困了吧？肩膀借给你，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跟自己太像的人相处，好累。
“没关系，累了就休息，人之常情。”
他展开身体面对着我，神情诚恳。
“你怎么养成眼下这副，呃，个性的？”
“天神给了我灵感。”他仰天注目片刻，“而且，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很有趣吗？！”
实际上，他是个比我更不成熟的大人。
回京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郊游即将要结束的缘故，特别短。
翻过三轮山，核查了两处封印，采集了不少资料，然后从东大寺渡过水津川，拜祭过若狭的远敷明神，解决几处游魂事件，京城就遥遥在望了。
路过宇治的时候，我寻思要不要去找小七，后来放弃。
因为我不知道那个纸鸢大师在什么地方，而且极有可能小七会缠着他切磋带信号弹纸鸢的制作方法，我这时候去，一定会遭到小七“你在打扰我们”的白眼。
唉，我在贺茂府的地位啊。
只要叹气，信乃立刻就会嘘寒问暖，夹杂着虚情假意。
“为什么你不是女人？”现在成为他的口头禅，搞得所有人看见我们在一起时眼神都会很奇怪。
六月大祓过后五六天，阴阳寮封印核查小队回京复命。
师父见了我，只说声辛苦了，别无他话。
保詹盛赞我脸色更好身体更结实，接着拉着我叙说他和押小路女人的进展。
我耐心听完，然后问他：“萤中将怎么样了？”
“你突然很关心他呐。”
“忌妒了？”
“去，我忌妒你什么。”他推我一把，“他的手好多了，现在可以握住拳头大小的球，虽然时间持续不长，总是进展可喜。”
我点点头。
他要维持怎样的关系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本以为回来后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保宪这个狠心的师兄，第二天就安排了丰富的早功课内容，还让我写了份郊游体会，不，是“封印之途记事”。
走之前也没说会写这样的东西，我啥都没记，只有忍着头疼去找信乃。
他和我一样一路游山玩水，顺便挖掘我的阴影。
两个人相看无语一阵，跑去找了同行中勤快的记录员。
相关记录回来就直接上交给师父，兜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在贺茂府里找到。
我心里那个郁闷啊，一边抄一边咬赤豆果子，抄完了一大碟果子也没了。
结果晚上没有吃饭，好心的小五小六有些担心的到我房里慰问。
“既然担心我，不如帮我抄完这些。”
我指指寸余厚的一叠纸卷，那两个兄弟立刻青了脸。
唉，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小四倒是采取实质性的安慰行动，他把我抄完后翻得乱七八糟的资料整理好，放回师父房里。
我感激的握着他的衣袖，一双眼饱含了多少语言所不能讲述的情意。
小四的反应居然是厌嫌。
“你一手的墨，别蹭到我衣服上。”
好无情的人，只关心身外物。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5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