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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他们一行人出发去云安村了。
      程唯打算听从谈霁之的安排,先行回去,先熟悉自己要负责的这个项目,努力争取改一改在谈霁之面前展现出的不靠谱形象。

      但临行前,她去了云桥村。
      她先搬了一箱矿泉水去王芳家,作为昨天把水弄洒的补偿。

      王芳想推脱不要,他们向来都是井里打水或接了自来水烧开了喝,哪里会正儿八经买瓶装水。

      程唯道:“收着吧,你让我去井里挑水反而更为难我,你女儿这个病,饮食方面得注意些,这个矿泉水,也得烧开了给她喝。”

      她这才作罢。

      程唯手插进外套口袋摩挲了一会儿,组织着语言,心里头莫名生出些不自在来:“还有一个事,你女儿和你目前,还是去大城市找专家再系统性检查一下,制定出好的治疗方案和恢复方案来……钱的事你们先不用担心,我可以资助所有因为治病产生的支出,你看怎么样?”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着对方。

      王芳空茫疲倦的眼睛没反应过来似的眨了两下,出乎程唯意料的,拒绝了她的提议:“谢谢程小姐的好意,但不用了,我有手有脚的,还能挣钱。”

      程唯连忙解释:“不是,你们家这个原因特殊嘛,而且这个钱对我来说也是举手之劳,真的。要是你不好意思,那、那算我借给你也行。”

      “借?”王芳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们家这个经济水平,借了能还得上吗?——我知道您根本没想要我还,但还不上的钱,借了就是问人伸手白要。我妈第一次骗保的情况,我后来是知道的。骗来的钱用着心里不踏实……也是会遭报应的。”
      她妈,原本只是计划在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情况下,牺牲自己右手不常用的手指,但她太紧张了,又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理,叫她一下子控制不住,丢了整个右手臂。

      听到“报应”两个字,程唯的心好像是被狠狠拧了一下,酸涩得不行。

      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么多苦难?
      这个问题可能王芳在每一个睡不着的深夜想过无数遍,最后才不得不用“报应”两个字,才能勉强叫她吞下命运的苦果,甘心认命。

      程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太敢乱说话了。她并不太清楚的知道面临这样一种处境的人的心态,也不知道该怎样以正确的方法去帮助他们。
      也许来之前应该问问谈霁之的,以他的阅历和智慧,他会怎么处理呢?

      她用脚尖撵了撵地上的砂石,试探问道:“那你想过要离婚吗,在马全有拿钱买了车以后?”

      王芳一愣,惊弓之鸟一样猛得抬眼对上程唯的眼睛,又匆匆垂下,沉默了许久,才道:“他买车……也只花了十万……家里头有个男人,关键时候还能搭把手。”
      她垂手站在泥土地里,手工纳的千层鞋底纹路里镶嵌着洗不干净的泥沙,整个人像是一株无法被迁移的植物一样长在了这片灰黄色的大地上,生命的根系扎入土壤深处动弹不得。

      程唯眉毛拧得能打结,“他算个什么男人?你还要感谢他给小孩留了八万吗?”

      王芳没说话,但程唯能感受到她心底的挣扎,她于是再接再厉:“我咨询过律师,你和他离婚,一方面,十万块钱,是你亲妈的赔偿金,能全部要回来的,另一方面,我的律师有信心能让孩子判给你,还能要求马全有每个月支付一定的抚养费,这样你、孩子、你妈都有从头开始的资本。而马全有,他那样不负责任的人,除了给你们的生活带来风险,还能带来什么呢?”

      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接着摇头。

      “原因呢?”程唯追问。

      对方依旧沉默。

      程唯失望,还是给她留了个电话号码,叮嘱道:“你再好好想想,决定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急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可以联系我,家人孩子身体最重要。”

      所幸在学校郁郁寡欢的小男孩一家接受了程唯的提议,那家人户主叫做林大有,他的妻子是冠心病,急需做心脏搭桥手术,奈何他们每年春种秋收,能够温饱,却没存下什么钱,当初发病时急救费用就已经掏空了家底,负债累累。

      程唯了解清楚情况后便联系她爸,说了自己的打算,还说自己不是一时兴起,想尽自己所能,有机会的话,多资助几个因病陷入贫穷的家庭。

      “你做的决定,账从你账户出,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我想直接把它们安排到VIP病房,请海颐的张院长给他们做可以吗?”
      张院长是心脏外科顶尖的专家,也是海颐最好的心外科医生。程唯第一次做慈善,希望能给他们安排最好的,也希望这个手术能有最万无一失的结果。

      电话那头程父竟然笑了一下:“你确定?你的这个想法没有跟谈教授沟通吧?”

      程唯莫名,医院那边的事,跟谈霁之有什么关系:“没有啊,有必要跟他沟通吗?”

