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簦匠》久南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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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嵩被激怒了。他表面上没什么神情变化，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危险的凶光。李荨之已经做好了豁出去性命和朱渐来一番配合的准备，谁想朱渐却毫无逃走的打算，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这下就连叶嵩都对他产生了怀疑。

　　“你不想办法保命吗？我想杀死一个人，可不需要多少力气。”

　　“反正只要妖村不存在，你的计划自然就失效了。”朱渐突然冷下了声调，“我说得对么。宗主大人。”

　　闻言，叶嵩猛地眯起了眼。

　　“你做了什么？！”

　　朱渐指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干巴巴地说：“没什么。我将加入了我的鲜血的炸药偷偷埋藏在妖村的水井里，一旦爆炸，火势将无法压制，整个妖村化为火海，连同井道一起，下一个、再下一个妖村也会卷进来。我会烧掉妖村的全部领地。你完了，叶嵩。”

　　烧掉妖村……爆炸……

　　李荨之觉得自己脸都僵了。“等一下，朱渐，你该不会是……”

　　“对不起，李荨之。”朱渐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骗了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拯救妖村。根本没有。”

　　这话说得十分冷静，又冷淡，甚至有些冷漠。一瞬，李荨之觉得自己终于看清了朱渐心中所想，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细小的温柔都只是一种伪装，而他的本心，要多狠厉就有多狠厉，从来不会因外界的影响而变化。

　　这一刻，朱渐选择了背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他丝毫不同情妖村里的妖怪，或者即使有那么一丁点，也比不过他破灭叶嵩的阴谋的渴望。

　　“砰——”

　　在脑子的意识发生作用之前，李荨之的身体就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一拳挥向朱渐的头。他勃然大怒，牙齿被咬得咯吱作响，面部肌肉僵硬成一团，然而，朱渐却格外沉着，在拳头击中他的脸颊前伸手挡住了它。一声沉闷的重响过后，李荨之压抑着喉咙里的怀疑，质问道：

　　“这就是你回答你爸的方式吗？你脑子进水了？”

　　“我很清醒。我从没这么清醒过。”朱渐的眼神寒如坚冰，“叶嵩是我的弑父仇人，亲手摧毁他的梦想就是最好的报复。很正常的结论吧？李荨之，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我和你不同，不会因为小小的同情心而放弃一件应当去做的事。你知道我是正义的。我必须只能是正义的。”

　　“这才不是什么正义！”李荨之喊道，“那些妖怪都会被烧死！你这是在谋杀！”

　　“而这正是我的意图。”

　　见他无动于衷，李荨之又是一拳挥了上去：“少他妈给我扯淡！快去灭火！”

　　朱渐看着他怒火中烧的表情，内心却毫无波澜。

　　“朱家人的祖先吃过妖村的黑土，已经产生了变异，我的血能用来炼丹，就说明它确实有特殊的化学性质。来不及的，你只有这么几个人手，灭不掉火，金坞全是木头做的房屋，烧起来根本停不住。马上就要天亮了，遇到光，他们死得更快。”

　　“我看错你了！”李荨之骂道，“呸！”

　　于是他不再看他，奋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朝古井的方向跑去。深竹看到李荨之要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四周，却见叶嵩露出了更加阴沉的神情，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他也气得不轻。看守了这么多年的妖村毁于一旦，千年计谋即将化为泡影，而摧毁了他的梦想的，却只是他最看不起的“区区”人类。

　　朱渐知道，如果同叶嵩硬抗，自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对他而言，彻底破坏掉叶嵩的计划才是至高无上的任务，为此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叶嵩越是不悦，他心里便越是欣喜，没有什么比看着胜券在握的人突然形势逆转来得更开心的大喜事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这把火断绝了多少人的希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拼命想活下去的人因此失去了活着的资格？”

　　“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埋下了炸弹。”

　　“找死！”

　　叶嵩微微抬起了下巴，似乎准备对一脸倔强的朱渐痛下杀手。

　　“比起杀我，你更应该去想办法控制火势才对吧？”他冷静地说，“很快妖村就要烧没了。”

　　叶嵩的手指明显用力收紧，他怒不可遏地用眼睛剜着朱渐的骨肉，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对的。下一个瞬间，叶嵩一甩袖子，冲击波把朱渐撞飞到院落的柱子上，直接打断了粗壮的古木，梁上的瓦片也七零八落地摔成了碎片。他不在意朱渐是不是已经死了，转而跃上树枝，很快消失了踪影。

