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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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低低惊呼被半途拦截。
“小声点。”
“这，这里和平时不同。”
“瞎说。”
“没有这么远的吧。”
“我怎么感觉四周起雾了。”
拍脑袋的声音。
“大正午的，没看见太阳——诶，太阳呢？”
“喂，你们干什么？快走啊。”
“哥，有没有听见谁在喊咱们？”
“好像有……”
“砍个老黑瞎子，老大跑哪儿去了？！”
趁着喝水，我斜眼瞥着困在阵里的人像无头蚂蚱一样转来转去，阵外的人有聪明的察觉不对劲，伏在领头人耳边说悄悄话。
人散开了，被灌木丛挡着，晃了晃，大半不见了。
悉簌声这次出现在我们前进的方向。
原来是搞夹击。
跑得好快。
“你，去解决左边的，你，那个领头的。”
领头说得大声，毫不掩饰，生怕没人听见似的。
大允缓缓调整一个姿势，接近中的人群立刻安静。
躺在地上假寐的人坐起来甩甩胳膊，接近中的人群立刻后退几步。
“我的饭团呢？”
“你要吃？”
“废话，我不吃拿出来干什么？还来。”
“已经吃下去了。”
少年气盛，拳头挥过去。
“不就一个饭团吗。”
被打的人挣扎，辩解无效，愤怒，起而还击。
“好机会，上！”“尾巴”领头发令了，不用看，肯定顺带做了个有力的手势。
谯夫农夫猎夫打扮的一伙人就呼啦啦冲出隐蔽地，喊打喊杀喊交出买路钱。
在过去无数传奇物语里，暗斗的两派交锋明朗化之前，通常会在或者紧张或者和睦的气氛下就共同关心的焦点问题交换若干意见，一旦谈不成和不了，总有一方以摔杯摔碗，高雅点的拍个扇子为号，埋伏着的众人一涌而上群情激昂，该砍的砍该抓的抓。
在目前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我们的大允大人果断摔掉了手里的饭团。
内讧的人、睡觉的人、无聊数蚂蚁的人突然英气勃发，闷声不响暗流一样的迎了上去。
食物，有时候也起着填饱肚子之外的作用——“尾巴”们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却已晚矣。
糟蹋食物的人总有一天会被食物困扰，紧急事态下除外。
好一场群体斗殴，若是在京城，看热闹的人会相当多，然后大家兴致正浓时，检非违使就出现了，神气的驱散围观者，逮住不老实的。
这里没有他们，所以群殴继续，直到有一方彻底放弃抵抗。
避过刀锋，肩头一推，尾巴之一倒地。
就着送上来的木棍横扫，击中柔软腹部，闷哼着倒下尾巴之二。
木棍上居然有倒刺，戳进掌心，疼死了。
甩掉附含暗器的棍子，耳后生风，顿然停止在两步远处。
回头，信乃用温和而清高的，又有些熟悉的“你欠我一次，但是我的耐心很好不用急着还”的诡异眼神看着我。
我略微抽了一下嘴角，道声谢。
“大仓，快走。”
打不过就逃，不失为保全实力的好主意。
无本生意常常有，这次失败了下次可以一起赚回来。
尾巴撤退的技术明显高于进攻，尚有多余力气的拖着抗着没力气的，眨眼工夫跑得无影无踪。
另一边阵里的人有几个已经被迷倒，剩下的气喘吁吁，阵一解开也消失得飞快。
山林恢复往日平静，唯有一块乱七八糟的地方记录了刚刚激烈的交流。
我专心对付掌心里的木刺，有人递给我盛水竹筒，稍微冲洗一下，疼痛便减轻。舔着细碎伤口，垂眼瞅见倒伏草丛上的斑斑血迹，宛若初春飘落的红梅花瓣，极是鲜艳，极是刺眼。
清凉林风里血腥气很淡，几乎不可闻辨，但我就是知道它存在，不是通过鼻子，是从眼睛直接连到头脑里。
硬冷的饭粒顶在胃壁，哽在喉咙口，即便是混沌幻觉，却阻止不了它们喷涌而出。
“嫩小子，一点血就吓趴了。”有人呵呵大笑。
“喂，你要吐到什么时候？”
他这么一说，我竟停止住了。
紧闭着眼，告诉自己只出气不吸气会死人的，虽然这里山清水秀好风光，不失为飞登菩提极乐界的好通道。
