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余茫茫

10、青国之境2

　　“姑娘，可是被这两个乞儿缠上了？”
　　见季月不答，那人又问了一句。听其口音陌生，似乎不是南部五国之人。慕明回头一望，迎面走来一名面容硬朗的男子，他穿着一袭读书人的衣裳，与雨师庙中康邦、杨和二人的制式相差无几。然而手上却带着翠玉扳指，折扇的扇骨也是名贵的紫檀木，看其配饰，又与那两名读书人大有不同。
　　男子看慕明与小乞儿的眼光中，带着几分探究的打量。

　　季月飞快地转过身来，笑着朝男子说：“没有啊，你误会了。”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语调活泼，洋溢着不知世事般的烂漫“：我的确与他们相识。”

　　男子皱了眉：“我看你衣着不菲，应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何故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语气中有几分反感。

　　慕明一日之内两次被当作“不三不四”之人，尚未分清心中滋味，便听那名叫“小鬼”的乞儿笑了声，颇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然后他便看见一支长针从季月袖中滑出，在背后交握的手指间转了一圈，又紧贴手心。

　　季月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嘴上却说：“关你什么事？”

　　有了雨师庙的事件在先，慕明知道这是季月动怒的前兆，或许下一秒她便会亮出银针，指着男人的脖子说出娇柔又带着威胁的话语。然而此处不比旧庙偏远，若是真做出过激的举动，引人注目，着实不好。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一手按住季月的手腕。

　　一向大大咧咧的女侠却抖了抖。季月蓦然转回头，两只清透的眼瞪得又大又圆：“你……你干什么？”
　　慕明眼光一路朝下，落在少女指尖泛着寒光的银针上，季月这才露出放松的神色，了然一笑。手中的长针递至慕明手中：“拿去玩吧。”眼神有着莫名的温柔与甜腻。

　　她应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慕明想。但无论是理解为何，对他想要制止她出手的目的都无妨碍，慕明便也不主动出言纠正，只是小心翼翼捻着从她手中取来的暗器，将这只手背在身后。
　　动作倒与她有几分相似。

　　新出现的男子似乎觉得自己先是好意遭拒，又是受到忽视，面色颇为不悦。他看向慕明与小乞儿，还要在说什么，却被小乞儿抢了先。

　　“我才不与这两人相识，我是被他们强抓过来的。”利落的话音刚落，马缰□□脆地递至慕明空空的另一只手中。
　　小乞儿转身就跑：“坏女人，你要的东西找到了，别再来找我了。”
　　他的声音高昂，直穿双耳，季月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又看了慕明一眼。

　　猜想她应该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慕明弯了弯唇，无奈道：“既然失物已找回，便由他去吧。”
　　左右不过是个孩童大的乞儿，即便是眼睁睁看着别人偷了他的东西，也不好过多计较。

　　季月便收回目光，对着仍在原地的男子：“这位大哥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麻烦让一让，我们着急赶路。”
　　慕明心想，她分明说过自己要休息一整日。

　　富贵书生应是察觉到季月先前之话皆为敷衍，却又不打算就此略过，深吸口气，语气更加生硬：“你这样的女子，出门在外本就危险，还与一些素不相识，身份不明的人来往。”
　　熟悉的话语一出口，季月危险地眯眼，雨师庙的场景仿佛又要重演。虽然方才那根锋利的银针已在慕明手中，但天知道季月袖中还藏着多少，她是否又会拔出庙中那把短刀……

　　不要激怒她，需将气氛缓和。慕明对自己说。
　　他轻叹口气，主动向男子解释自己的身份：“我非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乞丐，而是逃难到青国的普通罢了。”
　　看了眼男子的打扮，决心让自己更容易被他所接纳，又说：“我也曾是读书人，只因家境贫寒，无力供我读书，后来不得已断了学业。”

　　慕明通身气质文雅，再加上这身确显寒酸的打扮，落在富贵书生眼里便是十分可信。
　　“竟是如此……”男子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紧皱的双眉也松开。季月也恢复原来欢快活泼的表情。

　　她擅自加进来给自己捏造了一个身份：“我与他原是青梅竹马，后来与家中长辈搬走去做生意，便与他失了联系。我们也是前不久才相认的。”一番话倒是解释了二人穿着打扮的不同。慕明还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他不明白，季月造个青梅竹马的身份是为了什么。少女假装没看到慕明疑惑的目光，偏过头去。

　　富贵书生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所以你们此来青国，其一是逃难，其二可是想拜入管夫子门下？”

　　管夫子？
　　慕明与季月相视一眼，先是迷茫，又不约而同想起了康邦在庙中所说的，青国那位奇怪的夫子。该夫子收徒不问出身，不要束脩，只需学生走遍十五国。

　　“没错没错，就是要拜他。”季月抢先答道。
　　这倒是一个有利于掩护身份的绝佳理由，于是慕明点点头，抿唇没有反驳。

　　管夫子似乎在这群读书人中颇有地位，富贵书生眼睛一亮，就要侃侃而谈。慕明见季月面上稍显疲惫的神色，率先打断了他：“露天之所，不是适合倾谈之地，不如找一间客栈，坐下来慢慢聊。”

　　“我正是刚从客栈出来。”书生十分热情地要为他们引路，并主动介绍自己名叫元锡，此来青国也是为了拜见管夫子。他说自己方才误会了慕明，颇感抱歉，转身又劝季月不要独自一人在外走动。

　　“若有你的竹马在身边保护你，倒还好说。”
　　慕明十分窘迫地想，现在应是他仰仗她的保护才是。于是也就这样说了。

　　元锡却十分不相信地笑笑：“阿昭兄弟说笑了，世间哪有女子保护男子的道理？”
　　季月暗中扯扯慕明的衣袖，示意他不必多说。
　　“浪费口舌，”她神色倦倦，“等以后恢复了精力，有时间再辩论三百场吧。”看模样的确不如先前那般朝气蓬勃，慕明便住了嘴。

　　元锡对待慕明前后态度的不同，倒让他想起了曾经讨论慕善公的杨和。

　　一路上，慕明便思索着这些书生的两副面孔。
　　对与身份不同的人，元锡的行事态度颇为不同，不知是打心眼觉得乞讨的叫花子皆为下品，唯有读书高，还是仅仅担心季月这样的姑娘孤身在外，容易遭遇不测。

　　或许是后者吧，就像康邦那般，发心不坏，只是为了季月好。
　　“最近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自说自话的，就喜欢教别人怎么做事。”少女却不领情，低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