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非常路

33、第 33 章

　　老者突然问了肃临一个问题：“小伙子，这座山是人间有名的荒山，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人间？”这里不是魔界吗？
　　“对呀，这里不是人间，难不成还是魔界？”老者不知道身后这位是魔界的殿下，不然他不会这么说的。
　　肃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真相，这能胡编乱造：“我，带人出来玩，想不到来了这荒郊野岭，竟还迷了路，险些丧命。可怜我带出来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那小伙子你可真是太不幸了，这座山人烟稀少，妖魔鬼怪都不来，你竟在这儿迷了路。”
　　二人说着，走出了可怖的荒山，走过野兽遍地的树林，走进阡陌交通的小道。周围逐渐喧哗，繁荣。垂髫小儿追逐打闹，尽显孩童之自在；耄耋老人闭目养神，洋溢智慧与慈祥。男耕女织，各司其职；乡间田野，旷然宁静。
　　肃临死里逃生，更加贪恋人间烟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回头，老者不见了。
　　妇女发现了这个衣着华贵的人：“咦？小公子，你是从哪来的？”
　　“噢，我迷了路，就溜达到这儿了。”
　　“哎呦，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就出去喽。”妇人好心为洵彦指路。
　　富家公子到了新鲜地方，人生地不熟。他知道洵彦被关着，不敢传信给他，肃临也不敢贸然告诉魔界自己还活着——他知道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随意找一家客栈住下，就已知的消息做了各种推测。
　　“到底是大哥要杀我，还是有人想借大哥的名，还是根本就是为了陷害大哥？”肃临更倾向最后一个，毕竟那位老者出现的太及时了，倒不是否认老者是救命恩人的意思。
　　至于阴谋嘛，篡权夺位，魔界覆灭，三界大乱……每一个都恐怖如斯。
　　现在还有一个好消息，法力恢复了，不过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既然法力恢复了，是不是该提醒父尊小心呢？他通过法力传信给父尊，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传递失败了。如果他的法力没有问题，那就是父尊的法力尽失了。
　　他小心翼翼的爱客栈里胡思乱想，一想就是三个月。
　　啸歌常来人间，肃临知道这点，所以这三个月他每天都会发一张追踪符，符纸总是因为路途遥远而失败，今天终于成功了。
　　如果凶手不是大哥，很有可能是大哥身边的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肃临先隐了身，才跟着符咒出去。
　　人烟稀少的荒漠上，一座格格不入的建筑拔地而起。身披盔甲的士兵训练有素，无边无际，如同浪潮般波澜壮阔。荒漠的上空，却弥漫着阴沉的气息。这里就是啸歌的基地，虽然有些偏僻，但还在魔界境内。
　　一个士兵穿过建筑的缝隙，进入最大的营帐。肃临跟着士兵进去，啸歌坐在位子上，手拿情报和副将讨论局势。
　　“父尊已经起疑了。”
　　“什么，尊上起疑了？”
　　“他今天偷偷去了藏书阁，还直接去了禁书区。不过，东西都在我这里。”啸歌用两根指头敲了敲桌上的纸。
　　几张泛黄的纸摆在桌角，纸张的左侧参差不齐，是从书上撕下的。上面写：“禁灵果，无色无味。其汁液可使人法力暂失，若长期食用，则法力全无，无解。”
　　那个副将接着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已经起疑了，那就软禁起来吧。”啸歌思索一两秒，淡淡道。
　　后面的话，肃临没有听见，很平常的回到住了三个月的客栈。
　　脑中的消息猛然轰炸而来，他不得不接受最恐怖的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最亲的哥哥做的，是他安排出游把自己困在荒地，又担心自己逃脱，用人命引来蛊雕，还要灭口两个婢女。他给父尊下了禁灵果，事情败露还要软禁自己的父亲……
　　“不，不！好在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一定要阻止他。”
