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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大隐于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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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将心法口诀缓缓的背了一遍,这口诀颇长,但赵苏阳吃惊于陈知言的脑力,第二遍的时候,他就已经记全了。接着,又将行气之时的几处要点告知陈知言,二人便坐下来,演练了一番。
第一遍时,赵苏阳还觉得陈知言内力颇厚,自己如今这提不上什么劲力的内息,推动起来似是有些吃力,但待到第三遍时,二人的内息竟揉揉转转,有融在一处之势,不由得心中惊喜,暗暗感受陈知言的内力,这内息的势头竟与自己的有些相似,他的武功虽然驳杂,但观其根本与自己的路数极为相似,二人有些师门渊源,连佩剑都是一对的,想想也就不觉得怪了。
陈知言演练熟了,问道:“你身上可还有暗器吗?”赵苏阳苦笑道:“我从天牢里出来,怎么还能藏得住暗器。”陈知言从墙边捡起前几日从赵苏阳督脉取出的两根金伞蒲公。赵苏阳奇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陈知言道:“实践一二。”
赵苏阳了然一笑,他此时任脉未通,运不起内力来护住本已受损的心脉,陈知言若是劲道太猛,很容易让他伤上加伤。
这日傍晚,赵苏阳正闭目养神,他这些日子睡得极为沉稳踏实,仿佛自入朝为官以来,从来没有这几日能这样睡过觉,究其缘由,一来是身上有伤,实在是困乏的紧,二来便是,似乎因为知道陈知言在侧,就觉得不会出什么大纰漏似的。
他睡得正沉,便觉得有人在叫自己,睁眼来看,是陈知言端着一只碗,那碗里还冒着热气,陈知言道:“今日元宵,若是我不提,你定然不记得了。”说罢,将碗递到他手上。
赵苏阳接过来,见那碗里是几只圆滚滚的汤圆,泡在汤中,晶莹白胖,盛了一只,入口香甜软糯,问道:“你何时去买了汤圆回来?”
陈知言道:“就刚刚,你睡着的时候,今日外面街上可热闹得紧,一点也看不出几日前刚死了个王爷。”随后,他又道:“啊,也对,煊王还没发丧,老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赵苏阳听他如此说,不禁去想,皇上是何用意。陈知言见他呆愣愣的嚼着汤圆出神,有点后悔,不该说这些事引他伤神,马上转换话题,道:“咱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赵苏阳回过神来,道:“什么?”
陈知言又道:“我买的这汤圆有两种馅儿,芝麻和红豆,咱们来猜猜你下一个吃的是什么馅儿?”
赵苏阳皱眉道:“太伤神,爷身上有伤,不猜不猜。”
陈知言嘿嘿一笑,道:“苏阳啊,你该不会是……怕输吧?”
赵苏阳将一个汤圆送进嘴里,道:“如今我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我是光脚的,你是穿鞋的,我身上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输了,又能如何。”
其实说到底,赵苏阳就是怕输,平时,他若是输了,自可以偷奸耍滑赖上一二,但如今,他当真是除了自己的人,便没什么好赌注了,加之他觉得陈知言这人有时疯癫无状,鬼知道会提出什么要求来。
果不其然,陈知言道:“你放心吧,你现在有伤,我不趁人之危,不要你的人。”
赵苏阳突然想起来陈知言曾经说喜欢男人,心里掠过一阵寒意,道:“半仙儿啊,你该不会真的有龙阳之好吧?”
