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南星七

8、第八章

　　无人在意的二楼办公室里，正处于昏迷状态的本格医生手指倏地动了动。

　　零点甫一到，走廊里的漆黑几乎要顺着敞开的门弥漫进来，连室内的灯光都一反常态地暗了几个度，满室都是暗沉迷离的阴影。

　　医生的五官开始发生缓慢、离奇的变化，他如同正在经历窒息，面庞紫红双眼鼓出，肌肉牵动着眼尾朝鬓角处夸张吊起，狐狸似的眼型中眼球在上下眼皮间的小缝里灵活地转动，雾蒙蒙的瞳仁上下不断翻动。除此之外脸部的其他部位却都显露出非人的僵硬，有种恐怖谷效应式的诡异。

　　他还是人，却又不那么像人。

　　关节随即咔嚓咔嚓作响，四肢僵硬地抬起，扭转三百六十度朝到身后，本格医生，或者说是此刻的怪物，它的脸朝向天花板，手臂和四肢直接弯曲掰折到了脑后，肌肉紧紧包裹着鼓起的肩胛骨，腰腹部耸立，像装反了头的怪异蜥蜴。

　　每段骨骼都有一定程度的变形，让它能以爬行动物的方式快速移动。

　　背后的人脸已经停止了抽搐，回归正常的状态，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它头转向一边做出似是而非的歪头动作，而后躯干外的手腿并用飞速爬出了门外。

　　面目安详地面向上空，后脑勺的短发紧贴在地面，爬动时发茬不断摩擦地板。

　　如果有玩家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它发出的声音正是昨晚那令人熟悉又心惊的摩挲声。

　　怪物顺着楼梯爬上三楼，沿着墙面运动紧贴到天花板上，头朝下观察着浴室里聚集的玩家，肢体和头部前后不对应构造让它在不用扭头的条件下就能看清底下的情况。

　　里面独属于玩家的气息令怪物激动，但似乎正忌惮着什么，它身形隐藏在黑暗中，只在天花板左右徘徊，连沙沙的摩擦都显得焦躁了不少。

　　也许是受到了本格医生潜意识的影响。

　　它凭直觉意识到里面有个自己很讨厌的存在。

　　……

　　玩家们并不知道一墙之隔的门外有个令人san值狂掉的人形蜥蜴，他们还在尝试性地寻找莫名消失的玩家。

　　浴室统共也没有多大，几步路几乎就快要走到第一间隔间门口。

　　门外是毫不知情的玩家们，门内是影子交叠的两人。

　　迟宁听完谢奉的提问后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又碍于现实不允许，他只能垮下脸摆出羞恼的表情，可惜室内亮度近乎全无，对方约莫也看不清，又放弃了这个无用功。

　　耳朵尖的热度倒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没等他冷静下来，外面有人又无知无觉地往这边靠近了两步，鞋后跟出现在视野中，但凡后者视力再优越些，朝后探个身就能看见浴室隔间里的情景。

　　“人真的不见了。”

　　“这种副本不是说会有鬼怪？嗯……说不定是运气不好被怪物捞走了。”

　　“那我们怎么办啊，我们不会也遇上吧。”

　　迟宁紧张又无助地抬脸看向谢奉背后，也许是来到这里后最熟悉的人就是谢奉和玩家反而交流不多，又或许是他们之间的姿势太引人误会，他恍惚间开始担心被其他人发现。

　　如果玩家们看见了自己该怎么解释？被男人压在浴室小隔间里真是够糟糕的，说不清的吧？

　　根本没意识到应该求救。

　　谢奉低哑散漫的嗓音恰好被几步之外的交谈掩盖住，没引起过多注意，一时间只有离他最近的迟宁能听见。

　　“你同伴往这边来了，要被发现了。”

　　话虽如此可他语气里可没有担忧的意味，甚至还哼笑了声。

　　迟宁被蓦然响起的声音惹得回了神，蹙起眉担惊受怕地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晃了晃，无声传达出你别说话的念头，他下意识地带了点少爷脾气，举止有种透着亲昵的不满。