      “没没没。我稍后跟方助理说一下,他会跟你对接的。”

      切,问了又不说,故作玄虚的,程唯瘪嘴:“谢谢爸爸。”

      ==
      回S市的车上,程唯难得没有蒙着头网上冲浪,只是静静看着外头的风景从连绵起伏的山丘树林,逐渐变成了林立的高楼,心底闷闷的。
      她想了想,给谈霁之发消息;【谈老师,王芳拒绝了我捐赠的提议,也拒绝了离婚的建议】

      谈霁之:【可以理解,她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

      程唯:【可是就让她陷在那样的泥潭里吗?您也不打算插手他们的事了?】

      谈霁之:【我习惯用系统性的方法解决问题,这样效率最高】
      他指的是自己的项目。

      程唯眉心就没松过,尽管知道不该再质疑他,她还是忍不住:【可是您如果对陷在困境里的这一个“王芳”都无动于衷,又怎么能说自己忧心于所有“王芳”?】
      如果连具体的人都不爱,那爱那个抽象的群体又有什么意义?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旁边。
      谈霁之谈霁之谈霁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手机震了震。

      谈霁之:【你想帮助贫困户的事方才黄董跟我说了,一个月内,你或许就会明白】

      或许吧。

      程唯回去便开启了每□□九晚五的坐班生活。

      程父让她先去战略投资部待着,研究研究谈霁之的项目,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项目部的黄绮玲玲姐。

      程唯瞅瞅坐在侧边隔间里的玲姐。
      四十余岁,低马尾,穿着俭朴,黑框眼镜,眉头紧皱,嘴角下压,一脸严肃地跟面前一个女生说:“你这个报告是闭着眼睛写的吗?前后勾稽关系都对不上,这样弱智的错误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她缩回了头躲在自己工位后面,玲姐好像他们以前高中的班主任,感觉下一秒就会对她说:“程唯,站起来——送分的第一题,闭着眼睛就能解出来,全班就你一个人错了,不应该。”
      对当时自尊心极强、极要面子的程唯来说,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还是自己先看看吧。

      “姐妹,喝吗?”

      程唯抬头,是隔壁工位的小姑娘递来了一杯冰美式;“啊,谢谢!”
      她抿了一口,被苦得暗自哆嗦了一下,“我叫程唯,你叫什么呀?”

      “我是棠悦,我也是刚来没多久的,跟周围同事还不是太熟悉。”

      程唯倍感亲切:“那我们中午可以一起吃饭。”

      “好呀好呀。”

      棠悦和程唯还挺合得来,午饭的时候跟她讲了她入职以来听到的八卦,什么前头海颐医院的某个主治医生踹了他老婆跟实习护士在一起了,某个住院医师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还想找同妻……

      听得程唯一脸嫌弃:“啧,男人。”
      然后午休后转头跟陆思娇讨论:【有新鲜八卦,要不要听?】

      消息很快回了过来:【什么什么?但我现在在美容院,不太方便聊,要不你晚上跟我说】

      程唯回:【不行,晚上我就下班了,打工人三件正事——带薪八卦、带薪拉屎、带薪喝水,懂?】

      陆思娇骂她,才上一天班,项目没看明白,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倒是把握得很到位。

      项目策划书,程唯看是看懂了,这个项目其实本身逻辑是很简单的,说到底就是搭建一个对于贫困人口的保险救助机制,其中涉及到政府、保险公司、医院、社会资本等主体。

      医院负责治病救人,政府负责界定贫困人口,保险公司负责针对这些贫困人口推出合适的保险产品,通过社会资本捐赠的善款用来帮贫困户购买这些保险产品。
      这些人看病后,就可以跟保险公司申请报销医疗费用,从而达到减轻他们花钱看病的负担。

      但程唯横看竖看,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项目的意义所在。
      保险公司肯定是在自己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才愿意推出这种保险产品,也就是说募捐来的钱,有一部分要进保险公司的口袋,那岂不是浪费。
      那在这种情况下,搞个非营利性的慈善组织,把募捐来的钱都存进慈善账户里,有人生病就拨款给他们治病,那不是很简单吗。

      自己在这翻也翻不出什么来,得找人问问。
      她偷偷抬头瞄了眼隔间里的玲姐,见她正低头专心工作,于是轻挪转椅,凑到棠悦身边:“哎,你觉得玲姐人怎么样啊?”

