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与心上人》十里菱歌

9、小鹿乱撞

　　大胖小子的确很强，我说出这句话，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我看了看大胖小子，又看了看四师兄，前者的宽度几乎是后者的两倍，我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他真的很强，蛮力很大。”
　　四师兄“嗯”了一声：“所以才是我去。”
　　我咬了咬唇，不作声。
　　也许是我的眼神透露出了某种信息，四师兄问：“你认为我赢不了？”
　　“我怎么会！”我急忙否认，“我当然知道师兄你很厉害，只是……”只是两人体积相差太大，视觉上造成的冲击，我看着心里悬啊，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不要轻敌，他的凶残超乎你的想象。”
　　“好。”四师兄转身朝大胖小子走去，“那你看着。”

　　两分钟后，四师兄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朝我走回来：“怎么样？”
　　我瞠目结舌，早已石化。
　　厉害了我的哥！这叫打架吗？这叫碾压吧！如果说这是一场武术比试，那只能说这场比试毫无看点，观众连门票都白买了，情势完全一边倒，大胖小子用他那柔软油腻的身躯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作“毫无招架之力”，我看着四师兄淡定地朝他走近，我看着他举起双拳，摆出一个颇有架势的造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叫作秒杀，这就是。
　　四师兄，江湖人称老四，足以让叶师父在同行面前吹嘘一辈子的得意门生，众师兄弟姐妹口中的“镇馆之宝”，今日有幸见他实战一回，方知世人诚不我欺。
　　方知上回我于馆中和他交手，他真真“没用多少力”。
　　他问我“怎么样”，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开心地大叫一声，一头野牛似的朝他冲过去，纵身一跃，趁他始料未及，闪电霹雳般地跳到了他身上，手脚并用地缠抱住他，在他耳边欢欣雀跃地叫道：“师兄，你是我的男神！你真是太太太太凶残了！我喜欢！”
　　对我的满腔热情无动于衷，他命令道：“下来。”
　　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这种姿势，如果他不托住我的小屁屁我本来就坚持不久，我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得令”，迅速跳下站回原位，双手背在身后，两眼发光地盯着他笑。
　　他这才愿意和我讲话：“凶残？”
　　我赶紧解释：“是赞美的意思！”
　　“过奖。”我说是赞美，他便也坦坦荡荡地受了，唇角抿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小师弟不争气，被人欺负了，当师哥的如果没点血性，那怎么行？”

　　我好像忽然间就明白了云叙环看我时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一如我此刻看四师兄的心情。
　　难怪会依赖，难怪会迷恋。
　　原来在自己受尽委屈时，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出头是一件令人这么小鹿乱撞的事。

