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77、路遇盘查

　　“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宛宁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像是根本无法控制一般簌簌地往下掉，她将头用力地埋在嗣成的胸前，双手更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此刻，她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心中对于和嗣成重逢的那份惊喜了，她只想紧紧地拥住嗣成将那段已经过去的经历中的点点苦涩尽付于无言之中。
　　对于此刻的重逢，嗣成心中也是十分激动，当他方才在人群中发现了左右张望的宛宁时，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当即便冲着宛宁喊出了自己这段日子来全部的思念，而当宛宁跑上前来紧紧抱住他的时候，他胸中的汹涌并不亚于宛宁心中的波澜，但是他却知道此刻并不是倾诉思念衷肠的好时间，危险依旧在周围虎视眈眈。
　　就在刚才，狙击手的子弹准确地射穿了龟井的头颅，引发了整个吊唁大厅内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恐慌。如果说之前的几场骚乱还只是虚惊一场罢了，那么现在，枪声震天，鲜血扑地，所有的恐怖都幻化成了真实，这一回就算是日本宪兵锋利的刀刺和黑洞洞的枪口都无法阻挡住大厅里的人们因为恐惧而爆发出的骇人力量了。惊恐的人群蜂拥着冲出了吊唁大厅，慌乱之中，有人踩到了对方的脚，有人不小心掉了鞋子，有哭声，有喊声，甚至于女人刺耳的尖叫声，但即便是如此，发了疯一般的人群依然无所顾忌地向大门外狂冲着，而趁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嗣成也跟着人群跑出了万国殡仪馆的大门。
　　计划成功了！实现了！龟井死了！组织终于成功复仇了！
　　接下来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全身撤退了！
　　“宛宁，我们先离开这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嗣成说着便拉起宛宁顺着人流快步往前方跑去。
　　“嗯，哥，我们走！”
　　虽然此刻的宛宁其实很想询问嗣成关于那个大计划的情况，但眼看周围的情况如此混乱，她也知道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所以她赶忙跟着嗣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嚓——”
　　忽然一阵急刹车声从耳旁传来，转头一看，竟是盛铭纾的汽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方小姐，快上车，我送你们一程！”
　　盛铭纾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随即冲宛宁和嗣成大喊了一声。
　　宛宁见之，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随即拉着嗣成坐上了汽车的后排。
　　“方小姐，这位就是你的哥哥方嗣成先生吧！”盛铭纾通过反光镜冲嗣成打了个招呼，随即继续道：“听说在苏如欣小姐的追悼会上出现了刺客，日本宪兵司令部的龟井一郎大佐被枪杀了，方先生，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很大呀！”
　　盛铭纾的话语犹如新闻一般严谨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也许作为一个记者来说这是最为基本的职业操守，只是在嗣成听来此人的语气未免有些太过冷淡。
　　“宛宁，这位是？”嗣成并没有回答盛铭纾的话，而是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宛宁。
　　眼前这个陌生男子身份不明，虽然现在他的行为的确是在帮助自己，但他绝对不能因此就对任何人掉以轻心。
　　“哥，这位是盛铭纾，盛先生，申报的记者，这些日子承蒙他的照顾，我才不至于死在荒郊野外！”记忆已经完全恢复，而那个雨夜发生的事情也全都记了起来，宛宁心中对盛铭纾充满了感激之情。
　　“什么？这段日子你都住在他家里？”听宛宁如此说，嗣成不觉激动地一下子大叫了起来，在他听来自己的妹妹二十多天住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哥，你别激动，这里头说来话长，等我们安全了，我再一件件地告诉你！”嗣成如此激动的表现当即让宛宁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她赶紧握住嗣成的双手轻声安慰起了他，随即有些抱歉地对坐在前排的盛铭纾道：“盛先生，对不起，我哥哥有些激动，你别在意！”
　　对于嗣成如此激动的表现，盛铭纾心中倒并没有什么不悦，事实上这也是他之前便已经预料到的事情；这方嗣成对他的发难倒也罢了，顶多也就是几句不满，解释清楚也就没什么事了，倒是那个宋腾川，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能听得进解释……不过好在这方宛宁是个明事理的，估计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现在看来他还是保持沉默为佳。于是，在轻叹了一口气后，盛铭纾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而在宛宁的一番劝解后，嗣成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他随即调整了一下情绪，一边反握住宛宁的双手心痛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妹妹。
