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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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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五月,在相王的一再坚持下,终于归政于皇帝。
尽管皇帝多次挽留要相王留在朝中继续参政,可相王言明近年来已觉身子多有不适,比起朝政,他更想寄情于山水。
至此,皇帝也就罢了。
相王交接了朝政,便着手携家小南下的计划了。
六月初,相王携王妃,长女兰陵郡主陈灵姿,以及方十一岁的儿子陈淮,于京城码头扬帆起航,沿沧江南下游历。
船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船舱里便传出侍女们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相王妃紧张问道,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那道船舱门口。
侍女们慌慌张张开了门,相王妃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妙仪?”相王妃愣住,“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她瞬间就明白了,回头看了陈灵姿,“这事儿你也参与了吧?”
陈灵姿表示冤枉:“我也不知道她胆子这么大,竟然自己偷偷先溜上船了。”
相王妃叹了口气,她一手揪了陈妙仪的耳朵:“你这丫头,你母后不同意你跟着我们出来,你也不能使先斩后奏这一招啊。你这么一跑,你母后找不到你该有多担心?”
陈妙仪抱了相王妃的胳膊,撒娇卖痴道:“我母后现在眼里心里都是我那嫂子肚子里的小东西,才不管我呢。再说了,你们不在京城,我连出宫的借口都没有了,不跟着你们一道走,岂不是要憋死我?好婶娘,你就当是心疼心疼我,带上我吧。”
相王妃如何不知她在宫里的情形?先帝在时还好说,她总还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先帝一走,那王太后本就对这个女儿淡淡的,皇帝更是不用说了,他还曾为一点小事,掌掴过自己的这个亲妹妹。要不是宫里还有太皇太后照应着,她这个长公主做着也是怪没意思的。
“娘,咱们就把她带上吧,不就是多一张嘴吃饭,多一张床睡觉吗?”陈灵姿也在一旁帮腔。
“呃……”陈妙仪讪讪地笑,“不只是一张嘴哦。”她拉出后面躲藏着的星霜,殷勤地笑,“我把这丫头也带出来了。”
“……”
“你还真是拖家带口啊。”相王妃无奈扶额,“罢了罢了,都到这里了,我也不能再叫船回头。不过,还是得去给宫里递个消息,否则别人还不知道你怎么了呢。”
“不用啦,”陈妙仪摆手,“我留信了。”
“那是你的。”相王妃手指戳了她的脑门,“我也得去一封才行,好叫太皇太后安心。”她说罢摇着头离开了。
剩下陈灵姿与陈妙仪彼此一挑眉,一切尽在掌握中。
相王的船一走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他们扮做经商之家,一家之主是相王,现在人们都称呼他为陈老爷;陈夫人自然便是相王妃了;陈灵姿是大小姐,陈妙仪是二小姐,陈淮是小少爷。
这其乐融融的一家,沿着沧江看遍了名山大川,寻访山中古刹,湖中孤岛,春时江南烟柳,夏季碧莲接天,秋日登高,冬雪赏梅,再没有比这更怯意的时候了。
这一年的春天,他们抵达了大梁最南边的越州。
二月的越州正是春光无限好的时候,相王妃喜爱此处气候温暖,相王干脆就在城里租赁了一座院子,打算住上两三个月,再慢悠悠启程回京。今年的十一月是太皇太后七十岁的寿辰,他们在外几年,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也缺席不得。
因是微服出游,也不能太过张扬,相王他们租赁的住处不是越州城里地价最高的地方,但也不差,大小是个中等之家能担负得起的。
签了契约付了租金,相王一行人便正式入住了。
因房东租房只一个要求,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原先的看门老大爷,是以陈灵姿她们到时,除了相王府先过去安置的人在等候着,还有那个年过七旬的老大爷,他老人家拄着个拐杖,颤巍巍行礼:“老朽给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请安。”
陈灵姿她们早听说了这回事,所以陈妙仪还打趣道:“老爷子,这家主人对您老还挺好的,这大门还非得您来看着。”
老大爷姓张,闻言笑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是将军体恤我这个老弱病残罢了。”
“将军?”陈妙仪和陈灵姿面面相觑。
相王妃也暗暗捏了相王的胳膊一把:“这个你怎么没说?”她轻轻问道。
相王一脸无辜:“啊?我没说吗?哈哈,那肯定是我给混忘了。”
相王妃白了他一眼。
“老爷子,这个将军他是谁呀?”陈妙仪继续好奇问道。
张老爷子道:“哦,你们不知道呀,将军就是皇上亲封的镇远大将军咯。”
“镇远大将军?”陈灵姿一愣,她看向她的父亲,小声道,“我记得,当年这道旨意是爹爹你的意思吧?”
相王也跟她小声嘀咕着:“那可是个人才,从最低等的兵士一路靠功勋做到了三品大将军的位置上。这回来了正好,我得找个机会去见见本人。”
“行了,少说两句吧。”相王妃催促着那父女俩,“先进去吧,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呢。”
收拾东西可不是陈灵姿和陈妙仪擅长的事情,好在她们还有梨月和星霜。在众人忙碌整理的时候,她姐妹二人已经将这宅子逛了一遍,并欣喜地在后花园里发现了一架秋千。
为了谁先去荡秋千,她们俩还用上了剪刀石头布来决定。最后胜者一如既往都是陈灵姿。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陈妙仪愤愤不平,“怎么每次都是你赢?”
