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Happy Partner》鸫羽

13、长发的天使不许离开伊甸

　　能天使下了班，回到职工宿舍的时候，卫生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能天使脱了外套，走到卫生间门前，敲敲门，高声道：“德克萨斯？”
　　水声戛然而止，传来一声隔着水汽变得模模糊糊的“嗯？”
　　“我想用卫生间！”
　　里面没再回话，水声又琳琅响了起来。
　　能天使折回房里，拿了换洗衣物再到卫生间，德克萨斯正好开门出来。
　　她穿一件宽松的背心，下面套居家短裤；灰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发丝间有汩汩往下淌的水流。德克萨斯往卫生间里偏了偏头，示意能天使可以进去了。

　　能天使看着德克萨斯，想起自己从前在拉特兰时，也是长头发。
　　拉特兰的女孩在学校里不剪头发，她们的头发长得很慢，即便垂落到地上，也不染尘埃。身体发肤受之于主，光泽和长度也如受到荫蔽那般适宜。不剪头发的拉特兰女孩大多会编辫子，做各种好看的发型——能天使的姐姐则不然，她偶尔会抱怨，三股辫已经是一种矫饰，拉特兰人只需要维持主所赋予的自然天成的模样就好，未经雕琢的天然之人才能回应主的道成肉身与自为自洽。
　　不过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能天使观察过莫斯提马的发型后，硬是拽着姐姐给她在右边梳了一个同样式的，给自己在左边梳了个对称的。如此一来，见到她们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她们是姐妹，也会知道她们和莫斯提马的关系。
　　能天使的姐姐没有反对，好像一瞬间受胎受肉也变得不再重要了。
　　那个瞬间是从何时起存在的已无从追溯，能天使、姐姐还有莫斯提马似乎都未曾将此放在心上。毕竟无论如何，人类终究还是会离开伊甸，被放逐到更大的世界——能天使在离开拉特兰的时候，堪堪终于想通了这个道理。

　　能天使五分钟冲了个战斗澡，从头到脚拾掇干净拉开门，又顺手扯了一条毛巾，撸下架子上的梳子，才带上门关住一室沉沉水雾。
　　“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没回头，仍然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移动终端，只是动了动耳朵表示听到了。
　　能天使抡着毛巾大跨步胜利行进到沙发背后，然后一个纵身扑到德克萨斯背上，扑面一股温凉的潮意。德克萨斯的喉咙里鼓起一个几不可闻的气声，不着痕迹往前挪了挪，给能天使留出空隙。
　　能天使一边调整坐姿，坐到沙发背上，一边抖开毛巾，嘴里大喇喇地说着教训的话：“你怎么总是湿哒哒的就坐在沙发上，靠垫都弄湿啦！”
　　德克萨斯还是没说话，只是挺直了背，方便能天使擦干她的头发。
　　德克萨斯的头发向来不怎么花时间打理，一旦出个长期任务，回来之后八成毛毛躁躁的，仔细一看，发梢还有不少分叉。不过鲁珀在这方面的基因天生就不错，稍微休养两天，就又变得油亮水滑了。
　　能天使擦干了德克萨斯的头发，用梳子梳通——这个步骤她向来做得粗疏，往往要薅下德克萨斯几缕头发，毕竟她并不是什么极富耐心的人。
　　德克萨斯起初会抱怨，但是鲁珀毛发普遍长得快，能天使折腾几次后，她也没觉得自己有秃头的趋势，遂不计较了。

　　姐姐和莫斯提马相继离开拉特兰，能天使晚一些毕业，还得每天按时做日课，在做弥撒的时候打瞌睡，混在唱诗的队伍里只张嘴不出声。
　　没有了姐姐的管束，能天使的某些脾性开始放大了。她乐此不疲地在无伤大雅的层面上和拉特兰的某些死板戒律作对，并对各种或好或坏的结果甘之如饴，无非是天性使然。
　　没有蛇，没有苹果，人类就真的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吗？
　　主的恩泽行于地上就如行于天上，祂的国无处不在。能天使在姐姐离开后，知晓自己正慢慢地滑向伊甸的边缘，而她并不感到惧怕。
　　哪怕后来，她得到了莫斯提马堕落的消息，而姐姐下落不明。
　　能天使觉得，自己或许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人无法阻止神启、无法逃脱末日审判，那么她也不可能阻止这一天的到来，她能做的只是接受而已。
　　是主将她送出伊甸，落入洪水滔天的人间，能天使对此毫无怨言。

　　能天使把毛巾和梳子都放到一旁，弯腰伸手从沙发边上的布艺储物箱里拿出一罐免洗养护发膜，拧开了盖子——这回德克萨斯立马出声了。
　　“不要玫瑰味。”
　　能天使耸耸肩，拧上盖子扔回去，又挖出另一盒，特意看了一眼盒子上的标签：“雪松木，这个总可以了吧？”
　　“嗯。”
　　能天使挖出一块膏体，抹在德克萨斯的头发上匀开，轻轻抓揉起来。
　　德克萨斯的头发是深灰色的。拉特兰人很少见这样的发色，因为他们太接近天上的辉光，昼夜浸沐其中，因而拉特兰的颜色总是更明亮、更灿烂一些。
　　深灰色是不可能诞生于伊甸的颜色，它必然来自伊甸之外，来自烟火人间。而能天使的头发是红色，姐姐说，这种颜色诞生于羔羊的鲜血。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
　　羔羊的鲜血用以洗净祂的白衣，到了那一天，祂会擦去全部的眼泪，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能天使在离开拉特兰的那一天就绞掉了她的长头发，她想唯有这样，她才能堂堂正正地走出伊甸，孤身去往人间。
　　如若主仍惠泽她，如若主仍荫蔽她，那么她失去的都能重新找回，她终有一日还会长出一头像德克萨斯这样的漂亮长发。
　　能天使松开手指，德克萨斯的发丝犹如一袭重水，从她的指间泻了下去。她有点出神，顺手就拿起梳子，慢慢地把德克萨斯的头发梳出一个走向，拢在一起，套上一根皮筋。
　　德克萨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侧过脸：“你给我扎辫子做什么？”
　　这个侧脸的角度，在某种意义上对能天使来说是致命的。
　　“……啊。”能天使也回过神来，有点尴尬，伸手去摘，“没……我就是扎一下玩玩。”
　　德克萨斯轻轻挡开她的手腕：“挺凉快的，就这样吧。”
　　她回过头去，继续看终端上的资料。
　　能天使愣着了，半晌过后，眉开眼笑地伸手勒住德克萨斯的脖子摇晃起来：“德克萨斯，晚上陪我打游戏吧！”
　　“不要。”
　　“为什么啊！”
　　“别摇了……赢不了的游戏有什么好玩。”
　　“嘿嘿，我让你一点好啦——啊，等可颂和空回来我们晚上烤个派吃吧！”
　　“嗯。”

　　能天使靠在德克萨斯身上，贴着她散发着雪松木气味的长头发快乐地吵闹，心里默念：
　　到了那一天，祂会擦去全部的眼泪，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一天还很遥远。
　　不过好在人间不赖。
　　能天使不曾贪恋伊甸。

　　FIN.
　　Sakakima Sora
　　2020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