　　她瘦了，身形比以前单薄了许多，这些日子她一定受了很多苦！不过她终于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他之前的预感居然是如此的准确，这或许就是兄妹之间的那份默契吧！但是，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他不会再让宛宁在受到任何伤害了，至于嫁给宋腾川……就让这个想法见鬼去吧！也许现在他的确是应该考虑考虑小荷当初和他提出的建议了！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他应该可以毫无顾虑地带着宛宁离开上海了，虽然从心里来说他真的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上海，他真的还想为黑鹰多做一些事情……但是，这一次他却是真的想要“自私”一回了。
　　正当嗣成心中暗下决心之时，忽然一个急刹车打断了他的思路，抬头一看，却见前方不知何时竟赫然出现了日本人的封锁。
　　“事情果然闹大了！”盛铭纾停下车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宛宁和嗣成道：“日本人好像在前面设置了关卡，估计所有从万国殡仪馆那边过来的人和车都要被盘查了！”
　　“哥，怎么办？”宛宁听说当即紧张地看向了身旁的嗣成。
　　“宛宁别怕，我们也都是受害者，你大嫂的事情都被他们弄得一团糟了，我都是有冤没出伸呢！那些日本人就算再不讲理也不至于就这么随便抓人吧！”嗣成说到这里看向前面的盛铭纾道：“盛先生，你是记者，见多识广，你说我说得可对？”
　　不知为何，嗣成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盛铭纾起便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他说不出究竟是哪里让他感到了不对劲，也许是他说话时的神态，也许是他方才对龟井遇刺这件事情如此平淡的反应，总之，他就是觉得这个盛铭纾有些奇怪，所以他才会忽然有此一问。
　　“方先生说得不错，凡事都不过一个理字，这里毕竟是租界，日本人就算再嚣张，也不至于乱抓人，说句不当的玩笑话，难道这宪兵司令部的大牢还能把全上海的人都装进去啊！”盛铭纾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露出一抹担忧道：“不过方先生，这事情到底是在苏小姐的追悼会上出的，以日本人的做事风格，他们必定是要找你麻烦的，况且现在美国人和英国人都对日本人在中国的做法听之任之，这件事情，他们很有可能会对此大做文章，到时候，或许真要闹得不可收场了！”
　　正说着，几个日本宪兵已经手持枪械围住了汽车，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下车，接受检查！”一个日本兵操着生硬的中国话，用枪口用力地敲了敲窗玻璃。
　　“哥……”宛宁紧张地抓紧了嗣成的手。
　　“我们下车吧！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来查！”
　　嗣成说着便率先打开了车门，只不过在走出车门时他却让宛宁留在了车内，而与此同时，盛铭纾也从驾驶位上走下车来。
　　“那个女人，她，为什么不下来！”
　　日本宪兵用枪指着嗣成的胸口，说着便要上前拉开车门，而嗣成一见当即一把挡在了车门前面，随即沉声：“她是病人，腿脚不方便！”
　　“不方便？”
　　那日本宪兵轻哼了一声，当即伸手一把推开了嗣成，而车内的宛宁一见嗣成遭到了侵犯，立刻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随即激动地扶住嗣成道：“哥，你没事吧！”
　　见三人都下了车，几个日本宪兵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当即便冲上前将三人一一分开，随即便在三人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妹妹！”
　　见两个宪兵在宛宁的身上胡乱摸索，嗣成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部，他当即便想要冲上前去拉开那两个日本宪兵的脏手，一旁的盛铭纾见之立刻对嗣成道：
　　“方先生，别激动，他们查完就没事了！若是反抗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哥，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这时，宛宁也转过头来对嗣成点了点头，这两个日本宪兵其实在她身上揩了不少油，但是此时此刻除了忍耐别无他法，她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所有人都能平安度过。
　　“你是《申报》的记者？”一个宪兵看着从盛铭纾身上搜出的证件，一边核对着记者证上的照片一边厉声询问道。
　　“是，奉主编安排，到万国殡仪馆采访新闻。”盛铭纾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见盛铭纾对答自然，那宪兵便在看了几眼证件后将他给放了，随即便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一旁的嗣成兄妹的身上。
　　“你们两个的证件呢？”
　　一番搜查未果，几个宪兵便将枪口对准了两人。
　　“出门走得急，忘了带，谁出门总带着良民证啊！”嗣成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低声说道。
　　“几位太君，这两位是我的同事，他们也是《申报》的记者，因为这个任务是主编临时安排的，他们没来得及带上证件！”盛铭纾见之赶忙在一旁解释道。
　　“哦？也是记者？”几个宪兵的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
　　“是，苏如欣的追悼会是条大新闻，我们报社非常重视，所以主编多派了几个人手！几位太君，可都检查完了，我们三个还忙着回报社赶稿，能否请几位通融通融？”
　　大概是经常碰到这种事情，所以盛铭纾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自然，而那几个宪兵见一番搜查毫无结果，便也觉得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于是内中一个大约是小头目之类的角色便朝另外几个点了点头，随即那几个宪兵便齐齐地将手中的枪械抬起，而盛铭纾见之当即便冲那几个宪兵连说了几句感谢，一边赶紧招呼两人赶快上车。
　　而就在嗣成和宛宁二人准备上车之时，忽然身后有人用日语大喊了一声不知什么，紧接着，那几个宪兵便立刻举枪拦住了刚刚放行的三人，随即就听有人用中国话大声喊道：
　　“方嗣成！你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