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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二十一章 乔装改扮布罗网,束手就擒入瓮来。 ...

  •   “师兄,湖里有人在争斗,打得好激烈呦。”白毛师弟两只招风耳向上耸了耸,像是听到了什么。
      尼姑手上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了,“阿弥陀佛,是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来啦?他们有多少人?”
      那耳朵又耸动了一下,“是两艘大船,双方各有几十人。”
      “之前那两只漕船一定是他们劫的,杀光人还把船凿漏,毁尸灭迹,太过狠毒啦。”出家人猛地攥紧拳头,“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就要讨回公道,为死难的百姓伸冤报仇。当务之急是要抓住他们,解救船上的百姓。”
      毛人与她一样激愤地说:“一得儿八假,毁的何止两条船呀!只今年一年,就发生多少启杀人劫粮的案子了?在通济渠上沉的船比三门山都多,猖狂之极令人发指,今日定将他们绳之以法。”
      “还是的呀?”老尼赞同地点了点头。
      “穿黄衣裳的百姓要吃亏!”就听毛人一声惊呼,旋即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飞天还是遁地,反正不是从门窗出去的。
      “师弟,干么斯啊?不可开杀戒。”出家人在屋里焦急地喊他。
      离得好远那人回了一句,“啊呦,嘛地四!”然后传来“扑通”的跳水声。
      “这人是怎么出去的,会穿墙术吗?还是个顺风耳、千里眼,在屋子里就能听到湖里有人打斗,知道人家是穿黄色衣裳的。不亲眼所见都不能相信,真是个异类呀!”刘沧领略了高人的厉害,佩服得五体投地,“师姑,您是本地人吗?法号如何称呼?”
      见他诚惶诚恐地上前相问,老尼也彬彬有礼地起身回答:“善哉,贫尼是在此处开元寺受戒,现在润州修行,法号小娥。”
      “哎!那个小姑娘呢?”义方正看毛人去的方向,猛得注意到波斯女孩不见了,他着急地询问那波斯胖小子,“小伙子,你妹妹去哪儿啦?”
      那孩子没有一丝的焦急不安,反而如释重负地咧嘴笑了,“么麻达,走了才好哩。”
      庄义方可着急起来,两个孩子是李苏萨临上岸时托付给自己照顾的,怎么好不见了一个。
      “天赐,你看见她了吗?”他又面向徒弟问。
      天赐见师父急得站起身来,赶忙指着屋外告之,“刚刚出去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只身出门真够危险的,庄义方说出自己的担心,大家同样是心急如焚,忙涌出铺子四下寻找。本想问讯下门口的伙计,可街上不见一人,静得仿佛掉地棵针都能听见。
      “师父!娘娘庙里有人?”天赐在左边的庙门口呼喊着。
      义方偕同几个人奔向大庙,来到山门处,听里面有琅琅的说话声,轻轻一推虚掩的朱漆木门,大门便向里面分开,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去,嚯!借着殿前的石灯照亮,见偏殿里、天井中黑压压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些壮年男子只穿着中衣,更有甚者还光着脊梁。
      大殿的几扇殿门洞开,壁檐椽柱无处不绘朱白彩画,正中神坛上塑有峨冠彩披的水母娘娘像。
      门前露台之上放着四把桌子,端坐着两位老人,一个是满身的书卷气,一个是通体的豪侠风。还有个身穿官衣看是县尉的中年男子在侧面坐陪,那男子五十岁上下,面容憔悴,花白的胡须。
      李频眼尖,像他乡遇故知似的惊喜道:“那不是顾非熊顾大哥吗?他身边的老者是李复言吧?”