　　事实证明，对方就吃这一套。

　　谢奉垂眼，握在自己肩头的手没有力道，软绵绵地毫无威胁性，像弱小又可怜的幼崽，纵然是对着人亮出爪子也掩盖不了底下缺乏威慑的爪垫，藏在最里面的是软糯的肚皮。

　　他对面前的人本能选择站在自己这边的事实表示愉悦。

　　外面似乎对是否要继续留在这里产生了矛盾。

　　“不再找找了吗？”

　　“应该已经死了吧，叫魂呢快别说话了。”耳钉男害怕他们发出的声响会引来楼上的病人，再加上半点嫉妒心作祟，急不可待地想让其他人放弃那个小娘炮。

　　“什么啊，这里就属你音量最大。”有人不满地嘟囔。

　　宋梁沉吟片刻，“我建议等明天天亮后再找人，当务之急是在三楼找个安全的地方度过这两个小时。”话虽如此，他觉得对方肯定是凶多吉少，并不认为明天还能找到人。

　　拥有副本经验的宋梁在玩家中话语权很高，众人都隐隐以他为领头，连脾气暴躁擅长怼人的耳钉男都很少反驳他的提议。

　　错落杂乱的脚步声终于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谢奉怀里紧绷着腰的人放松下来，垂头长舒了口气，纤密的睫毛覆下来一副庆幸的模样。

　　他抬手把迟宁散落的刘海逆着往后扒拉了两下，问道：“你的同伴刚才所说的怪物是什么？”

　　迟宁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谢奉的口吻也确实是带着好奇，静待了片刻后恍然大悟，“昨天晚上你害怕的就是这个吗？”

　　迟宁点头，想起来黑暗中对方可能看不见他的动作所以出声“嗯”了下。

　　有些问题没提到不代表它不存在，他语气瞬间失落，暗处使人方便隐藏神情，所以才能吐露真实想法，“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未曾见过的东西，更不想毫无理由地死在这里。”

　　谢奉撸着他的发顶，无声地扬起嘴角，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真相，“每隔段时间疯人院里都会来一批护工，但多数都死在了第一周，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很不幸亲爱的，你活下去的希望恐怕不大。”

　　对方抿住红润的唇不言，小脸比方才躲人时还苍白。

　　“不过——”

　　谢奉未说完，就见眼前的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仰头在他颈边嗅嗅，“谢先生，你是不是受伤了？”

　　被手术刀划破的伤口没有经过处理，边缘全是渗出的血迹，迟宁和他离得这么近，也不怪前者会发现。

　　“划伤而已。”伤患本人并不十分在意。

　　“可你伤的似乎很严重。”鼻尖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奉把近在嘴边的回复咽下，换了个截然不同的答案，“确实……很疼。”实际上迟宁再晚发现半分钟伤口都该愈合了。

　　“我们出去吧，我帮你处理一下。”

　　谢奉有点高兴，非常配合地同意了他的提议。

　　三楼的走廊里是有灯光的，虽说昏暗可聊胜于无。

　　早先离开的其他玩家不知所踪，整个走廊都空了下来，望过去最里层黑洞洞的像个吃人的巨兽。

　　不过唯二的两个人都没空去在意。

　　谢奉脖子上的伤口由于没理会周边全是溢出的血痕，电击圈都快被血染透，看上去很能唬人，迟宁也着实被吓到了。

　　尽管他在副本里的身份是护工，但是缺乏生活技能，对处理伤口一事并不熟练，况且手边又空无一物，只能先找了处水龙头把干涸的血迹洗净。

　　“谢先生，对自己的身体还是要注意一下的。”他边擦拭边说道。

　　谢奉愉快地颔首，嘴边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可很快就被迟宁发现了，后者略显迟疑，“你……受了伤很高兴吗？”

　　谢奉下巴都沾上了水液，衣襟更是湿了大片，他直起身子扯开皱巴巴紧贴皮肤的衣服领口，撩着眼皮缓缓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迟宁和他对视几秒后偏头错开视线，盯着还在流动的水池小声说：“可是你笑得很高兴。”

　　他懂了，谢先生不是高兴，他只是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