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果实》槛菊泣露

6、初一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周一班主任说的调座位时间了。希莞内心很激动，终于可以远离潘安桐了。换座位的时候，所有人都到教室外站着，等老师一个个地叫进去。
　　希莞被安排在第二排的第七列，希莞对着新座位左瞧瞧右看看，希莞是有些恋旧的人，坐惯了靠窗的位置，猛然靠了墙这边，忽然看向黑板还有些不得劲了，而且，这边光线好像还暗了不少。
　　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潘安桐。”
　　希莞的心像是从中间劈开了一样，忽然间碎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她多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可门口现出来的那个身影，面朝她而来冲她露出得意的笑的身影，明明白白就是潘安桐。
　　“傻了？”
　　潘安桐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希莞下意识道，“你怎么会在这？”
　　潘安桐盯着希莞从他刚进来便是震惊的脸，挑了挑眉，道，“怎么，这座位是你家的，只许你坐这，不许我坐这？”
　　潘安桐见林希莞没有理自己，老实交代道，“我跟老班申请的，说你语文英语好，而我数学差，正好互补，老班就同意了。”
　　希莞想起，班主任说要换座位的时候，的确说过“有要求的就跟我提”这样的话，但希莞没有想到潘安桐会私下里去提，这真的想不到。
　　换座位的时候，班主任无意间将一对情侣调成了同桌，一时间众人脸上皆是现出了各种表情，甚至有的还发出了很明显的笑声。
　　班主任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有大胆的，平时爱起哄的男生道，“没，没问题，老师，你安排的这个座位好。”
　　众人便又是笑了起来，不过，这些希莞全都未曾注意，她只是在心里恨着潘安桐，对他的讨厌更深了一层。
　　下了课，好些被拆开的女同学围着原先的女同桌又是搂，又是抱，说着很多遗憾伤心的话，还有一些女生很快便跟新同桌打成了一片，这后一种，就包括赵晴。但听见赵晴的笑声从后面传来，很是清晰。
　　男生则是叫了自己的伴，出外头了。
　　希莞既没有“诉苦”的人，也没有可以开怀大笑的人，她只在心里生着气，一张小脸涨得红彤彤的。
　　气着气着，希莞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只不过这办法风险有些大，希莞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实施，在班级里，她还从未得罪过人呢，她也不想得罪人。但这个时候，不得罪人是不行的，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希莞想了很多遍该怎样跟老师说，又担心了很多遍潘安桐是否会知道，同时又纠结了很多次什么时候跟老师说，她担心说得太早，或许潘安桐会发觉，可若是说得太迟，她却是一点也不愿意在熬下去了。
　　希莞终究是理性战胜了感性，在等几天吧，毕竟以他的脾气，她可惹不起他。希莞想起来那天跑接力的时候他催她的表情，更加觉得潘安桐好起来的时候对她的笑都是假的，倘若真的惹到了他，代价可不是她能付得起的。
　　这几天潘安桐始终都沉浸在对座位满意的快乐里，老是主动跟希莞说话，甚至比以前更亲切了不少，潘安桐越是这样献殷勤，希莞心里的不安便越是深。
　　希莞有时候看着他，觉得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讨厌，毕竟，潘安桐在班里成绩差，脾气也差是事实，但他长得好看也是事实。
　　他虽皮肤不白，但眉眼立体，是很有侵略性的好看，有时候他凑近了同希莞说话，希莞猛地一扭头看到他那双眼睛，竟一时忘记了讨厌他。
　　希莞从小学到今天，发现一个不算事实的事实，那就是学习不好的人很容易长得好看，而学习好的人大多长得不好看。希莞在班里，年级里遇到的都是这样的，除了梓辰哥哥是个例外。
　　对这样的发现，希莞也觉得很是奇怪。她常常想，也许这世上真有学习好，长得也好，穿的也好的男生，但那些人那么好，又那么优秀，大概都是大城市里的人吧，反正是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
　　可就算出现了又怎样，希莞只是从风陵渡村出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女生，他们也会像梓辰哥哥那样，眼里看到的，只有类似于那个叫苏烟那样的女生，至于她，是不会被看到的。
　　时间终于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希莞如坐针毡，她很希望潘安桐上课可以惹些事，让老师批评一顿，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老师要求换座位了，可潘安桐越是像这样没有任何动静，她便越是心虚。
　　有很多次，希莞想着还是算了，毕竟他也没有那么讨厌对吧，可她一旦松懈下来，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她，别心软，想一想他以前的那些坏习惯，现在不换，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最后让希莞下定决心的，是因为她想到如果这次不告诉老师，那么下一次，下下次换座位，他还会有理由告诉老师坐在她旁边，只怕会后患无穷。希莞总算下定了决心，去了办公室。
　　她很少这么坚定的做决定，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为了自己争取一次。
　　潘安桐又是玩了满头的汗才回来，将手里的篮球放到了椅子旁边，抬眼间看到一双素白的手。
　　潘安桐没有立时接，顺着手向上看去，眼睛里映着林希莞的身影，眼睛躲躲闪闪，看起来有些害羞。
　　“给我的？”
　　林希莞点点头，潘安桐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抹笑，只拿过她手上的湿纸巾，“谢了。”
　　“你平常都在操场上打篮球吗？”
　　林希莞从来不会这么主动问他的事，见她忽然这么上心，道，“嗯。最近加了咱们学校的篮球社，你哥也在里头呢。”