　　第二天大清早云叙环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十万火急地通知我，说她家现在正在上演年度好戏，精彩得不得了，她已经帮我霸好最佳观赏位置了，让我赶紧去围观。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好”，随便套了件T恤和短裤就梦游般地朝云家飘去。
　　云叙环家我是常客，不用敲门就可长驱直入。当我踏进云家大厅，瞧清眼前情况的那一刻，我猛然虎躯一震，再顽强的瞌睡虫也在这个瞬间全被吓得死了个精光。
　　我大梦初醒地揉揉眼。
　　呃……该怎么描绘我的震惊？我的天呐，大胖小子居然在哭！
　　大胖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哭得投入，哭得忘我，哭得口齿不清，边抹泪边说：“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小环妹妹玩……小环妹妹不理我，总是黏着宋火把。宋火把有什么好，长得那么瘦，排骨精都比他胖，还是个小白脸，男生怎么可以长成那样，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这这这，听起来，胖崽似乎是在供述他的罪状？
　　我表示我受到了惊吓。
　　客厅里，云爸云妈坐着，此外，有一对四十岁左右，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女也坐着，唯独大胖小子是站姿。他站在那名妆容精致的陌生女人面前，低着头哭。陌生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动作很是安抚地帮他擦泪，脸上的神情却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频频朝坐她身旁的男人看去。男人应该是大胖小子的父亲，眉头紧锁，神情非常严肃。
　　云爸云妈的神情比他更严肃。
　　如此低压的气氛，我弱弱地喊了声：“云叔叔，青姨。”
　　听见我的叫唤，云妈的脸色似乎柔和了一点儿，有些疲倦地朝我露出笑容，招招手：“火妹，到这边来。”
　　我本能就十分听话地向云妈走去，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云妈的目光怎么老往我手脚打量？我心中咯噔一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出门时穿的是短袖！
　　身上未完全消退的点点瘀青再也无法遮盖，我不安地抚着手臂，脚步变得犹豫。
　　云妈温柔地对我说：“别怕，青姨都知道了，过来让青姨瞧瞧。”
　　我默不作声地走到云妈面前，她牵起我的手，视线一垂，落在我的胳膊上，一瞧清楚我此刻情状，脾气顿时就有点控制不住。她把我往沙发上一安放，云叙环也在那儿，下一秒，她的眼风怒气腾腾地朝大胖小子扫去。
　　“你哭，你哭完了没？”
　　大胖小子被喝得浑身一抖，硬生生地把啜泣给吞了回去。
　　云叙环受惊地一把抱住我：“怕怕，妈咪要变成大母猫了。”
　　我也怕怕，我印象中的青姨无比贤良淑德，说话也总是细声细气的，除了在云叙环偶尔的诉苦里，我何曾听说过她对谁发脾气？
　　把大胖小子镇住后，云妈的视线转向那对陌生男女，缓缓说：“自家儿女自家管教，原本念着亲戚情分，我也不想多说。小环的头发被剪了就被剪了，顶多是小女孩哭一场的事儿，可如今薛阳把别人家的小孩伤成这样，你要我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
　　陌生女人明摆着不想把事情闹大，和气道：“小孩子闹着玩呢，能伤成什么样……”
　　云妈冷笑：“小孩子闹着玩？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下重手，这是闹着玩？这是仗大欺小，这是欺凌！”云妈指了指我，“你过来看看就知道能伤成什么样了，如果不是这孩子今天穿了短袖，我还不知道！”
　　陌生女子面色尴尬，不好意思再出声反驳，倒是大胖小子的父亲开口了：“这事再讨论下去也没意义，的确是小阳做错了，我回去会好好管教他。”他拿出皮夹，意味深长地朝我看来一眼，接着对云妈说，“这里有一些钱，麻烦你帮我拿去给小孩的父母，就当是我们赔的医药费。”
　　给钱，这也是息事宁人的一种方式，从他不耐烦的语气就可以听得出来。
　　云妈不吃这一套，冷笑一声，说：“二姑丈，你先别急着掏钱包，你想要赔，也要问对方愿不愿意拿啊是不？”云妈看向我，问，“火妹，你愿意接受这位叔叔的赔偿吗？”
　　我唯恐避之不及地用力摇头。
　　正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大胖小子虽说是让我吃了好大一顿苦头，但是四师兄已经帮我华丽复仇了，在我心中，此事就此翻篇，我拿大胖小子家的钱做什么，本侠客是如此庸俗的人吗？不是。
　　云妈早就料到了我不会要，赞赏地一笑，说：“二姑丈，你看，连小孩都不认为此事可以用钱来解决。”
　　陌生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那你想怎么解决？”
　　云妈的笑容收起，无可救药地看着大胖小子的父母：“还能怎么解决？做错事就该认，等下我和你们一起，到宋家登门致歉！”
　　大胖小子的父母明摆着拉不下这个脸，对视一眼，陌生女人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讨好地说：“用得着这么庄重么？说到底也只是小孩子胡闹，我和大辉倒是无所谓，只是你们两夫妇在社会上也是有头有脸的，这样放低身段地去道歉，传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犯了什么大不了的错呢。”
　　云妈用一种既复杂又微妙的眼神盯着大胖小子的妈妈：“看来你们是不知道，薛阳打伤的是宋家的千金。”
　　大胖小子的妈妈不以为意：“哪个宋家啊，这么大口气。”
　　“也不是哪个宋家。”云妈闲闲地坐在沙发上，转动着手腕的玉镯子，随意地开口，“不过是瑞安集团的那个宋家罢了。”云妈皮笑肉不笑，转头看大胖小子的爸爸，“二姑丈，我记得你好像不久前给我打过电话，想让我出动友情牌，看能不能帮你约到几分钟和宋董的洽谈时间？”云妈的下巴往我的方向示意，“好巧不巧，那边那位就是宋董的千金。”
　　大胖小子父母的脸色唰地白了。
　　我的脸色也唰地白了。
　　云叙环天真烂漫地抱着我的手臂，靠在我的耳边小声问：“火把哥哥，千金是什么意思呀，一千斤的意思吗？”
　　我哪还有心思管千金是一千斤还是一万斤的意思啊！我只看到天空中仿佛缓缓飘下两个硕大加粗的黑体字：完了。
　　我在外头打架的事情要被捅到我爹妈面前了。
　　云叙环见我不说话，不明就里地瞅着我，问：“火把哥哥，你是不是开心坏了？”她托着小脸蛋，认真思考，“我觉得好奇怪哎，昨天下午那坏蛋哥哥从外面跑回来，嘴唇好白哦，好像被怪兽吓到了的样子，然后他昨晚就哭着给他爸爸妈妈打电话了，让他们今天来接他回家，好像一点点也不想在我们家多待……今早他爸爸妈妈一来，他就把自己做的坏事全部讲出来了……”
　　云叙环娇滴滴地对我笑：“对了，昨天下午我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哦，都怪《美人鱼智斗螃蟹大将》太好看了。”
　　我万念俱灰地说：“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我双目含泪，恳求地握住云叙环的小手，情真意切地凝视着她：“环环，答应我，等一会儿到我家，如果你宋伯伯宋伯母要揍我，你一定要帮我求情，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