      方干同样认出他们,“哼哼!不是他是谁?在京时,老吃府上的门槛都让他踩破了,现如今的盱眙尉。他身边的是编月老儿系红绳、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李复言,续人家牛僧孺《玄怪录》集子的那位。”
      这时露台上的老学士正在琅琅而谈,“这淮水里的水母娘娘我是没有见过,可龟山水底确确实实是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家可能都有所耳闻,就是上古水怪无支祁,它形状像猿猴,缩鼻高额,青身白头,金目皓牙。当年大禹王疏通洪水时,令庚辰拿大铁锁锁在无支祁的脖颈上,又将鼻孔穿上了金铃,把它押镇在龟山水下,才保得淮水风平浪静。这些我和诸位一样都没有亲眼看见,我是听爱讲故事的李公佐说的,他是听征南从事杨衡说的。杨衡说代宗皇帝永泰年间,李汤担任楚州刺史时,曾用五十头牛从水底下拖出这个水怪,后来让它又逃了回去,至今一直没有再出来过。再后来公佐在洞庭湖包山的山洞里发现了一本古籍《古岳渎经》,书里的记载的与那水怪完全相符。”
      “是有这事,我是听我爷爷说过。”
      “是!我也听说过,那水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是只猿猴。”
      老百姓围拢露台听得入神,在下面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是都尉啊,你们也进庙来啦?好,这里比外面安全,找地方坐吧。听李复言李老爷子讲故事,荒诞离奇,趣味横生啊,他可是这泗州的前任刺史呀。”从廊下闪身走来那茶馓铺子的店主,在他身后跟着几十个魁梧的兵士,各个手持雪亮的兵刃把守住山门。
      这时就听台上一声洪亮的高喊,“不管是水猿,还是水贼,也不管它法力有多么的无边,来头有多么的强大,杀人越货,沉船灭尸,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罪恶,必定恶有恶报,天诛地灭,不得饶恕。”是那侠义老者侃侃而谈。他是位精致的矮瘦老人,身穿紫衣,发结红带,背后剑囊里排插几口长剑短剑。往脸上看,颧骨高兀,眼窝深陷,目光如炬,两腮无肉,处处飘逸着超凡脱俗的气质。
      义方刚进庙时就觉得眼熟,再听着洪亮的嗓音便认了出来,这不是兰陵老人吗?孙致通孙大哥的师父啊。
      “仙人,说的极是,丧尽天良之徒人人得以诛之。你说杀人越货,沉船灭尸,恶有恶报,我倒是想起个人来。也是我的那位朋友李公佐亲身的经历,由进士沈田讲给我听的,一个弱女子力斩水贼替亲人报仇,不简单啊。”大儒欠了欠身子换了个姿势,抱歉地对台下的百姓说,“年纪大了,时间一长骨头都坐疼喽,你们也坐累了吧,再忍耐少许就要有结果啦。”
      “老刺史,再讲个故事听听!”众百姓听老人讲故事看来是听上了瘾,各个是意犹未尽啊。
      “好吧,再说一个,就讲刚才提起的力斩水贼、替亲人报仇的故事吧。”老刺史捻着胡须娓娓道来,“四十年前,也就是元和八年,公佐罢官江西从事,驾一扁舟顺江东下,路过金陵。瓦官寺的主持齐物和尚是他的好朋友,他便弃舟登岸入寺探访,就在寺中遇上一个小寡妇,向他讨教十二字谜语。”
      “老刺史是什么谜语?”有百姓听入了神追问道。
      老人冲他们笑着说:“我说出来谜面,你们中间有能猜到的吗?一条是车中猴,门东草;还有一条是禾中走,一日夫。你们都猜猜,说的是什么?”台下的人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说了几个字均都似是而非。
      “其实是两个人名,申兰、申春。”老人以指作笔在半空中比划着,“车字去上下各一画是申字,又申属猴,故曰车中猴,草下有门,门中有东乃兰字;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是申字,一日夫,夫上填一画,下有日是春字。这不就是申兰、申春吗?”老刺史直接说出答案。
      身边的紫衣老人笑道:“李公佐真是聪明,确是这两个人名。”
      陪坐的县尉不解地询问,“老刺史,这两个人和那女人有什么瓜葛呢?”
      “是仇人,仇深似海啊。公佐当时就把那女人找来,告诉其悟出的答案。那女子虽瘸腿残指,却面貌清秀,举止有度,看也曾是大家闺秀,精贵之躯。知道这两句话的含义后,她放声大哭细说缘由,原来她是洪州大户,父亲和丈夫经商遇贼,三十余口全家罹难,只剩下她死里逃生,被水贼打伤致残。这两个字谜是父亲和丈夫托梦相告,今日遇到贵人才拨云见日,父亲说杀我的人,是车中猴,门东草,那正是申兰;丈夫告杀他的人,是禾中走,一日夫,凶手是申春。于是她大礼拜别后,义无反顾地往江州报仇去了。”
      “仇报了吗?”
      “凶手找到了吗?”
      人们伸长脖子急于知道结果。
      老人神情凝重起来,“那是当然!这女子是个奇女子,她乔装扮成男子,几经周折寻到了申兰的家,面对人面兽心的仇人,她忍辱负重强压愤恨,终于得到时机手刃了两个畜生。浔阳太守有感她的气节和孝行,上奏朝廷免于死罪,并给予旌表。”
      “后来呢?”县尉还想知道女子的归宿。
      老人哈哈大笑道:“非熊!我的儿,没有什么后来了,她受戒于这泗州开元寺,后去了金陵出家为尼,皈依佛门啦。”
      “举头三尺有神明,轮回报应丝毫不爽,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兰陵老人好奇地问老刺史。
      李复言眼望众人回答他:“在家时叫做谢小娥,出家后法号仍为小娥。”
