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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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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走廊,脚步声交替响起。
而在两道步伐中却夹杂了不太明显的杂音,加上这里的长廊构造本就容易形成回音,所以初时听起来并不突兀。
只有在偶然间才能捕捉到一丝和走路频率不完全相似的多余。
半路迟宁皱着眉头朝身后望了一眼,后面的场景和来时一般无二,没有发现半点古怪之处。
但心里的异样却越发明显。
“谢先生,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谢奉听到后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貌似有白色的光影从视线里一闪而过,没等他看清就失去了踪影。
很难辨别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又犯病产生了幻觉。
因为去见本格医生的缘故,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药,是后者的概率似乎更大些。
“没有。”他回答道。
尾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天花板角落的扩音器发出嘈杂尖锐的电流声,折磨着所有人的耳朵,像一把巨锤以能震碎耳膜的力道快速敲击着太阳穴。
“嘶——嘶咔——”
“嗞——”
“所有值班——嗞——护工,立刻前往四楼管理失控病人!”
在不断发出刺啦刺啦声的劣质扩音器里,没有半点音调起伏的女声只出现了一遍,随后利落地掐断了通讯。
迟宁的注意力被以上的命令吸引过去,不再纠结方才身后的怪异声响。
从没踏足过的四楼再加上女人话里失控的病人,轻易就能让人脑补出接下来工作的艰难。
玩家当然可以选择不去,但是白天他们要负责很多杂活,医院不遗余力地压榨着玩家们的体力,如果再被惩罚不能吃一日三餐根本坚持不下来。
谢奉偏头看着他的侧脸,从微微鼓起弧度的脸颊肉看出了对方的心情,“不必担心,我会和你一起去。”反正他独自回禁闭室面临的也是失眠。
“况且有危险的病人都被关在负一层禁闭室,四楼全是乖孩子。”
迟宁抬起脸,和他对视后欲言又止,薄薄的眼皮在眼尾处压出自然的浅弧,让原本明亮的杏眼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早就泄露了内心所想。
……你也住在负一层,难道也是因为太危险?
“我和他们当然不同,我是自愿被关禁闭的。”谢奉弯起双眼,眼眸深处微微闪动,“再者,你看我像是有攻击性倾向吗?”
迟宁差一点就被他的话给唬住,无奈早上的经过实在是印象深刻,谢奉用叉子给人凿了个血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咬住下唇内侧,昧着良心轻轻摇了摇头。
谢奉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收起了脸上做作的和善笑容,“你好像不相信啊。”
迟宁忙道:“没有的!”
可惜表情藏不住心事,在谢奉眼里他此刻就差把“我在撒谎”写在脸上了。
谢奉在电梯门前停住,顺手按了上楼的按钮,没有继续为难对方。
电梯从一楼缓慢上升中。
迟宁看向近在眼前的楼梯,有些不解但没有问出口。
只是一层楼的距离而已,走楼梯肯定更方便。
在这样的逃生副本里,密封的电梯通常会使人想到恐怖片里的诡异场景,是最容易遭遇不测的地点之一,而且面前的电梯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犹如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悄声窥视着。
未知的事物、发散的想象才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一声吱嘎闷响后,电梯晃晃悠悠地到达了三楼,两扇电梯门缓慢朝两边打开。
谢奉率先抬步走进去,站在四四方方的封闭室内按下四楼标识,然后静静等待电梯上升。
迟宁跟在他身后,仰头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侧脸,突然福至心灵,心说谢先生该不会只是懒得爬楼梯吧。
暗黄色的内壁已不再清晰,人影映在上面模糊得连脸都看不清。
电梯才刚启动,内部的照明系统就出了问题,断断续续地闪烁不定。
两人困在里面,在灯光全暗的那秒陷入眼盲状态,黑暗中原本闷热的环境中出现阵阵凉意,寒气从裤脚顺着皮肤向上攀爬。
下一秒灯光亮起。
不知为何,面前的铁皮墙看上去比最开始更加陈旧了,眨眼间巨大的黑红铁锈斑爬满了角落,按钮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内壁遍布难看的马克笔涂鸦和无序的金属划痕。
电梯的上升也缓慢到不同寻常,短短一层楼的距离竟是难以到达。
谢奉手腕被衣角扫到,他不着痕迹地朝迟宁那边侧目。
后者站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又闭眼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手臂几乎要贴上他的腰背。
空气粘稠到足以呼吸不畅的地步,每呼吸一口肺部都浸上更甚的寒意,但时间被无限拉长了一样,目的地四楼依旧遥遥无期。
活像是闹鬼现场。
灯光闪烁的间隔越发短,冷白色光线内部透出浓重的暗红色,左上角的阿拉伯数字“3→4”红得更是如同滴血,明明灭灭地在谢奉脸上闪烁,顺着下巴的弧度镀上一层红光。
他按住了迟宁轻颤的肩膀,眼前的人蓦地睁开眼,慌乱一闪而过,在看清扣住肩头的手属于谢奉后才放松下来。
谢奉安抚性地轻抚过后颈,一直等到他呼吸平复,转过头注视着前方紧闭的电梯门。
铁皮门完全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他抬脚直接踹了上去。
“砰”得一声巨响,老旧的电梯明显震动两下,干裂的锈迹稀稀拉拉地掉落,在脚下的铁皮上铺就一层粉灰,闪动不停的暗红灯光也骤然停住,良久没有再变化。
无端有种被踹懵的模样。
电梯终于安分地升至四楼,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迟宁手撑着谢奉的胳膊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大半张脸挡在衣物后,含糊不清地嘟囔,“真的到了吗?”
