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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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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苗苗果真要哭了。
我想抱住她,却又不敢。
只能用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眼角,擦拭掉她就要涌出的泪。
“怎了?我哪里错了,你说,我改。”
“我何时说了你错了?”
“昨日都好好的,今日醒来你就变了。思来想去,苗苗你不一定不会错,那便当我错了。苗苗,你打我吧。只要你消气,你就打我好了。”
温苗苗抬眸,唇微微抿住,眸光颤动。“我就不会错?”
我摇头。
就算错了,也是我先错了。
我朝前一步,温苗苗朝一退。见她要逃,我一晃,朝前一步,以圆桌为界圈定界限,将她控于我的双臂之中。
她红透了脸。
我似乎懂了,却又不敢开口问。我觉耳根发热,却还是故作沉稳、镇定道:“你那么好,如何会错?就算错了,也有我摆平。”
我以为她会感受到我的心意——结果只是我的脚被踩了。而我被她用尽全身力量推出闺房。
“砰!”门被重重关上!
我终于深深体会到何为——怎么做都是错的。
司陵骁好奇朝上望。
“无事,阁主不用担心。温姑娘要睡了,我吵着她了。”我努力笑,笑意可遮挡一切。我依旧与司陵骁把酒言欢,心中却乱得天翻地覆。
我那一瞬间的心动,温苗苗那一刻的脸红,都清晰而明亮。我似乎懂了,又怕自己错了。欲问,又怕被拒绝。如果情爱像行军作战、征战千里、斩杀敌人首级那么容易便好了。
“阁主可曾动心?”冷不丁,我问道。
司陵骁明显呆滞片许,面上不动如山,话音沉稳有力。“掌控戮夜阁之人,有何资格畅谈‘情爱’之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
“阁主倒是洒脱。”
“洒脱”二字才出口,司陵骁的面上似乎出现了一丝如烟似雾的苦笑,不顾片许便彻底散尽。他拿起酒壶为我斟酒,笑言行千里终须一别,这践行之酒,我不喝,也得喝。
当夜我清醒至极。
司陵骁却将自己生生喝醉。他的仆从甚为惊讶,这是司陵骁就任戮夜阁阁主来头一回将自己喝醉。
楚楚红着眼望着我,道:“他果真是喜欢姐姐你的!”
我苦笑,留下楚楚好生与她道:你们这般拉郎配,就不在意我与司陵骁的想法吗?
“我们,只是远远站着,胡乱想想罢了。”她嗫嚅着唇,声音很小。“将来出嫁了……便不能,如今尚且……就闹闹,没有乱点鸳鸯谱的意思。我……”
我懂了,为何司陵骁从不阻挠这群小丫头。师祖当年开了女学,改了世道分毫,可女子就应在家中生儿养女、不可抛头露面的观念依旧,我这种有官职的女子本就是凤毛麟角。对楚楚等更多女孩而言,出嫁前这段成日追着司陵骁奔跑的岁月,是她们最随心所欲的一段日子。
“司陵骁倒是个好人。”
楚楚眼中立刻有了光:“对吧!对吧!姐姐,你与哥哥真的好配!你二人成婚可好?我定带着姐妹永远支持你们!”
“那个,楚楚啊,你不觉得现在这气氛其实比较凝重,应谈一些天下大事,国家大事之类的?”
难得气氛烘到这里了……
“姐姐,你与司陵骁哥哥就是我们的大事啊!事业粉最终心悦顶流哥哥并终成眷属,多好的故事!多美啊!”
“其实不美。”毕竟我只想挖墙脚。
看看天,暮色方才开始铺陈。
司陵骁大醉,我便将照看保护温苗苗的事交给了大师姐。大师姐性情中人,面对我这个同门师妹依旧恪守“明算账”的规矩,收了我一百两银子作为私用。何为私用,中饱私囊之意。我二人欠师父的那二千余两为“公”。
“苍蝇过都要收个买路钱。难怪大师姐你是师门中最有钱的。”
大师姐闻言甚为感动,几近涕泗横流:“多谢夸赞。”
大师姐,我没有夸你……
安排好一切,算算时间,我选了一匹马便出了城。
归来时城门已经关闭。可城上空依旧飘着光,能听得见琴声、乐声、还有人们的欢声笑语,如今夜市兴盛,早市喧闹。盛世之年,人民太平而富足。
城墙上守卫来来往往,严阵以待。政令规定,深夜除非有紧急军情,一般不可开城门。
一般。
故我身为四品武官,可依靠权势强令士兵开门,皆是只需道“县令丧命,本官在城外核查可有军情”便是。可朝中关系复杂,一举一动皆可落人口舌。
我想潇洒辞官做大侠。
而不是被朝廷赶走被迫当大侠。
身为官员,我不可贸然行事。
可身为平平无奇的大侠,我有的是进城的办法。
掏出一早备好的勾索勾住城楼一处,趁旁人未留心,我攀爬上了城楼,悄无声息便潜入覃山县,又一溜烟摸到温苗苗窗口。
窗上的剪影告诉我,她未睡。她的影子单薄又清晰,她在屋中踱步,偶尔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我本想走门,又担心会撞上戮夜阁的人或是那群小姑娘。
便从窗口入,用薄如蝉翼的小刀撬开窗户,才轻轻打开窗户,跨入一只脚,头上便用力砸下一个瓷瓶!
