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本格医生眨了下眼,嘴唇动了动没能出声,虽然病人正在给他的猜想提供佐证,但他也并不是那么想接受。
也许是没见过自我认知这么不靠谱的病人,本格医生难得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去回话。
“好吧,很高兴你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但这并不会让你的处境好过一些。”
说完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装满不明液体的试剂瓶,里面的油状物粘腻浓稠,在灯光下是浅浅的褐色,随着医生的晃动不时有小气泡从底部升起到顶部破裂。
本格医生举起瓶子给他介绍道:“我把这种液体叫做永生,效果非常神奇,正常情况下器官浸泡在里面可以保持长达半个月的活性。”
只收获了在场唯一观众一句不走心的惊叹。
谢奉身后的椅背被快速调高,起身时腰腹处的病服堆起微微的褶皱,从本格医生粗糙的手法来看,后者心情大概不怎么美妙。
视角抬高后,他目光来回在对方摆放在手侧托盘中的各式手术刀之间徘徊。
比起其他来到这里后大喊大叫疯狂挣扎的病人来说,可以说是最配合的一个。
连医生都感觉到了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凭什么你不害怕?
通常来讲,病人叫得越凶、求饶越快,他越畅快。
而像对方这样的表现只会让他怀疑自己在病人眼中的严厉形象受到了破坏,医生低头对手术器材进行简单的消毒,状似无意说道:“摘去眼球的过程是很痛苦的。”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医生听完嘴角不满地下撇,“那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谢奉面带浅笑地看了他片晌,眼神透着点高高在上的无奈,好像医生在对自己无理取闹。
眨眼间他陡然凝住了神色,瞳孔收缩表情在沉默中快速完成了从茫然向惊愕的转变,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无甚血色,说话时呼气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放,放过我,我再也不敢违反规定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此真情实感的演技没能维持住,他在医生越来越黑的表情下笑得差点岔气。
“够了!”本格医生用力拍向工作台,余震震麻了他的手。
他发誓,这次之后再也不要见到029号,面前的人正式成为他心目中最讨厌的病人。
没有之一!
靠椅顶部的手术灯刷地亮起,因为心里有气,本格医生把灯光调到了人体并不适宜的最大亮度。
冰凉尖锐的手术刀尖贴近眼眶。
谢奉被光线刺激得双目干涩,只能眯着眼和医生讲话,一脸浑然不知悔改的模样,“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的眼睛感兴趣,人眼只能看见浮夸的表演,是最容易被蒙蔽的东西……”再者这种你有我有大家都有的器官有收集的必要吗?
他抬手精准地握住了本格医生的手腕,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对方却在惊吓中条件反射松了手,锋利的手术刀划过谢奉肩颈处掉落到地面,在颈侧留下长长一道血痕。
原本固定在手臂的黑色皮带已经被扯开,随意地垂落在一边。
医生大惊,质问脱口而出,“你怎么解开的!”
谢奉甚至有闲心和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用手。”
“……”对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由于对麻醉剂的效果太深信不疑,加在谢奉身上的约束并不多,这种薄薄的皮带对他而言也很容易挣脱,他知道本格医生想问什么,例如你身上的麻醉剂为什么失效了?你什么时候解开的束缚带?为什么我没看见?
都是些无意义的问题,谢奉没必要回答对方。
他向旁边倾侧让开身后的座椅靠背,握住医生的领口把人拽过来,借着惯性后者直直地撞向手术椅,头骨和铁板相撞发出闷响。
挣扎间本格医生打翻了手术托盘,镊子、手术刀、剪刀……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不过两下医生就两眼翻白失去了意识,如果不是胸膛仍在上下起伏,几乎要使人怀疑他已经死透了。
谢奉食指和中指勾住腰间的皮带,在拽开的一瞬间受力,所以紧绷的皮带无声地弹起又落下,没有发出分毫声音。
他弯腰把可怜的医生捞起来放在手术椅上,让对方免受在冰凉地板躺一夜的痛苦。
动作间脖子上原本只是细细一条血线的伤口崩裂开,在电击圈边缘处缓缓聚集,不时溢出染红了病服衣领。
可能大剂量麻醉剂的后遗症还在,全身对疼痛的感知都处在迟钝的状态,直到看到领口的血迹谢奉才发现自己受了伤。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找小护工,免得对方在夜间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弄死,他赶时间所以也懒得处理划痕。
夜间的疯人院内部经常呈现割裂的情景,医生和护工所在的二楼静悄悄的,关押病人们的四层和五层却热闹得像在聚会。
但从不久前本格医生还能生龙活虎地挖他眼球来看,现在的时间应该还没到凌晨。
谢奉不了解实习护工具体住在哪个房间,所以按顺序把二楼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一遍,他没有特意控制走路声响,鞋底和地板接触发出规律性的脚步声。
只有门牌号为014的房间门口贴了张脏兮兮的值班表,上面有迟宁的名字。
