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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窫窳(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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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负这次正面开战,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逃出少咸山的第三天,天帝已遣人查明贰负的身份,其和少咸山上被困的小神有莫大的关联。天帝马上带着众将到少咸山上,找其对质,可他万万没想到,窫窳把他放了。
窫窳知道真相后,自知犯下弥天大祸。但天帝尚未惩罚他,贰负已携兽带兵,攻上少咸山。
“贰负的身份当场被天帝识穿,而他也不再加以掩饰,因此窫窳认为自己被贰负的花言巧语骗了。”
“最后贰负赢了吗?”师不骄瞪大双眼,迫不及待问。
危玄阑微喟道:“没有。否则怎会有《百妖录》上那段记载?”
“什么记载?”
“前不久阿月师兄和不庸师兄才说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师不骄“啧”了一声,理所当然道:“我每天都要记住很多口诀和手印,没闲工夫记住没用之物。故事只有听之时有趣,听完就完了,不必牢记。所以到底记载了什么?”
危玄阑见句抚月故意别开脸,知道他不想重复说过的话,只好代劳:“少咸山一战,贰负战败后,天帝将其余党全部歼灭,从此世间再无与他作对的神。大战过后,即清算之时,窫窳因为私下放走了贰负,天帝一怒之下将他处死,这就是《百妖录》里其中一段记载。”
“可笑的是,神和妖致命点十分相似,皆要毁其心丹,才能将其杀死。但与妖不同的是,神的心丹不会开窍,其身体湮灭后,元神却不一定随之消亡,只要元神一日不灭,便有复苏之机。而当年,正是天帝亲手挥戟,将窫窳的心丹一分为二,窫窳的肉身当场灰飞烟灭。”
“可是后来天帝感念窫窳曾经立下的战功,又不忍窫窳之父伤心欲绝,于是命人用不死药将他复活。唔,书中后面记载的部分我不大记得,总之窫窳复活后,性情大变,再不复以前善良的心性,不但堕入妖道,还嗜血狂暴,吃人不吐骨头。”
师不骄深深叹息一声:“唉,可惜了。”
危玄阑点头认同,道:“也许是他死前怨气太大,以致用不死药复活时,神力走岔,堕入妖道,弄得现在半神半妖的模样。”句抚月顿了顿,虽无叹息,但目光却有一丝同情一闪而过,“不过他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错信了贰负。”
“其实我觉得,当年贰负有想过带窫窳离开少咸山。”危玄阑对上句抚月的绿眸,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否则,当时他就不会问那个问题。”
江月初照,流水回溯,他们在少咸山上分别之前,贰负曾紧盯着那株少阴草,问了窫窳一个问题:“窫窳阁下,当真不随我下山?”
窫窳摇了摇头,决然答道:“我不可再违背天帝之意。”他当时以为贰负的意思是,让他一路相随并监视他。
贰负目光深不可测,他像没听懂似的,又问一次:“不可违背天帝?”
窫窳不假思索,决然答道:“不可。”
危玄阑不是故意省去这个细末不说,一来是因为真相如何全是他个人推测,二来是认为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但既然句抚月提到,他便顺嘴一说:“如果贰负真要骗他,又何必问这种问题?难道不是因为在试探窫窳么?”
若窫窳愿意随他下山,证明他对天帝的忠心并非不可动摇。贰负甚至冒着被窫窳察觉的风险,颇为直白地再次追问,可惜结果并无不同。
窫窳断没有想到,三天之期一到,二神再见,却是兵戎相向。
句抚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得你这半吊……你脑子灵光一回。”
危玄阑反驳:“我脑子一直很灵光,好吗?”
句抚月嘴边噙着一丝嘲笑,并不言语,危玄阑气得朝他做鬼脸。
“啧,无趣的故事。”师不骄不知何时起,神色变得兴味索然,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无趣?”危玄阑眉头轻拧,呵笑道:“刚刚是哪位小少爷厚颜无耻地追着我讲故事?”
“哼,无趣就是无趣。”师不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这个故事比我听过的都要讨厌。”
“既然窫窳已除,我们也不必在此地逗留,回去吧。”句抚月刚迈出步子,危玄阑腰间的传音铃突然响了几声。他心想,十有九成是师不庸传音过来。
果然不其然,他刚启动传音铃上的法阵,当即听到师不庸着急的声音:“你们千万不要毁掉窫窳的心丹!”
危玄阑等人一听,顿时懵了,句抚月忙问:“怎么回事?”
师不庸噎了噎口水,忙道:“《百妖录》上那个细节,我想起来了。当时天帝诛杀窫窳时,以戟将其心丹一分为二,但后来天帝命人用不死药复活窫窳时,他的心丹之复原了一半,另一半却不见踪影。因此书上记载道:窫窳心丹有二,不可单斩,虽同时毁之,否则……窫窳不死,反令其暴作。”
危玄阑听罢,却冷静地“哦”了一声。他仰头看天,目光呆滞,片刻傻笑道:“我们完了。”
“完什么完。”句抚月大喝一声,“当务之急不是后悔,而是找到另一半心丹。”他冷静如初,这令危玄阑和师不骄都不得不佩服他临危不乱,遇变不惊。
句抚月问道:“换言之,只要把窫窳另一半心丹毁掉,就能将他退灭?”
师不庸道:“理应是如此,只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一半到底在何处?”
