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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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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太阳还藏在云堆里,天空隐隐透着些蟹壳青,客栈的大堂里早早点起了灯,白粥小菜、包子馒头,满满登登摆了一桌。车夫们行惯了山路,熬惯了苦,吃饭都格外地快,不一会,纷纷拍下筷子,推开了碗。裴鹤谦还没学会那种风卷残云的吃法,大伙也不去催他,纷纷掏出旱烟来,一边等他,一边抽口早烟。
裴忠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将烟锅往墙上一磕:“今天是个晴日,最宜行路。”
“知道了。吃完饭我们就走。”裴鹤谦说着,一抬眉:“对了,我想带个人一起上路。”
裴忠还不及发问,便听身后一阵脚步轻响,裴鹤谦搁下了筷子,脸上笑微微的,像是见了什么宝贝一般。裴忠扭头一瞧,不觉呆住了。
一个少年施施然走了过来,他身穿着一领月白轻衫,手持了一柄泥金折扇,眉横春山,眼含秋水,容颜似雪,气质如兰,说不出的风流洒落,丹青难描。
这少年如此俊秀,众人见了他,却跟见了鬼似的,一个个瞪大了眼,不止惊讶,更兼惶惑,只因这少年跟那顾言雪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身形相貌,全都一模一样。要说他不是顾言雪,实不可信,可要说他是顾言雪吧,以顾言雪的伤势,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起不了床的,怎么一夜功夫,便跟个没事人似的了?
大伙正惊疑不定呢,未央捧了个包袱,“蹬、蹬、蹬”下了楼,见众人那副呆样,掩嘴笑道:“这是我家的二少爷,叫顾颜雪,不过他的‘颜’是‘颜色’的‘颜’,不是‘言语’的‘言’。我家两个少爷,是一胎双生,只有家里人才分得清的。”说着,走到裴鹤谦跟前,恭恭敬敬,递上包袱:“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我家少爷,可全承您照拂了。”
裴鹤谦立起来,接过那布包,微微一笑,眼睛望着顾言雪,对裴忠道:“顾公子要去杭州,想与我们搭伴同行。”
裴忠“哦”了声,垂下头去,默默地抽了口烟,许是呛着了,咳嗽连连。
伙计帮着套好了车马,众人打点行装,趁着蒙蒙曙色,沿着江浦驿道,出了白雾街,未央和王掌柜舍不得主子,跟着车队,一直送到了镇外,倒是顾言雪全没半点离愁别绪,催着他们快些回去,两人这才含着泪,放开了车辕。
青石大道于崇山峻岭间蜿蜒上下,道旁的竹林青翠入云,金风过处,一片萧萧。顾言雪头一次出远门,眼前虽是看惯了的山景,心境不同,便也觉着有趣,不愿在车厢里窝着,高挑了车帘,嚷嚷着要跟赶车的裴鹤谦换了,驾车玩玩。
裴鹤谦知道他不会赶车,哪里肯换,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顾言雪生就了一口伶牙俐齿,裴鹤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驳得体无完肤。顾言雪占了点口舌便宜、洋洋得意,裴鹤谦也不生气,看着他淡淡笑了,两个人各取所需、各有所乐,也算是皆大欢喜。
驿道平顺,天气又好,众人鼓足了劲,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日暮时分,车马驶出山坳,又行了三、五里地,但见那青山尽处,隐隐现出带城墙来。
裴忠勒住缰绳,抹了把汗:“江山到了。”回过头来,望着裴鹤谦:“总算出了仙霞岭了!”
江山算不得座大城,却是江浦驿道的起点,每日里商旅往来、川流不息,长街两旁酒肆林立、客栈扎堆,一派繁华景象。
掌灯时分,裴忠把车队引到了一家熟悉的客栈。众人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吃过晚饭,纷纷回屋歇息。
顾言雪独个儿住着间朝南的上房,他初次离家,正在新鲜头上,丝毫没有睡意,便推开了窗户,朝外张去,街对过恰是一家酒肆,格子窗内红烛高烧、人影绰绰,丝竹之声伴了阵阵笑语,飘飘悠悠,乘风而来,直叫人闻之心醉。顾言雪常年住在深山,那白雾街上一旦入夜,便是家家黑灯、户户瞎火,几曾有过这般光景?两相对照,高下立判,顾言雪不觉笑了,暗道:这人间虽俗,却也有些妙处。
可这隔岸之火,再是绚烂,那点热闹,却总是别人的,顾言雪看久了,便也有些厌,想睡呢,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一骨碌坐起身来,披上件衣服,抓了折扇,去外头散心。刚掩上房门,就听见有人咳嗽,低低的一声唤:“顾公子。”
顾言雪回过头来,只见院中的老槐树下蹲着个人,脸笼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嘴上咬了管旱烟,一吐一吸间,红红的火星,明明灭灭。
顾言雪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冷冷睨着他。
那人头垂得更低,深深咂了口烟,半晌,闷闷地放出句话来:“十年前的冬天,我曾路过白雾街……”
顾言雪勃然变色。
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月光落到他脸上,勾勒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庞,正是裴忠。
静静仰望着眼前的少年,裴忠叹了口气:“仔细看,你跟你娘长得真像。”
顾言雪眸光闪烁,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一翻,掌中的洒金折扇霎时变了柄金丝短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