　　“真的？”希莞脱口而出，但转念觉得不对，又闭了口。
　　“嗯。你哥球技不错，就是比我还差点。”
　　潘安桐捏着下巴打量希莞，只把希莞给看得不好意思了，“怎……怎么了？”
　　“林希莞，你哥……跟你可真不一样。”
　　希莞怕他发现事实，道，“我哥哥像妈妈，我像爸爸，当然不一样了。”
　　“是吗？”
　　“当然了。”
　　下了课，有人叫潘安桐去办公室，说班主任叫他，潘安桐本来在教室后面跟好朋友聊得开心呢，一听到“班主任”三个字，瞬间黑了脸，咒了声“妈的”便去了。
　　潘安桐一路沉着脸回来的，将书往书包里扔，动静很大，使人不注意到都不行。
　　希莞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故意装作不知道，不看他也不问他，以为这样就不会露馅，可她的不管不问在旁人看来，却以为是冷漠无情。
　　潘安桐更加生气了，好歹是从小学一起上来的，竟然这么无情无义。
　　“喂。”
　　希莞浑身哆嗦了一下，扭过头来，抬头看到潘安桐偏着个脑袋俯视她，似乎能把她看穿，希莞以为他全都知道了，刚要开口主动承认，潘安桐却是用眼神示意了示意地上，“捡捡。”
　　希莞松了口气，立时俯身去拿，小心翼翼递给了他。
　　刘俊在潘安桐的凝视中走向希莞，希莞见他搬着厚厚的一沓子书，面色带笑地主动帮他，可一眼就撇见不远处的潘安桐，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她，只把希莞盯得心里发毛，赶紧敛了笑埋下头去。
　　下了课，希莞说要上厕所，想要叫上赵晴一起。
　　出了教室，希莞左右瞧了瞧，赵晴见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希莞，看啥呢你。”
　　希莞抿了抿唇，道，“赵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就是刚刚班主任让潘安桐换座位的事，是我跟班主任说的，我不想跟他坐一起。”
　　“那他知道吗？”
　　希莞摇摇头，“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对呀？”
　　赵晴想了想，“是有点不对。”
　　“啊，那怎么办啊。”
　　赵晴无所谓地说，“能怎么办，换就换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看你紧张的，这也没啥。”
　　赵晴见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想开点。”
　　希莞叹了口气，“行吧。”便预备回去了。
　　“诶，你不上厕所了？”
　　“啊？”
　　赵晴拽着她，“陪我去一趟，你不上我还上呢。”
　　这几天日子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希莞也只将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这天轮到希莞这个组打扫卫生，希莞是里头的小组长，其他人说是打扫，不过是故意划拉几下做做样子，罢了，交代一声，“林希莞，我都做完了，可以走了吧。”希莞能说啥，只有点点头。
　　希莞“傻乎乎”扫完自己的这四列，检查另外四列，发现压根没扫干净，只能再去扫一遍。
　　扫完又倒了垃圾，希莞才发现潘安桐的书还在桌子上没有收拾，以为潘安桐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她只好在这等他回来再锁门。可等了十分钟都不见他回来，希莞心里头有些着急，只怕梓辰哥哥等急了。
　　希莞没办法，只能跑出去，果然见梓辰哥哥靠着自行车在看书，希莞揪了揪校服，鼓起勇气上前，“梓辰哥哥，你先走吧。赵晴……她今天晚上过生日，要去饭店吃饭，过完生日她妈妈开车送我回去。”
　　希莞一直低着头，生怕梓辰哥哥不信，当听到梓辰哥哥一声“嗯”时，才如蒙大赦。
　　希莞看着梓辰哥哥的背影远离，才舒了口气。
　　希莞回到教室，猜想潘安桐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只好拿出作业来写。一直到了晚上九点，还是没有人影。
　　整个初中部就只剩她一个人了，期间有领导进来，希莞只说，自己想在学校多学会，领导让她早点回家，其实希莞心里慌的要死。
　　希莞是个遇到突发情况便会心慌的人，她只会按部就班地活着。
　　眼看着时间到了十点，门一下子被从外面推开了，希莞浑身都抖了一下，抬头看去，见潘安桐穿着一身黑色进来，裤腰的银链子一响一响的，潘安桐这个样子很教希莞害怕，因为他很像班主任口中的“社会上的人”。
　　潘安桐似乎对希莞还留在教室并不感到惊讶，也似乎当她并不存在，没有像以前一样见了她就主动同她说话。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他的脚步声还有银色链条的声音。
　　“那个……我看你书包没有拿，所以没敢锁门。”
　　潘安桐没有理她，希莞自顾自收拾起来，她要赶紧回家了。
　　可潘安桐却坐在座位上，一点都不着急似的，翻翻这个书，翻翻那个书。
　　希莞攥着书包，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那个……我要锁门了。”
　　希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但见他猛地合上了书，发出很大的动静，才起身拿着书包离开。
　　希莞也很无奈，但对他这种人，又什么都不能说，招惹上只会引火上身而已。希莞关了灯，整个教学楼就全都黑了下来，倒真有些吓人，希莞上好了锁，刚转过身来，面前直愣愣地站着人，希莞刚要叫出来却被捂上了嘴。
　　借着微弱的光，希莞抬头，潘安桐正俯视着她，他一身黑融在黑色里，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潘安桐并没有松开她，希莞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她只能用尽力气去扯他的胳膊，可根本扯不动。
　　希莞的心跳“咚咚咚”地跳着，以为自己就要死过去了，潘安桐却在这时松开了她。
　　希莞觉得他很可怕，从他左边越过去，可潘安桐便从左边挡住她，希莞又从右边走，潘安桐便从右边挡住她，希莞怕了，缩着肩膀一动不动，黑暗中传来她隐隐的哭泣声。
　　希莞听到脚步声远离，直至消失不见了，才浑浑噩噩地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