陈灵姿懒得搭理她,反而使唤道:“别废话了,快过来帮我推。”
陈妙仪只能气呼呼地过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那秋千绳。
陈灵姿觉得她是在敷衍自己,便激她:“你没吃饭啊,这么点力气。”
陈妙仪这下就更生气了:“我给你推,你还嫌我没力气。”她说着手上突然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架秋千推了起来。
陈灵姿惊呼一声,瞬间飞得老高。花和树从她眼前飞快地闪过,只剩下一道道红红绿绿的恍惚影子,快得像闪电。
她心里愉快极了,又催促了陈妙仪:“再高点。”
陈妙仪又给她推了出去,同时喊:“差不多行了啊,再高就要飞出墙去了。”
“没事儿,再高点儿。”陈灵姿开心地笑道。
她笑得越开心,陈妙仪的脸就板得越紧:“差不多下来轮到我了。”她不满道。
“马上,马上就是你了。”陈灵姿笑道,又一次飞高了。
“哇,这回能看到外面的巷子哎。”她向陈妙仪描述着,却在到达高处即将落下的时候,她看见那排粉墙上冒出两颗脑袋来。
“什么人?”秋千一落下她便两脚蹭住了地面。可等她再抬头去看向那面墙头上时,那两个脑袋又都不见了。
“什么什么人?”陈妙仪也随着她看了一回,压根什么都没有啊。
“就是刚刚,有两个人趴在那里偷看。”陈灵姿指了墙头。
陈妙仪还特意过去看了一圈,甚至爬上了墙头,朝外面巷子望了一回,除了沿着墙根卖菜卖花的,没见什么游手好闲的人啊。
“你看错了吧。”陈妙仪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她指了指边上种着的一棵香柚树,“你把这树看成是人了吧。”
“我还没眼花到那个地步。”陈灵姿无语道,“刚刚就是有人在偷窥。”
陈妙仪摆摆手:“偷窥便偷窥吧,他们也就只能看看了,但凡他们敢踏进这里一步……”她伸手引脖做了个杀头的姿势。
陈灵姿哭笑不得:“什么叫‘偷窥便偷窥’?他们那是地痞流氓的行为。”
“没事儿没事儿,有我在呢,没人敢占了你的便宜去。”陈妙仪说着往秋千架上一坐,冲她招手,“这回轮到你来推我了。”
陈灵姿只赏给她一个白眼,提起裙子就走了。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明明说好了一人一次的,你耍赖啊?”陈妙仪冲了她的背影喊。
墙外巷道内,卖新鲜蔬菜的刘大叔问蹲在他摊子前的周炼和流火:“周大公子看好了没?要买多少青菜啊?”
周炼摔下手里的菜叶子,哼道:“我看起来像是会买菜的人吗?”
刘大叔点点头:“不像是会买菜的,但一定是能爬墙偷看人家女儿的。”
“嘘!”流火赶紧给他比划了噤声的手势。
周炼却不在意,他蹲在那里继续问:“哎,刘大哥,你说这院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刘大叔被他一声“大哥”叫得浑身畅快,笑道:“这是你家的宅子,你怎么不去问问老张头?”
“我敢问他?”周炼一脸的生无可恋,“回家就得被我爹揍得掉一层皮。”
刘大叔如何不晓得镇远大将军严厉,他就是想逗这小少爷玩。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也就不继续了,老实说道:“听说是从外地来的商人,来这边访亲的。才看见搬行李的就好几辆马车了,他们家亲戚可真有福。”
“访亲还要租房子住吗?”周炼迷惑。
“嗐,你不懂。”刘大叔一挥手,“他们这些有钱人啊都讲究,出行都带着自己的侍从,还有家丁护院,甚至是厨子,自然是瞧不上住客栈了,租个大房子住多舒服。他们最会享受了。”
周炼一听觉得也是:“唉,谁能像我们家,说得好听是朝廷三品大员,实际上口袋里都没几个铜板。”
刘大叔是土生土长的越州人,自然清楚周炼所说不假,周大将军的那点子俸禄,基本上都分给那些老弱病残的士兵了。可周炼说这话,分明是在欺负他不懂内情了。
“去你个小崽子!”刘大叔拿发黄的菜叶子砸他,“你家里铺子都不知道开了多少间,现在跑来跟我们哭穷?你口袋里是没几个铜板,可你有银票啊!”
周炼一边躲一边笑:“你来搜,搜到就是你的。”
刘大叔都快要脱鞋来砸他了:“没有还不是你自己花天酒地混完了?我要是你爹我也要抽你!”
周炼一溜烟跑出老远,还不忘回过头来怼他:“你可悠着点啊,菜没卖完回去大嫂子又该揪着你的耳朵骂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终于跑开了。
流火气喘吁吁地赶上了周炼,他正靠着街边的一棵大榕树,嘴里叼着片叶子,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钱袋子。
“少爷。”流火弯腰喘道。
周炼问:“你看清那两个姑娘了?”
流火摇头:“太快了,没看清。”
他想了想又问:“少爷你看清了?”
周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得意道:“有我这双招子,还有啥看不清的。”
“那她们长得如何?”流火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问。
周炼玩味地笑:“看来万艳楼的花魁该让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