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南国南音

72、不靠任何人，一个人远行

　　阳春三月的黄昏最迷人，此刻，暮霭笼罩着G市，和煦的晚风如同羊毫，一横一竖地，把暮霭渐渐地晕染开来。半轮夕阳还停留在医院最高层的屋顶，仿佛还未摘下的鲜橙子，十分诱人。

　　夏瑾坐在亭子里，静静地看着医院院子里的散步的病人。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脸上又浮起一丝失落。

　　“在想什么呢？”陆止风笑着在她身旁坐下，问道：“是不是又在想腿的事？”

　　夏瑾幽幽地问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路？”

　　陆止风安慰道：“好妹妹，你别担心了。你的腿还是有很大可能恢复的，你天天积极地做复健，右腿不是也有点感觉了吗？腿要完全恢复有时也要看时机，急也急不来的。”

　　夏瑾淡淡地笑道：“我的心情太浮躁了。现在想想上天要我暂时不能走路，可能有他的一番用意吧。前一阵子查案子，我太急功近利了，有点线索就急于冒进，不考虑后果。现在能改改这个脾气也是好的。”

　　“你这样想就说明你放开了。”陆止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是什么？”夏瑾疑惑着，迟迟不敢接。

　　“拿着吧，不是钱。是礼物！”陆止风把信封硬塞到夏瑾的手中，笑道：“上次你不是嫌我的礼物太贵重了吗？我今天重补一份，你肯定喜欢！”

　　“这么有自信？让我来看看。”夏瑾边笑着，边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火车票，还有一封信。
　　陆止风解释道：“我跟我的老师讲了你的情况。她的医术很高明，许多长久瘫痪的病人在她的调理下也能下地走路了。不过她现在不在这儿，而在艾风岛开了一个疗养院，专门收留一些深受病痛折磨的孤寡老人和孩子。老师就是这样，悬壶济世，一生都投在医学上了。当我把想让她治好你的腿的想法告诉她时，她欣然同意了，还叫你越早到越好。”

　　“真的吗？”夏瑾欣喜道，她仿佛看到了一线光明，有点激动。

　　陆止风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礼物。你就和方警官赶紧收拾行李，准备近日启程吧！”

　　“方天磊也一起去吗？”

　　“对啊。阿瑾，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是我这个当哥的陪你去，可是最近医院里太忙了，脱不开身。还有夏瑜的身体也不适合长途颠簸的。我想来想去，把你交给方警官，我才最放心。所以这两张票就是特意帮你们买的，还有这封介绍信，你交给我的老师廖云院长，她就会明白的。”陆止风详细地讲解着。

　　夏瑾沉思着，她坚定地说道：“哥，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我自己能行的！”

　　“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行动多不方便，而且是到人生地不熟的艾风岛。有方警官陪着多好，干什么自己去呀？别说我不放心，夏瑜也不会同意的。”陆止风着急道，继而他又试探地问道：“阿瑾，你是不是和方警官吵架了？”

　　“我没和他吵架。方天磊他要上班，工作，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能老是围着我一个人转，他能每天都抽空看我，我已经就觉得很内疚了。如果让他一直陪着我，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总要拖累他的。”夏瑾说着说着，眼神黯淡了，她继续说道：“这次去我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康复，所以从现在起，我要学着一个人，再也不要依赖谁。”

　　陆止风想想也对，看着她坚决的表情，他还是不放心：“阿瑾，那你怎么上下火车呢？你还坐着轮椅呢。还有，怎么跟夏瑜交代，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夏瑾笑道：“哥，你就放心吧。世界上好人是那么多，上下火车时，乘务员会帮我的。至于姐姐….”她看了看陆止风，俏皮地说道：“那就需要哥的帮忙了。你只要说把我安全送到一个地方去养病了，姐姐一定会相信的。哥，你不知道你在姐姐的心里地位有多高。”