谢奉颔首,满脸坦然道:“这座疯人院是上个世纪的建筑,电梯年久失修,升得慢很正常。”
迟宁:“……”
余留下的些许恐怖片既视感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电梯打开后正对着几间病房,在顶端有观察窗的房门大多虚虚地掩着,里面都没有人。
没有地板的阻隔,四楼的叫嚷声口哨声更加清晰可闻。
不是谁都像谢奉这样情绪匮乏一心只闭眼想睡觉,在夜间获得自由的病人显然不安于乖乖留在病房里,聚集到一起不知在激动什么。
“啊——”
痛苦的嚎叫声传出的位置是在不远处的教化室。
疯人院创始者米歇尔是虔诚的圣教教徒,坚信这些病人患病的真正原因都是缺乏信仰,于是在四楼建造了这间宽阔的大堂,每日强迫病人在此祈祷。讽刺的是,他本人在晚年竟也患上了精神疾病。
新任院长到任以后,教化室便废弃至今。
如今成了病人举办活动的地方。
发出叫喊的是一名玩家。
他特意挑染过的黄色头发被汗完全打湿,狼狈地贴在脸侧,正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大堂最里面的红木讲台上。
黄毛绝望地看向台下隐藏在人群中的宋梁,嘴唇嚅嗫做出救我的嘴型。
后者微微低头避开他的直视。
一个身着病号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弯腰拽起黄毛的衣领和他对视,嘴角上翘,“恭喜你当选今晚的幸运儿!我们的第一场游戏就从你开始。”
台下的其他病人给力地吹了几声流氓哨。
“我不,我不要……不!”黄毛哆哆嗦嗦地拒绝。
为首的病人不为所动,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残酷,“我们终日被困在这个鬼地方,直到死亡都解脱不了,需要一点额外的娱乐。”他抓了抓横贯整个脖颈的伤疤,左右活动几下手腕,“你可以祈祷身后的神像,保证能一直幸运下去。”
说完,他拿出一个完整的苹果,咬了口便放在黄毛的头顶。
边嚼边可惜道:“早上软磨硬泡才拿到的苹果。”
“乖乖别动。”
刚走进教化室就看到这一切的迟宁不明所以地望向谢奉。
谢奉脸色难辨,莫名嗤道:“恶俗的游戏。看来这群人真是闲到一定程度了。”
迟宁:“?”
他的疑惑没有存在太久,病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足以解答。
“看啊,这护工快要吓尿了!”
“要是苹果掉下来了,能瞄准的可就只有他那愚蠢的小脑袋瓜了。”
“嘿嘿,亨利这小子竟然还藏了好东西。”
被叫作亨利的病人退后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黄毛瞳孔剧烈收缩,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救命!宋梁,救我!”
他用力晃动着绑在身后的手,椅子也不堪重负地摇晃起来。
亨利扶住额头,瞄准了半天没有动作,“你晃得我头好晕。”
“你行不行!快开枪!”
“下不去手可以换我来。”
“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这么高调,真当是疯人院的头子了?”
亨利嫌恶地皱了皱眉,很快又转头对着黄毛舒心一笑,“大家都在催我,怎么办才好呢?”
……
迟宁眼前被覆上了一只温凉的手,挡住他看向台上的视线。
苍白的小脸缺少血色,唇抿得只剩下最里层有红润透出,整个人在他掌下轻轻颤抖着。
谢奉垂下眼帘,目光专注,“你在怕什么?”
“没见过?”
他面对迟宁俯下身,拇指轻轻抚摸着他眼眶的肌肤,感叹:“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