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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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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你在吗?”俞景然其实很想直接推门进去的,可众目睽睽,那小孩打的又是个闭关的幌子,瑞王爷想了想决定守规矩先叩门。叩了半天不见回应,等得急了索性又出声询问。
屋里的越江川忽然局促起来,茶盏都拿不太稳了。
“微臣……微臣要躲起来吗?”
越江川是来和太常卿秘密谋事的,时机未到不敢轻易叫瑞王爷知晓真相,于是这会儿就在屋里四处转悠找隐蔽处,颇有些外室碰见正房的露怯之样。
楚星渊不紧不慢喝完了茶,将越江川撇下那个反扣到桌案一角搁的远远的:“不必,越大人只是来问谒见礼数的,何须惊慌?”
太常卿教完人话术,才缓缓去开门。
是以俞景然抱着永清进来,先看见的是红着一张老脸的越大人匆匆告退。
“中秋谒见的事大约要定了,吏部来问我的意思。”楚星渊把俞景然怀里的自家徒弟接过来放在地上,眼都不眨一下地撒谎。
俞景然觉得有些蹊跷,又想不出来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好应一声,叫鸿云把他和永清吃了大半的蜜果呈上来。
“永清说你苦夏不好好吃饭,因此给你送些酸枣蜜饯来开胃口。”
俞景然边说,还捏出一枚最酸的往太常卿嘴里喂。
哪怕是酸透了天,楚星渊都甘之如饴,乖乖张口吃了瑞王爷亲自递来的果子,动作间上下唇一动,无意中还碰着了俞景然的手指。
俞景然心里一惊,却只是默默把手拿回来,继续琢磨方才楚星渊说过的话,他进不去皇宫,可太常卿能啊。
“那你偷溜下山是为了买这一匣子果子吗。”
俞景然就知道,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是瞒不下去的。
“找我有事吗?”
见他半天不说话,楚星渊一边递茶一边追问。
俞景然支支吾吾半天,心一横说了出来:“那个,中秋谒见,太常卿能带我同去吗?我听说宫里新来了个川渝的厨子,很有一手……”
瑞王爷觉得自己这个托辞天衣无缝,人人都说他爱吃,他就为口舌之欲求一求太常卿大人又有何不可呢?
楚星渊自打持了碎玉令,心里踏实许多,面对俞景然这不知打的哪门子主意的小花招也不多计较了,于是问都不问地应下了。
多有趣,皇宫里长大的瑞王爷想回趟老家还得求着上京城外的无彰观话事人。
但人在屋檐下,俞景然到底是奉旨出家。没了王爷的名头多有不便,不得不低头。
永清不知他们所云为何,只是看见忙碌许久没个笑脸的自家师父终于眉眼弯下来,觉得自己和伯伯送的果子应该是十分地和时宜。
是日,开了胃口的太常卿多吃了半碗饭。
梁弘文是万万没想到,俞景然还真把他扔在有司衙门不管了,气到跳脚的同时又无可奈何,人家可没说一定会救他。
梁弘文有些后悔,他还不想回家。
却原来这自告奋勇来帮魏修文的忙并非的能人并非是旁人,乃是老太傅的族兄家的小孙儿,本姓魏,单名一个彦字,如今一十八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魏修文为戏本先生与国公府闹僵分府的时候,也只有这位族兄常常来探望他,那会儿魏彦的老爹也不过十来岁。
俞景然前脚走,魏彦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带有家族纹样的一枚玉佩,借着桌子上一壶水将面容上的脏污抹了个干净。
不多时,魏国公府就来了人将魏小公子接了回去。
他帮叔祖父的忙是偷着来的,要是真让老太傅一把年纪退休了还来捞他,魏彦觉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事小,怕是以后在上京城里混不下去了。
一边是回家挨打,一边是被人嘲笑,魏小公子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挨一顿打算不了什么。
成明十九年秋八月十五,皇帝于太极宫宴群臣,见秋闱举子。
十四日中,有从宫里来的小黄门秘密到无彰观宣旨。
通篇下来就一句话:八月十五了,瑞王爷的病该好了。
当初皇帝气急了把俞景然关起来,皇宫里传出来的说法是瑞王生了疾病要静养。
这会儿要把俞景然叫回去吃饭,自然也得是病好了的理由。
这就是皇恩,说你病了你就不能好,说你好了你就不能还病着。
俞景然接了圣旨,心里冒嘀咕。他本来还央告了楚星渊一路领他同去,这下好了,皇叔亲自来叫他吃饭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但瑞王爷何许人也,疑惑也影响不了他马不停蹄回王府的速度,说来是山上到底烦闷,俞景然憋不住了想回家睡他那打三个滚儿也掉不下来的大床。
鸿喜来报“梁弘文”的真实身份,倒是真让人吃了一惊:那魏彦小公子从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竟然能替魏修文去做这千难万险的事,勇气可赞。
可随之而来了新问题,“梁弘文”不在,俞景然明日去哪儿得知他的位置,又去哪儿顺藤摸瓜呢?