“喝水。”圆滑的竹筒沿口送到嘴边，我撑开半只眼，信乃一只手支着下颌，蹲在面前。
他微微弯着唇角，似笑非笑，浅香染的狩衣整洁如新，眼眸里淡淡盛着关切。
“为什么你不是女人？”
他愣了愣。
我抓过竹筒大灌一口漱去残渣。
“慢点，别喷我身上。”
信乃挪动，退出危险范围。
“能解释一下刚才那句话吗？”他和婉地说。
“当女人看见一个俊秀青年受苦时，心中怜惜，免不了一番柔情安慰。”我提起精神瞪他，“而不像你冷冰冰，让人更寒心。”
他眨眼，无辜道：“原来你喜欢那样的，我下次尽量满足你。”
“谢谢，不用了。”礼貌的把竹筒还给他，“我会自己找人满足自己。”
他露出佩服神态：“厉害，未卜先知还是时刻准备着？”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我抹抹嘴站起来。
大允招呼着大家出发，我扯段布条边走边包扎掌心伤口。
淀川上游是室生川，旁边室生寺最有名的是五重塔。
傍晚下起暴雨，室生川水势猛涨，轰轰如雷滚。
我正在五重塔下欣赏赤檐青瓦、镏金雕纹。
雨粒在泥地上一砸一个坑，不一会儿就砸出溪流无数，顺地势而下，汇入河川。
看样子暂时回不了借宿的西殿，只好沿台阶一级一级登上去，风刮在耳边，雨打在眼前，眺望几十里外朦胧山野，墨翠云盖，浪涛起腾。
“有什么这么好看？”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风月无边吗？”我睨眼阴魂不散无处不在的信乃，“你很闲，老跟着我。”
刚酝酿出的满怀惆怅，还没有发挥效用就被截断了，任谁都会有那么一些些不痛快。
“这里又不是禁区，你能来，我当然也能。”
转身走到另一边。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雨声很大，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所以我没有听见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
“……以前有个人，住在明石浦，冬天冰凉海面上刮来的风寒冷刺骨，他喜欢吹萧瑟凄楚的笛乐，喜欢术数中的奥妙，被别人视作怪人，他不仅不恼反而引以为傲，直到有一天遇上了真正的怪人。那个人衣衫不整发须蓬乱，更像是个流民，可说起话来狂妄无比，自认为天下第二无人敢第一。明石公子很不服气，几番比试竟各有输赢，于是两人约定，各自修行，在某一天再行较量。一晃眼，近十年过去了。”
信乃倚在绯红勾栏上，狩衣被风鼓动，红白对比，衬得他遗世独立，清冷飘逸。
“你是在说自己吗？”
“对啊，两个人在一起不说些话显得多怪异。”
“谢谢你的体贴。”
不过我现在并不想说话。
扶着勾栏向下望，雨像一根根银针扎进泥土里。
“这么高，摔下去一定立刻就毙命。”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绕过来，也在向下看。
“下雨地会变得松软，不一定摔得死人。”
“你很了解嘛。”
“要是怀疑，你可以现在试试。”
“不用了，把机会留给更有探索精神的人吧。”
“我以为你一向探知欲浓厚。”
“谬赞了。”他看着我淡然一笑，“然而同时我也是个有分辨能力的成年人。”
“看得出来。”
“再过十几天就该回到京城了，这趟郊游感觉如何？”
我伸出一只手去接沉重的雨水。
“不坏。”
“这么简单？”
“你认为呢？”
“有趣。”他抿着唇，笑意浓了几分。
“何解？”
信乃背过身，腰抵在勾栏上，一把蝙蝠扇敲打手心。
“因为遇见你。”
我不语，等下文。
他却住口。
只听得雨声不绝。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5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