幸而我眼疾手快一眼看出是温苗苗,单手夺了花瓶,她站立不稳撞入我怀中,又软,又香。
四目相对,她惊讶,我心悸。
“你就,不会走门吗?”她嗔道。
“下次一定。”我笑道,将手中的花瓶搁下。正色道:“苗苗怎么不唤人?”
“不要你管!司陵骁说我不行,你也这般以为?”
“自然不是。”
“不,你就是!你来作甚?出去!”她从我怀中挣扎出,气鼓鼓道。
我赶紧将已经跨入的那条腿乖乖收回。
想想,又觉不甘。
毕竟师父常道:有些事若有了误会,便应该立刻解决。
“苗苗,我那句‘一步错,步步错’并非指遇见你。”我保持一只脚在窗外,一只脚在窗内的姿势,有些慌张,却依旧口齿清楚。“我当时的意思是:我当初便不该将你弄出来,害得你陷入险境。”顿了顿,终于将心思说出:“可我,很欢喜能遇见你,也很欢喜这一趟路程有你在身边陪伴。我……从心底感到欢喜。”
我又怂了,有些话,还是不敢说。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听温苗苗的话音,还在生气。
我挠挠头。心想若是挖墙脚和打仗一样简单便好了。头一回遇见情爱之事,我不知如何表达。
可我知晓,要争取。
悄无声息从窗口翻入,我悄悄走在温苗苗身后。“苗苗。”我轻轻唤了一声。
温苗苗下意识转身,见我立在她身后吓得肩头一耸。“你——要做何事?”
我一口吹灭蜡烛,关上门窗。
屋中漆黑一片,唯有几缕稀薄的夜光从外钻入。
“你——”温苗苗慌得后退,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方凳。
我心里一惊,一把揽住她的腰。她的腰纤细而娇软,她身上有浅浅的熏香味道。我凝视着她,唇角翕动,只能强令自己按捺住自己始终盯着她香唇的目光,违逆自己的心将她小心扶起。
她朝后退了一步,我不敢向前,只小心摸出怀中的小竹筒,打开。
一只带着荧光的小虫从竹筒中爬出。小虫振翅而飞,像一颗会飞的星星。
我听见温苗苗浅浅的惊呼声:“萤火虫?”
“嗯。”
第二只,第三只,直到第十只。十颗小小的星辰在房中沉沉浮浮,温苗苗伸出手,轻轻抓了一只。“姐姐,它在我手中爬。”她话语间满是惊喜。“抓的?”
“……嗯,买的。”我撒谎了。
温苗苗没有说话,与萤火虫玩耍后见那群小东西趴在窗户上,这便轻轻打开窗户,望着那十只萤火虫飞入夜空,混入漫天星辰。
“它们,自由了。”
“开心了?”我小心靠近,此番,她没有逃避。
“嗯。”
“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
那就好。
我没有追问温苗苗为何今日一脸不高兴。现在开心了,就行。“我最欢喜之事便是看见你欢喜。”
月色幽暗,星光填不满夜的黑。我看不清温苗苗的神情。
“姐姐,我知道的。”
“嗯?”
“那些萤火虫是你抓的。宰相林安适颁布过律令,不允许在街上售卖萤火虫。我知晓的。”
“……嗯。”
“为何,说是抓的?”
“嗯……”我不知如何回答。我只是不肯承认,平平无奇的我也会为了抓几只萤火虫闯入城外的小树林,呆了整两个时辰。我也不愿承认,我这个朝廷官员面对紧闭的城门,选了爬墙翻入——此种事若是传出,我连官位都保不住。
“怕我担心?”
“嗯。”
“哼。我凭什么担心你。”她的声音带着几许娇俏。
我却陷入沉思。是啊,温苗苗凭什么担心我……“说得对。”
温苗苗似乎沉默了片刻。“出去!”
她让我滚,我便麻溜从窗户滚了。
我是正人女君子,要识大体。
“苗苗。”只是走前,我忍不住轻声对他道:“我不过只是,想看你笑罢了。”
师父常说,有些话要说清楚,有误会要解决清楚。那管事的事也告诉我,该解决的错漏,要立刻解决。
只是,我还是怂了。
我终于明白当年四师弟那句:我怕说了,连朋友都做不了。
我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