怪就怪他法子虽妙,可一旦缺人,阵型一变,那就是几千个人里摸黑了。
俞景然犯愁,可第二天还得硬着头皮进了太极宫。
十五日暮,生徒、乡贡于重元殿前鱼列。
俞简平衣十二章衮服,冠十二旒冕,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见秋闱举子。
而瑞王爷俞景然就跟在太子半步之后,穿着他九章九旒的亲王冕服垂听圣言。
这原本是观察举子的最佳时刻,可魏彦不在,俞景然的一切努力都没了意义,只能是垂头丧气,做出个恭谨的模样,然后跟在太子的后面也对着下方几千人劝诫了几句。
谒见结束,皇帝为取好意头,在上京城何处设了烧尾的大宴请考生同赴,乌泱泱一群人出了宫,剩下的就是君臣的中秋夜宴了。
楚星渊头一回出现在谒见的典礼上,俞景然很是惊讶,后来听说是今年有道门典籍作为试策题目,于是请了太常卿一同参礼。
得,随州那一通放肆,到最后还是把太常卿牵连进来了。
人前,俞景然还得装出他和少年国师不熟的模样,于是有意疏远,从重元殿往后退的时候,瑞王爷巴巴离了人得有二三十步的距离。
计划泡了汤,俞景然这饭吃得无甚滋味,面前几碟子腻的八仙盘、过门香、汉宫棋,更是一口都没尝,只把一口一口的酒往肚里灌。
半壶佳酿下肚,俞景然正要顾自添杯,手里的玉壶忽然被人按下了。
瑞王爷大惊:皇宫宴请也不许喝酒?
俞景然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太常卿,发现那边仍旧在风轻云淡地喝茶,安下心来。
按着王爷手的是鸿大管家。
“王爷,梁公子今日来了,计划如常。”
哪怕知道了人的真实身份,鸿云还是习惯于叫魏彦梁公子,反正正主听不见,瑞王爷也就随人叫了。
鸿云不敢停留太久,将个纸笺塞到了王爷的袖子里,手下功夫装成是布菜的模样,而后匆匆告退了。
俞景然这下心里大快,闷酒也不喝了,放下就想凑上去和他的皇帝小叔说点什么。
可说点什么呢?
瑞王爷左右犯难之际,看见对面太常卿随身的拂尘,忽然来了主意。
“皇叔,景然今日贪杯醉意上来,有些不情之请,请皇叔准允。”
俞景然身子一欠,朝上面天颜行礼。
虽然之前闹过被罚过,可皇帝既然把他捞回来了,那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晓,有意翻过此篇。
俞简平果然饶有兴味:“景然有什么惊喜要给朕吗?”
“臣前些时日有机会和太常卿学了些卜卦问天的本事……”
俞景然不能明说自己被皇帝送去道观出家了,糊弄两句圆过去,俞简平心里有数,不会戳破。
“景然卜什么呢?”
卜状元。
俞景然手里攥着手底下人根据魏彦位置查来的人选,他只要和皇帝说今年的状元无出其外,到时候放榜一看,头几名对上了,俞简平自然不会信是他卜问的本事够好,只会觉得这其中必有猫腻,自然会让人去查。
只要查,俞景然就有把握查到什么。
瑞王爷得了机会正想开口,忽然见对面的神仙起了身。
“陛下此言差矣,王爷是想说,让臣来卜问秋闱之事。”
楚星渊接过俞景然的话头,兀自开口大包大揽,还朝皇帝称了臣。
他一向自谦贫道,时时刻刻提醒旁人他那比肩天家的道门身份,这会儿忽然向俞简平称了臣。
皇帝果然很高兴,只说了句“我竟不知景然如此向道”,而后扬手示意太常卿继续说下去。
于是瑞王爷就眼睁睁地看着太常卿说完了原本该自己说的话,言罢要了纸笔,在李德福的伺候下书写一番,而后谁也不让瞧见直接封进锦盒里,说放榜之日自见分晓。
瑞王爷傻了眼,楚星渊看穿了他的计划。不对,方才他自己都觉得无望了,也没谁给太常卿传话,那小孩儿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俞景然回头看,鸿云摇头,不是鸿大管家通的敌,那能是谁?
皇帝果真是高兴了,还真让人把锦盒放起来要和太常卿打这个赌。
可俞景然的饭吃得就更没滋味了,最后意兴阑珊离宫。
出了宫门,俞景然其实很想跑到太常卿的车上问上一问,还想确定一下太常卿写出来的和自己拿到的是不是同一份名单。
可今日是大宴,出宫后各路马车行走喧闹了整条街,俞景然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楚星渊的车驾行至何方了,唯有老老实实打道回府。
等到进了王府,俞景然心情还是不太痛快。他是第一次这般被人截下行动,又被人猜了个干干净净,楚星渊出手太快,他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
瑞王爷憋闷许久痛饮几杯茶,终于体会出个中滋味——自己已经比不上这个日新月新的小孩儿了,太常卿有了自己的主见,俞景然再也护不住楚星渊了。
想起自己那无从说起的一腔单相思,俞景然更是失落了。
俞景然怀着烦闷要睡,伺候人躺好的鸿大管家终于是做了人事。
“王爷,太常卿走之前传话来,说您要是回来以后没喝酒,就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永清背棋谱的功夫很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