“应该不在此处,但一定在多宝村里。”句抚月之所以能肯定这一点,一来是因为若心丹离妖邪太远,妖邪不但无法发动妖术,甚至无法修炼心丹,于他毫无益处。二来,俗话说:鸡蛋不装一篮子里。既然窫窳有心将心丹分藏两处,那必然不会将其都放在洞穴,否则毫无分藏的意义。
轰隆!
四周顿时大震,山洞的泥屑散落,惊起一阵霉尘。与此同时,传音铃的另一端传来了师不庸的惨叫!
众人皆是一惊,当下更加不敢耽搁,马上原路撤回。危玄阑边跑边对着传音铃上的法阵,大喊:“不庸师兄?不庸师兄?”
只是,回应他的只有那边吵杂纷乱的怪声,时而有恶龙咆哮,时而又兵刃相击的锵锵巨响。情急之下,师不骄一把抢过了危玄阑的传音铃,勉强稳着声音喊道:“兄长,兄长!你听得到吗?!”
危玄阑和句抚月不由得愣住,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见师不骄急成这样,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心照不宣。
得不到师不庸的回应,师不骄更不坑撒手,继续喊道:“兄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说不了。”传音铃另一边传来了师齐的声音,师不骄这下更急了,“他为何说不了?是受伤了吗?”
“他被吓晕了。”
“……”师不骄郁闷至极,还把情绪发泄到师齐身上,“那你怎么不早说!”
句抚月不想听他们继续争论,当即抢白问道:“外面生了何事?”
“不知你们触发了什么,窫窳的真身终于现形。”他的声音透着激动与兴奋,剑锋与坚硬的龙鳞锵击相交,撞出悦耳之声。或许是传音铃被窫窳打飞,传音被强行中断。
师不骄一愣,忙唤了几声,可依然没有任何回音。他迅速冷静后,恍惚的神色顿时变成一股狠劲,他猛一提气,奔到了最前面。
此时此刻,外面具体什么情况,他们无从得知,甚至不知道师齐和师不庸是否安然无恙。师不骄与他们血脉相连,自然比任何人更为着急。
外面风波未熄,里面风波又起,三人刚跑到出口处,正要冲出去,却不知被何物狠狠一烫,逼得三人连连后退。三人凝神细看,终于让句抚月发现端倪,原来洞口处悬浮着一个奇怪的紫色妖咒不同的妖所施展的妖咒,皆有其独特的纹样。
“此洞被施了妖咒。”句抚月这么一提,危玄阑和师不骄也察觉到了。此妖咒与讹兽此前所施的无异,只要是被此妖咒封锁的区域,都等同于妖邪的胃,若不尽快破咒而出,他们的精魂就会渐渐被抽干,变成一具丑陋的干尸。
也许窫窳是个喜欢“细水长流”的妖邪,因此他施展的这个妖咒,并没有讹兽的凶猛,不至于一下子便让人脱力。
不过,若长久耽搁下去,结果也是死路一条,更别谈出去救人。
细想之下,危玄阑把一些细节连成一线,“难怪他的心脏只有巴掌大小,也难怪庙外的妖咒如此容易破解,因为即便妖咒被破,心丹被毁,他都不怕。”
“不止如此。”句抚月补充道:“这兴许是窫窳设好的圈套,先引我们破坏其中一半心丹,当我们得胜放松时,触发洞里的妖咒,将我们困死在此地。”
“你们在那发什么呆?还不快破咒!”师不骄朝他们斥了一句后,马上掐诀,转瞬间,有八张白符纸整齐地从他的袖口飞出,左右各四张,并一字排开。
别看这些纸片轻薄无比,实则比刀锋剑刃还锋利!
飞刀怒矢,妖咒被锋利的白纸轮番开割,擦出无数耀目火光,但妖咒除了颜色变淡些许,便再无其他变化。而且,没过多久,妖咒已恢复原来的浓色。
师不骄的眉头深拧成一个“川”字,似乎能把苍蝇夹死,“好强硬的妖咒。”
越是不奏效,师不骄越要施展他的白纸仙术,不管是将白纸当成飞镖,还是用白纸将妖咒的纹样裹紧后再揉碎,依然徒劳。到后来,师不骄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句抚月的境界虽然比他高一层,灵根也打双,但情况并没有比他好多少,顶多是将妖咒的颜色削弱得比他浅而已。
“让我试试。”危玄阑拔剑,将一连串挑、刺、劈等剑法齐齐招呼过去,可这妖咒却像个傲慢的大爷似的杵在出口处,任危玄阑乱砍一通,却仍旧不动如山,丝毫不破。
可危玄阑偏偏不信邪,一套剑法刚落,另一套又接着上,只可惜,仍旧无功而返。而且随着他们攻击次数增加,妖咒褪色越来越慢,竟比之前更难削弱。
“此法不行,莫要浪费力气。”句抚月调息到一半,实在对危玄阑这近乎自暴自弃的打法看不下去,才出言阻止。
“不。”危玄阑虽已满头大汗,弯腰喘气,但他的笑容却像三岁孩童发现了新奇玩意儿一般,惊喜且灿烂,“此计可行。”
为了让他们明白,危玄阑又打了一套连招,只见妖咒纹样的颜色随之逐渐变淡,在其接近无色透明时,原本砍妖咒像砍在棉花上的辟天,此刻竟能穿过妖咒,刺穿到外头!
句抚月顿时了悟,“只要将妖咒削弱到无色之态,便能趁此机会逃出去!”
师不骄闻言,疲惫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若是这样,必须要一人留在此地,不断攻击妖咒……方可。”
“不错。”危玄阑对此不但毫不意外,还笑得坦荡无比,“因此,你们出去,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