　　“可是我要怎么阻止他？”
　　或许肃临只是想散散心，或许他对人间还有留恋。他来到最繁华的大街，叫卖声和往常一样喧哗热闹。
　　肃临不忍看到美好的一切被破坏，轻轻叹了口气。
　　夕阳西下之前，还未成型的乌云下了一场小小的雨，雨滴落在地上，仅仅只能浇透一层地皮。商人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雨就已经停了。
　　雨后的浮云如鱼鳞般绵延了半边的天，夕阳的照耀下，部分的云白里透着晚霞的粉。云朵顺着风，奔向前方的乌云。
　　为什么明明是白云，却偏偏要向乌云汇聚？
　　也许云朵并不洁白，是光赋予了他纯洁的颜色。
　　肃临走在街道上，看着左右两边的小摊，向前走了几百米。左侧杂乱的小摊映入他的眼帘，小摊上的香囊，簪子各式各样，肃临却看见了位置没那么显眼的面具。那瞬间，一个绝妙且冲动的主意诞生。
　　他去铁匠铺打了一幅面具，面具是玄铁制得，可以保证几万年不朽。现在只需要想办法跟着啸歌回魔界了。
　　肃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摸清了啸歌的路线。啸歌每天早上准要去热闹的地方转一圈，那是最好的时机。
　　肃临提前去了啸歌返回的必经之路，那里人烟稀少却里基地很远，既不会被人发现，也不用担心啸歌起疑。
　　在他焦急的等待中，啸歌身穿黑袍出现，他的表情和往常一样严肃，搞得身后一对人马小心翼翼。
　　肃临检查自己的面具没有异常后，几乎毫不犹豫跪在啸歌面前。他言语恳切：“求殿下给我一条生路。”
　　啸歌不认识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但他似乎很感兴趣，所以保守的反问。
　　肃临没有抬头，以示尊重。他早已编好了故事，只需娓娓道来。
　　“我本是天界一个小仙，没什么背景，天分也不高，天天被人欺负。天界的人都是见人下菜碟，我没有身份，他们就全当做没看见。”肃临说得真实，说得咬牙切齿，行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又出于尊重，刻意隐忍。
　　“其中一人喝酒误事，打碎了宴会要用的餐具。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把罪名安在我头上。我因此被贬下天界，在人间流浪几百年，由仙堕魔。”
　　他还是没有抬头，继续说道：“如今我已无路可去，求殿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自报仇。我愿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
　　啸歌眼睛微眯，语速很慢：“哦？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隐居在这一带，知道殿下在荒漠有个军营，殿下还时常巡视人间。因此，我斗胆揣测，殿下定有雄心壮志。”
　　啸歌强劲的法力打在他身上。“咳”肃临口吐鲜血，躺倒在地上。他迅速跪起，等待啸歌下一步动作。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揣测我的心思。”
　　肃临没有说话，依然安静的跪着。最后，啸歌把化名方思的肃临带走了。
　　啸歌对突然出现的方思心存戒备，每过几天就会试探一下。
　　啸歌假装关心地问：“方思啊，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带着面具？”
　　“多谢殿下关心，属下在天界时，被人用火烧毁了脸。”肃临不紧不慢地回答。
　　“毁容了可不好。刚好，我带了御医，我叫他来看看。”啸歌说着，叫门口的御医进来。
　　肃临不好拒绝，只能主动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布满疤痕，狰狞可怕，如同地狱的厉鬼寻仇索命。
　　肃临不看他们啸歌和御医的眼神，手拿面具行礼，“那有劳先生了。”他早想到了这一天，当然，这并不难。
　　御医在肃临脸上触摸，过了一会，他走向旁边的啸歌：“八成是真的，还有可能是此人法力高强，远在我之上。”