      “是她!”山门处的刘沧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吱呀”一声山门被推开了,一个人挑着担子走进来,“我的长史来,等了一航昂和一落嗨儿,连个毛都没抓到,憋哩慌!进来喝口菲得。”他放下压在肩头还有半筐桃子的水果担子,向迎过去的茶馓店主抱怨道。
      “崔倬崔刺史,过来歇歇!外面怎么样啦?劫漕船的水贼出现了吗?”台子上的老刺史关切地招呼着。
      这卖桃子的中年人恭敬地走上露台,“也,老刺史来,码头上没一点动静,湖上也太平无事,都到这个时辰啦,几个黑喽水贼怕是不会来了。趁着没事,还是琢磨琢磨我那颜鲁公碑被毁的五面拓本吧。”
      “你那开元寺八关斋石幢的修补先放一放,回到睢阳再弄也不迟。眼下不可掉以轻心,这股贼寇神出鬼没,来得快,去得快,下手准,心眼狠,不是一般的小毛贼。”老刺史心事重重地说。
      县尉也提醒道:“崔刺史,这伙人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还不留活口,所劫船只悉数被凿沉水底。离上一次出事快十多天了,我想他们应该再出动啦。”
      那被称作刺史的一屁股坐到空椅子上,接过茶馓店主递过的茶盏一口喝下,“现如今水面上风平浪静,一点异样也没有,我们宋州来的土团兵士还好说,乔装改扮风风凉凉地在岸上候着。可庄校尉他们邠宁来的藩镇军可惨了,躲在漕船里,捂在油布下动弹不得,几个时辰过去真够受的。”
      老刺史颇为理解地点着头,“是呀,都不容易,我听说是裴休肯请皇上派兵相助,调来白敏中的征讨党项劲旅,誓在尽除匪患,力保河道平安。”
      “可不是,这庄校尉就是调来的邠宁藩镇军,说是白老相爷身边的牙兵,非是那些涣散无用的府兵,那个校尉说起话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不!到了宋州说是皇上的旨意让派兵协办,又有我们新任宣武节度使郑朗从汴州捎来的书函,我这小小的刺史哪能违抗圣谕上命?乖乖地带着团练兵跟来了。”他心有怨气地指着城池方向,“我就不懂了,放着本地的军旅不用,泗州刺史躺在府里睡大觉。却让我们宋州这些春夏归农,秋冬追集,不入军籍的团练兵上阵,朝廷是几个意思?”
      顾非熊见他满腹火气忙劝解道:“崔刺史,不要火气太盛。你不知道,正因为你们宋州土团是外来的,朝廷才信得过。而泗州的官军曾多次征讨都不见成效,城中的刺史也是敷衍了事无有作为,朝廷用你们宋州的力量,说明皇上是很看重你的。”
      李公佐也激励他,“非熊说的对,漕运乃国家大事,匹夫有责,人人尽力吧,我和仙人不是一听到消息,便从京城赶来了吗?哪儿还顾得上利害得失呀。”
      “崔刺史!有情况!”从庙外急匆匆跑来两个人,他们推门而入径直奔向露台,“从湖上来了两条船,劫粮沉船的强盗被羁押归案啦。”禀报军情的是个戎装整齐的军官。
      “咋咋啦?真的抓住他们啦!是哪路官军出的手?庄大哥,您是亲眼所见吗?”宋州刺史崔倬腾地一下跳起来,兴奋地问那报事的身后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个穿着土色直裾袍的男子身上,那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便知其手无缚鸡之力,却夸张地手里握着柄障刀。
      “是洛阳湖州茶行的庄店主!庄开龙。”义方和何有佳无法理解地对视了一眼。
      百姓们欢欣鼓舞地谈论着,喜讯来得实在太突然啦,“恁几个白叽声!”宋州刺史想让大家静一静,“白泱泱的!听庄大哥佛。”
      庙里的说话声被压了下去,再看那庄店主神气活现地一撩肩上的包袱,向着众人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俺三弟翼龙不简单!现如今在老相爷白敏中的麾下为国效力,智勇双全,深受朝廷赏识。此次平西若是没有他,那是寸步难行。羌人都将他视为神灵,初一、十五迎请到部落里好生孝敬,那场面比当年的郭子仪郭老令公还要排场,美酒美女应有尽有,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俺是多么聪明的人啊!俺给他雪,奏是再多的财宝也不能收,不稀罕,堂堂做人、建功立业才是正事。这次白相爷让他领兵剿灭水贼,本来是舍不得离手的,万一他走了,党项人再叛乱了咋桌?可木办法,皇上钦点的非来不可哩。”他抹去嘴角上溅出的吐沫,又将肩上的包袱撩了撩,“今儿个后晌,俺们在船里藏着,三儿雪保动,奏木有一个人敢动。三儿雪那些擦货肯定来,真得不出所料,将尖儿两条大船的水匪奏叫俺们围住啦。全部缴械投降,在码头上骨堆了一片,官爷们上码头昭昭吧。”
      “看看去!”随着老刺史的一声喊,众百姓扶老携幼齐向码头奔去,一时间娘娘庙里走了个干干净净。
      “频弟!方干。”
      “顾大哥!可好?”身旁经过的县尉认出人群中的李频和方干,上前亲热地与两人攀谈起来。
      身后同样是一声高喊,“咦,兄里!信人信到泗州类?何丐头!恁也该这儿哩,咋奏跟俺本家一门齐儿去哪忒来?”随着问话提着障刀的庄开龙走上来,这位已然不是那个洛阳南市北码头逃命的茶行店主了,满满的自信替代了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保怕!俺在宋州碰见了三弟翼龙,这回可中,保用回老家固始类,昭哪个再敢欺负俺们?”他神气十足地挥舞了两下刀子,一把拉起义方的手,大踏步走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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