　　。。。。。。。

　　另一边，艰难地穿过树林的李荨之离来时的古井还有一段距离。在他奔跑的过程中，天空之上风云突变，似是发生了什么异动，重重狂风聚集而起，化为肉眼可见的黑色乌云，笼罩着大火之下的妖村。

　　源源不断的火焰从水井里迸发出来，明明水火不相容，却还是激烈地燃烧着。朱渐没有说大话，他的血做出的武器的确非常理所能衡量。

　　李荨之焦急地围着古井转了几圈，想找出灭火的办法。

　　怎么办……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只要多耽搁一小会儿，说不定金坞村的那群妖怪就……

　　想到这里，他索性咬了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冒火的水井里跳。

　　但他话还没说完，从天空之上就坠落了一道雷光，砸断了他和朱渐的去路。是叶嵩。他从高处控制着整个天空，还能操纵天气，但即使他召唤来了浓密的乌云和骤雨，也无法浇灭这场逐渐蔓延的大火。

　　叶嵩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了顶峰。一触即发。

　　现在，他就算放着妖村不管，也要报复这个搞砸了他的计划的人类小鬼。

　　“哼。”

　　朱渐见状，也不跟他死斗，转身跳进了古井。李荨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肉身被火焰包围，伸手试探了一下，发现那火焰果然不怎么烫手，于是立即跟随朱渐跃过了井壁。

　　他的身形消失之后，只剩下深竹和叶嵩还被困在古井之外。他们二人都是妖，无法通过这些火焰的考验，叶嵩拨开挡在额头上的几根碎发，竟露出了无比恐怖的笑容。

　　“深竹。”他低声呼唤了对方的名字，“果然我们之间的恶战还是无法避免啊。”

　　深竹也不回答，只是轻轻抬手，顿时，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因竹叶的燃烧而沸腾。

　　“妖火，万竹反虚！”

　　。。。。。。。

　　正在半山腰上勘测地形的李平之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双手一松，抱在怀里的厚厚一摞草图纸也飞得到处都是，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让守在一旁举灯照明的寅虎儿也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李平之四处张望着，“哪里爆炸了？”

　　“是村里。”

　　寅虎儿的声音依旧粗重，却失去了往常的自由自在，变得格外紧张。

　　“村里？”

　　“我们得去救火。”

　　“等一下……”

　　他立刻做出了决断，拉住李平之就往山下跑。他的步伐极大，双腿肌肉又发达，跑起来快得根本追不上，李平之很快就被他甩在了后面，见她难以跟上自己的脚步，寅虎儿停住了身躯，转身朝她走来。

　　李平之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你要干嘛？”

　　寅虎儿一句话也不说，一把抓住她的腰，把她扛上了自己的后背。

　　“啊！”

　　“还是这样比较快。”寅虎儿自言自语似的解释了一句，“抓紧，别松手，很快就会到的。”

　　虎妖就是虎妖，力大无穷，举起一个人类也轻松得跟玩儿似的，扛着她一路向下狂奔而去。李平之只能听见风声在耳旁呼呼地灌，眼前的竹林一片黑暗，连月光都看不清楚。她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但远处闪烁的火光显然不是自己的幻觉。看来那场爆炸是真实发生的事。

　　突然，寅虎儿开始减速，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送到了金坞村的边缘。

　　“天哪……”

　　这时她总算能看清火光的来源了。滚滚浓烟包裹着整个金坞村，简直不可思议，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火势，从村里依稀传出妖怪的惨叫声，大概是没能及时从睡梦中苏醒、被这场火困在了房子里，无法逃出来。

　　李平之不忍地张开了嘴：“这是怎么回事……”

　　寅虎儿冲进其中一间着火的房子，把里面奄奄一息的小孩抱出来，自己身上也黑了一大块。他行动的速度实在很快，导致李平之还没来得及弄清他的意图，就已经用这个方法救出了三个人。明白他的用意之后，李平之环顾了一圈四周，把瑟缩在村口家庙屋檐下的几个小妖也拽了起来。

　　“快出去避难！别在屋子里待着了！把水桶给我！”

　　小妖们瑟瑟发抖地点了点头，抱着家庙的水桶递给了她，然后一齐跑去了火势尚未蔓延的后山。李平之来到河边，用水桶装了一大桶水，吃力地抱着它走向浓烟的边缘，对冒火的门用力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