　　啸歌“哦？”了一下，便放御医离开了。他转身看着已经戴好面具的肃临，又变回惋惜的样子：“真可惜，时间太长了，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肃临也是惋惜：“多谢殿下，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肃临已经初步得到信任，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一次啸歌和属下议事，情绪激动时，啸歌一拍桌子，“混账！手上的法力飞了出去，刚好打在肃临身上，肃临应声倒地。”
　　啸歌赶忙跑到肃临身边关心地问：“有没有事？”随后又叫了御医。
　　如果啸歌检查肃临的手掌就会发现，那里还有残留的法力——刚才肃临看见那道法力，本能的想要抵挡，但他克制住了本能，将法力收了回去。
　　两件事后，肃临手上有了一些小权力，但他只是做着谋士的本职工作，从不滥用，哪怕是指挥下人做一些端茶递水的事。
　　他无意中，经常和啸歌讲一些人间的，美好的故事。可惜每次都让啸歌打断了。
　　肃临以谋士的身份在啸歌身边百年，终于获得了信任。啸歌每天送饭都会挨骂，但副将没有时间，交给小兵他不放心。如今放心的人多了一位，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肃临身上。
　　他终于可以看一看自己的父亲了，以乱臣贼子的身份。
　　肃临跟着领路的小兵穿过暗门，走进狭小的长廊。地下阴暗潮湿不见太阳，只有蜡烛微弱的光试图照亮这里，但它仍会不遗余力直到熄灭。
　　肃临身后跟着拿食盒的小兵。前面一个，后面一个，都是常来这里的人，都是啸歌的人。
　　打开密室，里面腐烂味夹杂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屋中设施简陋，只有一张床，一条被子，一张桌，桌上一盏灯。魔尊头发花白，正虚弱的躺在床上，脸上不见血色，嘴唇因缺水而干裂。
　　魔尊听到了开门声，撑着从床上坐起，“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在空荡的密室里格外清晰。他缓缓抬眸，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张冰冷的面具。
　　面具也好啊，不用看着那个逆子生气。魔尊想着，竟对这张面具生出几分感情，好像面具下是自己失散多年小儿子的脸。
　　“你就是方思？”啸歌送饭时，经常说一些外面的事，“方思”这个名字他很常提起。
　　“我是。”肃临努力压抑情绪，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魔尊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他并不想啸歌说的那样疯狂，他的面具下好像真的藏匿着什么。
　　谁都没有说话。良久，肃临让身后的士兵把餐具放在废旧的桌上，带着两个小兵离开了。
　　肃临每天按时送饭，魔尊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见到小儿子的错觉。时间长了，他对这个不爱说话的年轻人充满好奇：“他为什么会到魔界做一个小小的谋士，有什么好处吗？”
　　啸歌只是一个殿下，要做些什么无法放在明面上。魔尊不见客，有人对此事做了猜测。
　　啸歌身材高大魁梧，明明还未继位，就迫不及待换上魔界最尊贵的衣裳。他高高在上的走在幽黑的密道，身后跟着几个见不得人的下属。
　　密道安静，只有明显的啸歌一个人的脚步声。
　　密室门打开，魔尊抬头对上了啸歌的眼睛。
　　“这个逆子怎么来了。”这是魔尊的第一想法。他看着表情复杂的啸歌，看着低下头的肃临，还有提前到来的食盒，很快意识到啸歌来这里的目的。
　　“逆子！”
　　啸歌打开桌子上的食盒，里面果然是一壶毒酒。啸歌亲自斟酒，略带犹豫的把酒杯端到魔尊面前：“父尊，我不想杀您，但您实在挡了我的路。”
　　魔尊审视着啸歌，目光如炬，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也许是对儿子的愤恨，也许是对自己的失望。他夺过酒杯一口咽了下去。
　　啸歌也没想到父尊如此决绝，同样也不会有人知道啸歌那一刻有没有一丝后悔，他只是很平常的愣了一下，然后问：“您有没有什么遗言？”
　　魔尊斟酌片刻后开口，这是他最后想要知道的答案：“肃临，肃临……”
　　“哇……”啸歌的女儿桑落不知怎么进入密道，找到这里。这里对于孩子来说太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