值班表是由最普通的白纸制成的,右上角被撕去了一部分,上面沾满灰尘和污垢,只有写着护工名字的字迹是全新的,深蓝色圆珠笔迹遮盖下隐约能看到这张纸曾经还写过另一批人的名字,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褪了色。
房间内虽然亮着灯光却没有人。
门没有锁,谢奉想了想后推门进去,环视一圈后精准地找到了属于迟宁的床位。
虽然都是统一样式的铁板床,床单、被褥和枕头的花纹完全相同,这样的标准宿舍配备很难分辨出床铺个人特色。
但是这张床最香。
理由听上去是挺唯心的但谢奉很确定自己的判断。
他脑海里快速闪过把床给拆了的坏心思,这样迟宁就只能和他一起睡了,可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现在很忙。
护工们晚上大概要出门值班,所以宿舍此刻空无一人。
走出护工宿舍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突然震动了一下,粉尘扑棱棱地往下落。像是有重物倒地,连带着谢奉脚下的地面都在随之轻颤。
同时刻病人居住的四楼和五楼传出怪叫声。
是凌晨十二点到了。
他走过长廊来到最近的电梯前,按下了上升的按钮。
电梯上的数字标识显示它正稳稳停在一楼,也就是谢奉所在的楼层,但是按下开关后电梯门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而是开始匀速下降。
上面的数字从一跳到负一,又跳到负二楼,暗红色的数字看久了线条都开始扭曲,边缘张牙舞爪地向外扩散,自带模糊虚影效果。
电梯最终在负二层停住。
电梯门没有打开过,可是里面带有恶意的窥视感仍然如影随形难以摆脱,从两道铁板中间那条黑色缝隙中透露出来。
谢奉在原地耐着性子守了几秒,见楼层数依旧没有要上升的意思,最后放弃等待它恢复正常,转身选择了楼梯。
三层是食堂和浴室等生活区所在的位置,往日里这个时间段并没有什么人,今天一反常态出现了动静。
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可以听见里面互相压着嗓子的对话。
一道男声哆哆嗦嗦地问:“刚才那人是死了吗?”
“我怎么知道。”回答的人有些慌乱又有些不耐烦。
“你,你杀人了!”
“妈的你是瞎了吧,那疯子突然冲过来要咬我,我这是正常自卫!再说这里面的都是npc,死了就死了。”
“好了别吵了,别把病人引过来。”声音沉稳的男人一句话就让其他两人自觉闭了嘴。
浴室里没有光源,比外面走廊都暗,里面的人也是完全摸黑交流。
宋梁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这个新手副本比他想象中的难度要高很多,他需要保证自己有绝对的冷静,“病人晚上似乎不受约束,你们白天的时候也见到过了,他们攻击性都很强。那女人没有规定值班时必须去看守病人,所以我们先在三楼活动,尽量不要和他们正面接触。”
其他人自然都说好。
“唔!”
短促的惊呼声压抑在掌心下,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只有迟宁身侧的女声朝他这边看了看,可惜眼前是一片黑暗,到底分辨不出情况如何。
她试探着问:“你还好吗?”
注定是得不到回答了。
迟宁被人捂着嘴按在离他们最近的浴室里,后背紧贴着墙壁,眼前是另一人温热的呼吸。
鼻尖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身体的感知告诉他这人比他高,力气也比自己大。
“好像有人不见了!”外面的女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提醒很快被其他玩家反驳,“你说什么啊,我们就好好地站在这里,还能有人凭空消失吗?”
“可是……我旁边刚才是有人的啊。”
“哦,有谁啊?”
“……”女生也说不上来名字。
他们口中消失不见的迟宁就在不远处,挣扎的动作都被压制住,他被迫仰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双手无助地抵在来人的胸膛上,反抗的效果不佳。
谢奉单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把在腰上,小护工腰身格外细,或许是缺乏锻炼的缘故,没有男人硬朗的肌肉线条,摸上去却是软的。
两人的心跳声在狭小的浴室间隔着衣物传递,分不清谁是谁的。
门外。
女生很坚持自己的看法,“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啊,我记得进来之前他就站在我身后的。”
耳钉男阴阳怪气地重复她的话,语气酸兮兮的,“什么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哟,你说的是那小娘炮是吧。”
宋梁记得所有玩家的名字,“他叫迟宁。”
“对对!就是迟宁,他不见了!”
如果人还在,听见自己名字被人三番两次地提到,早该出声了,眼下的沉默只说明女生的猜测是对的——队伍里真的少了一个人。
“他们在叫你。”谢奉俯身在人耳边说话,保证外面的人不会听到。
胸前几乎可以忽视的力道突然松了。
迟宁认出了他的声音。
他摸索着握住谢奉压在他唇上的手,掌心全是湿汗。
谢奉假装不知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松开,只想遵从本心捉弄下去。
他轻笑,“我放了你,你会逃开吗?”
“……”迟宁不能出声,只好艰难地摇了摇头。
浴室外的玩家已经开始低声唤他的名字,并且有向内部继续靠近的趋势,眼见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奉把人往自己怀里藏了藏,松手的时候指尖摸到了一点濡湿,恶趣味地开口道:“被我吓哭了吗?”
“还是说,”他捻了捻指腹,声音里含着笑,“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