      “啊——”棠悦抬头看了眼玲姐,拉长声音,仿佛在思考怎么措辞:“玲姐工作能力很强的,她主导的项目投资回报率高得吓人,人也干练,就是我感觉,我感觉哈,她好像对手底下的女员工比对男员工更凶一点。”

      “啊?”这是什么精神男人,女生在职场本来就很不容易,怎么还要承受比男生更多的苛责。
      程唯对玲姐的印象瞬间降到低谷,一点也不想跟她有过多交集。

      “爸!”下班回家后,程唯堵着她爸来问。

      程父一直被自己的女儿嫌弃,难得被她请教一番,不免洋洋得意:“哎呦,稀奇了,你还有请教我的时候?当时我没看策划书,可就已经清楚这里面的商业逻辑了。你啊,还是欠一点火候。”

      程唯:“……或者我直接去问谈教授。”

      “大晚上的打扰人家做什么,我给你讲——为什么让保险公司做?因为保险公司专业啊,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效率更高,成本更低,效果更好。”

      “哪里专业呢?给钱的事,谁不能做?”

      “哪里都专业啊,他们有现成的精算、市场、理赔什么的部门。”

      “不搞保险直接搞慈善不就用不到这些什么精算市场理赔部门了吗?没有专业的人我们也可以培养或者挖人呀?”
      程唯发誓她不是想抬杠,她确实想不通,她爸的解释确实很无力。

      程父肚子里有货,却不知道怎么用易于理解的话表达出来,卡了片刻,开始脑羞成怒,嫌弃程唯:“你怎么连保险最基础的知识都不懂?集团上下谁好意思问大领导这么没含金量的问题?都是自己回去加倍努力、研究明白。”

      “自己讲不清楚就开始摆谱?”程唯也开始嫌弃这种PUA话术,“人谈教授就能讲得很好。”

      程父求之不得,赶紧甩了这烫手山芋:“那你问他。”

      程唯憋着一口气要好好钻研项目让谈霁之对她刮目相看呢,怎么能提前泄密:“你刚刚不是说大晚上不要打扰人家吗?”

      “那你们部门的黄绮玲黄部长不也是专业的吗?怎么不问她?”

      程唯不想在背后说人坏话,而且她爸又是玲姐的顶头上司:“我看人家从上班忙到下班,我这种基础性的问题,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部长。”

      “职场上有这种心态可不行,刚进公司的新人,什么都不懂是正常的,这种时候不好意思请教别人,反而会更加给同事领导带来麻烦,知不知道?所以作为领导,都是很欢迎新人去提问题的……”

      程唯最讨厌这种抓住机会就开始强行说教还以为自己牛得很的“中年成功人士”,直接一块西瓜怼进程父嘴里,起身上楼:“知道知道。”

      程唯横躺在床位,打开微信点开和谈霁之的聊天窗口,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记录,指尖点击输入框,顿了一会,又捂着脸把手机扔开,懊恼地打了个滚。

      她想了几分钟,开始在网上看谈霁之给本科生开的《保险学原理》课程视频,煞有介事地选了本自己珍藏很久、非常喜欢的笔记本记录知识点。

      不得不说他讲课确实很有趣,理论和实例穿插,还讲了很多有趣的新概念,比如有个“电车难题”,程唯拍下来发给陆思娇看:
      【这个难题不跟网上流传很久的恋爱刁钻问题有点像嘛】
      【be like:如果对象和你妈一起掉水里了,你会救谁】

      电车难题,一个疯子把无辜的五个人绑在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即将撞上他们,这个时候你面前有一个拉杆,你只要拉动拉杆,就能让电车转向另外一条轨道,救下这五个人的性命,但是,另一条轨道上,也被疯子绑了一个无辜的人。
      这个时候,你会拉动拉杆吗?(备注)

      陆思娇回答得很熟练:【要是第一条轨道绑着的人里有你,我就去拉,要是两边都是不认识的人,就装作没看见那个拉杆,装出努力营救他们却无奈失败的样子】

      程唯:【哈哈哈哈哈回答得很熟练,不愧是谈过男朋友的】

      陆思娇:【他才不会问我这种问题,只有你这种小作精才会经常问】

      程唯回她一个“略略略”的表情包。

      保险的课程,程唯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这是她在大学考试周都没有的学习强度。
      于是她晚上躺在床上发了一条朋友圈:
      【头好痒,要长脑子了.jpg】

      有不知情的朋友在评论问她最近又开拓了什么新的休闲娱乐活动。
      街舞班里之前说要给她生猴子的男孩子嘉文开玩笑:【长的什么脑子?恋爱脑吗?那考虑下我?】

      程唯看到之后一个爆笑。
      这话说得不仅不错,还十分鞭辟入里。

      她把这个评论截了图发给陆思娇看:【五天前要有人跟我说我会为了一个男人刻苦学习、沉迷学术我是绝对不信的,只能说谈霁之这男人魅力该死得大。】

      陆思娇抱着手机乐了半天:【你俩以后约会的保留项目不会就是去图书馆钻研行业最新期刊吧?】

      程唯自己想想也觉得很有可能:【天哪,我害怕!还不如去挖野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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