陈知言点上烟袋,抽一口,道:“你赢了我便告诉你。”
赵苏阳哼了一声,两三口吃完碗里的汤圆,道:“没得猜了。
陈知言倒也没再强求,他本意其实是不想赵苏阳费神去想煊王之事,如今看赵苏阳这样子肯定是没有继续在想了,便道:“罢了罢了,不猜便不猜。”说罢,又给赵苏阳递了一个包子。
二人吃过这餐,月色正浓,赵苏阳看着月色清透,兴致所致便往腰间摸去,一摸之下,才想起素舒早被收了去,想想那御赐之物最终还是要回到皇上身边去,寻思着待到伤好了,要再去寻一支好箫。
这日夜里,赵苏阳做了个梦,那梦里皇上要他去刺杀师父赵长风,他领了密旨,不愿动手,正想去告诉师父皇上已经对他起了杀意,却不想赵长风先来找自己,对他说:“皇命要紧,为免得你为难,为师与你比试一场,杀不杀得凭你自己的本事。”
也不等他说话,师父一掌劈来,赵苏阳闪身避过,劝师父不要做官了任凭自己如何苦口婆心,师父却根本不理会,只是一招快过一招的攻向自己。赵苏阳只是招架闪避,忽然赵长风喝了一声“当心了”,一枚金伞蒲公正向自己飞来。
赵苏阳此时心里全然是师父于自己的养育之恩,自己自然不能不报,索性死伤他手,也就免了忠孝难全的尴尬,打定主意他不避不让,那枚金伞蒲公带着一阵疾风转瞬而至,一下没入他胸口。
赵苏阳看向师父时,那人那张脸一会儿是师父,一会儿又是皇上,再一转眼又变为了煊王。那人到底是谁,他越想看清就越是看不清,心口伤处忽然一阵剧痛,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做了个怪梦。
此时,他璇玑、膻中两处穴道痛感袭来,定然是刚刚梦中不知觉间运了内息,他安静的在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作声,怕自己出声吵到陈知言休息。这几日陈知言但凡发现自己稍有不适,便过来查看一番。
他躺在原处,扫了一眼陈知言休息的位置,那位置上却没有人,又环视了一圈屋里,才发现,陈知言正站在屋角的窗口怔怔出神,他抬头看着天上的银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深夜的寒风吹动他的衣袂发丝,他却不觉得冷似的,人如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屋里没有半点火光,那一小团篝火看样子熄灭很久了,陈知言似是也出神很久了,才没有发觉篝火已灭,只有陈知言面前那扇开着的窗,洒进了月光,给这个屋子中散了些许微光。
赵苏阳远远望去,看到陈知言的侧脸,知他定然想的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一抹哀伤之色,点在他的眼角唇边。
赵苏阳不知该如何劝他,却又不想看他在这冷风口里暗自伤怀,索性闷哼了一声,一个翻身坐起来,狂咳嗽起来。果然,陈知言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快步来到赵苏阳身边,伸手去搭他脉搏,问道:“你怎么动了内息,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赵苏阳半真半装的捂住胸口,道:“是个……顶奇怪的梦。”陈知言伸出手掌抵在他气海之上,道:“你敛住心神,别再去想了。”说罢,帮他行了一周气息。
待到赵苏阳内息平稳了,陈知言才道:“做了什么梦,还至于动了真气?”赵苏阳一笑,道:“我做梦身处一个冰窖之中,冷啊,想去生火,但是怎么都生不着,然后我一怒之下,就想一掌劈了那堆柴,才动了真气了。”
陈知言这才发现篝火熄了,惊道:“哎呀,我刚才走神,不知篝火灭了。”说罢,便又重新生起火来,火焰燃起,屋里好像瞬时就暖了,他就着火光看向赵苏阳,道:“你刚才说的话,是诓我的吧?”
第二日清早,陈知言准备帮赵苏阳收合金伞蒲公。二人经过前一天的磨合,气息运行得极为顺畅,待内劲运至掌心之时,陈知言道了一声:“来了。”他退起一股柔和的内劲,送向赵苏阳璇玑穴,赵苏阳先是觉得这内力在自己心口游转,随即便觉得胸骨之中仿佛是抽离了什么东西似的,整个胸口又麻又痛,身子不自觉的一震。
这一下陈知言虽然运劲极为轻柔了,但赵苏阳依然觉得胸中的气息如同浪涛一般翻涌,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才将胸中的涨闷之气呼出。陈知言见状,扶住他身子,道:“如何,成了吗?另一根明日再说吧,你且修养一日。”
赵苏阳道:“应该是成了的,一鼓作气吧,免得夜长梦多。”
陈知言打量一番他的脸色,道:“这膻中怕是要比璇玑还难挨一些。”
赵苏阳摆摆手道:“不必说啦,动手吧。”
陈知言拗不过他,只好依着,内劲推至,赵苏阳心中叹道,这何止是难挨一些,实在是难挨千百倍。尽管陈知言再如何柔缓着劲力,却也是为了能让金伞蒲公闭合,劲道太缓功亏一篑的话,还要再来一次,他便估摸着赵苏阳能承受的劲力,送出这股真气。
赵苏阳顿时觉得胸前的骨头像是要碎成七八十片渣子似的,又好似有无数细针在自己的胸前戳着,他还想像刚才似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将胸中的涨闷之气呼出,谁知这口气一吸,便觉得岔出了五六道气息,连肺都似是被戳出七八个窟窿。他自己平时也未少受伤,但这岔气的刺痛,不似刀剑外伤那样生疼,又不像是普通内伤一样是一种沉闷的钝痛,这疼就好像是有很多条异物在胸中冲撞,同时胸骨之上的碎裂之痛也丝毫未减,两种痛楚交叠在一起,直让他疼的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