　　陆止风脸红了，他低下头说道：“哪有？如果你姐姐知道我骗了她，肯定会再也不理我的。你这不是教我说谎吗？”

　　“这是善意的谎言，姐姐一定会明白的。”夏瑾肯定地说道。

　　“那方天磊呢？你要跟他不告而别吗？”陆止风提醒道。

　　夏瑾轻舒了一口气，淡然地说道：“我想悄悄地走，不和他告别了。哥，你也别告诉他，现在我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他。”

　　陆止风沉默地点点头。

　　几天后，夏瑾坐在通往W省艾风市的163次火车上，她出神地盯着车窗外。站台上，都是熙熙攘攘的送别的人群，他们看着车厢内即将离去的亲人，一一诉说着离别之情。远处黄昏的云朵浓墨重彩的，似乎也宣泄着此时的离愁别绪。

　　夏瑾的眼神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不经意间，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今天中午方天磊临走时还高兴地说明天还会准时突袭，她笑着说好。他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要走的迹象，怎么会来送行呢？他如果知道自己不辞而别，一定会恨死自己吧。

　　想着想着，夏瑾居然在人群中瞟见了一个身影，那个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方天磊！他怎么会来？当她定睛再看时，那个身影不见了。

　　一定出现幻觉了吧，她苦笑着，心里居然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夏瑾！你太过分了！”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瑾回过头时，就看见了满脸怒气的方天磊。他站在旁边，满头大汗，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还未等她开口，方天磊就厉声道：“要不是今天我多了一个心眼，下午折回医院想惊喜地送你东西，可能我还傻傻地盼着明天能再见到你。夏瑾，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不辞而别逃到别的地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先冷静下。我不是要逃，我有正事的，要到艾风岛去治病。这件事我就让姐姐和大哥知道了，没有告诉别的人。”夏瑾忙解释。

　　方天磊的脸阴转多晴，他一屁股坐下来，说道：“既然现在我知道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陪你去。你别想溜！我会在车上补票的。”说着，他把外套脱下来，念叨着：“我还没去过艾风岛，不知道那里风景漂不漂亮。”

　　夏瑾蹙起了像远山似的淡眉，理智地说道：“方天磊，你别胡闹了，快下车吧。还有几分钟火车就要开了。你还要上班，不能没组织纪律，没有责任心。”

　　方天磊认真地说道：“我不是胡闹。来之前，我已经跟孙头请好假了，把今年的假一次修完。还有以前我也没怎么休假，正好补上。你就放心吧。”

　　看着他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夏瑾狠狠心地问道：“你走不走？”

　　“不走！”方天磊硬到底。

　　“好。你不走我走!我可以坐下趟车去。”夏瑾冷着脸说着，忙支撑着要站起来。

　　看着她不方便的样子，方天磊的心软了，忙求和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知道你脾气倔，跟头倔驴似的。你坐下吧，我走。行了吧？”

　　夏瑾的脸柔和了，她开导道：“你就回去好好工作吧，你不是还要帮我忙吗？怎么，这么快就忘记啦？”

　　方天磊闷闷不乐道：“我没忘，就是继续查夏叔叔的案子和盯着陆君豪的案子。可是你这样孤身上路，我不放心。”

　　“方警官，你怎么像个老爷爷似的？有什么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回来保证让你见到一个能跑会跳的夏瑾！”夏瑾笑道。

　　最后，方天磊还是下了车。他站在站台上，一直看着正跟自己拼命挥手的夏瑾。窗户边的她显得有些瘦小单薄，但她明媚的笑容令这个富有离别气息的黄昏顿时亮堂起来。

　　她怎么这么一点也不难过？方天磊有点不满。他倔强着，继续冷着脸看着她，看着那趟装有他的爱恋的火车缓缓离去…

　　火车一声凄凄凉凉的长鸣，抛洒在渐行渐远的空中，那声音夹裹着乍暖还寒时节凉飕飕的小风，剜割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