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熊的眼睛（八） ...
-
小熊坐在老旧的床头，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它的视线直视着卧房门外的客厅，让站在客厅的庄生抖了一下。
“月月，我可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赔本生意。”
为了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庄生刻意打趣道，换来的却是乔满月一个凌厉的眼神。
乔满月戴着厚重的防毒面罩，叉腰站在庄生旁边，激动地辩解道：“赔本？我哪有？只要把薛鸿信的灵魂碎片释放了，这只熊就是我的商品了！就算卖不出好价格，至少我可以让这只熊去打打工，发发传单什么的吧？我为薛鸿信花过钱吗？怎么就赔本了！”
透过防毒面罩，乔满月呼吸间都像野兽在低吼，大声讲话更是凶残。庄生被一连串的话吵得不行，捂着耳朵连连求饶。
“我错了还不行吗……哎，月月，你不会真的让小熊去打工吧？毕竟它也可以算是……”
乔满月又是一个眼神杀过来，庄生识相地闭上了嘴。
维蕾娜在好奇地看着。这两人在空荡的客厅地板上，用朱砂画了一个阵，周围写满了维蕾娜每一个都认识，但连起来就看不懂了的文字。
根据两人的说法，这是为了强制逼出附着在小熊体内的灵魂碎片，再送其进入轮回，以此来保全留在现世的薛鸿信。维蕾娜对这些事情不如庄生专业，但是对乔满月的真实意图可比那个傻小子清楚多了。
明明只是单纯地想救薛鸿信吧。
维蕾娜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两颗小小的虎牙趁机探出头来。
被笑容吸引了注意力的乔满月，正想调侃一番，却被怯怯的庄生打断了。
“月月，还没到时辰吗？我好害怕这只熊要打我们……”
实施这个术式，最好是在时辰更替之时。现在离整点还有一会儿，三人在这空无一人的房内等待了一阵，一直在和小熊对视的庄生有点怂了。
乔满月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只熊什么性质，它的本体才不会轻易动。除非薛鸿信本人遇到什么危险，不然它应该还会感谢我们……”
“喂。”
从刚才起就不发一言的维蕾娜突然出声。
“怎么？”
“熊动了……”
“你说啥！”
小熊站起来了。
小熊打开门。
小熊跑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花了大概不到两秒的时间。乔满月和庄生都是一脸懵，只有视力极好的维蕾娜看清了小熊的动作。
对于乔满月而言，话音刚落，小熊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只有一扇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在那里“吱呀吱呀”地响，仿佛在嘲讽乔满月身为人类的观察力之差劲。
“怎么回事！我的理论哪里有错！它跑什么！”
被光速打脸的乔满月气到跳脚，拎着庄生的衣领不断咆哮道，庄生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我想不是你的理论有错，而是正如你所说，薛鸿信本人遇到危险了。”
唯一淡定的维蕾娜及时地帮乔满月恢复理智。
“啧，这熊腿脚真够利索的，这么一回儿就跑了这么远……这怎么追得上！”
乔满月到阳台上往下一望，棕色的小点都快冲到对面的街道了，她懊恼地一拍手，转过身往客厅走。
“吱。”
结果客厅里没了维蕾娜的身影，倒是有只圆耳朵的小蝙蝠蓄势待发地想往外飞。
“月月，用‘替身’法吧！”
庄生急着出主意，但乔满月摇摇头：“不行，刚才你和我谁都没碰过那只熊，不可能在那只熊身上留下什么我俩的东西……”
“谁说在那只熊身上留了，留在维蕾娜身上！”
“对哦！庄生你真机智！”
恍然大悟的乔满月连忙抓住了速度惊人的小蝙蝠，可怜小蝙蝠正奋力展翅，一下子被一只罪恶的手从半空拽到手心里。
“唧！”
小蝙蝠的叫声都变了调，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乔满月顾不上其他，握着手心里的小蝙蝠就是“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一直在挣扎的小蝙蝠惊得两只小爪子都伸直了，然后更为激烈地挥舞起了爪子，同时露出了利齿。
“姑奶奶，事情结束了我再跟你解释，到时候你要杀要剐都随你，现在救人要紧！”
乔满月将手心里的小蝙蝠往空中一送，小蝙蝠“吱吱”叫了两声，打了个转儿还是从阳台冲了出去，在傍晚的空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能做的事情只剩下等待，乔满月叹了口气，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惨烈下场。
庄生还在一边补刀：“月月，你这算不算趁机吃豆腐？”
“吃你大爷！你说我是有时间剪个指甲让它带在身上，还是有时间扯根头发系它爪子上？”
乔满月有气无力地反驳着。庄生思索了一下，带着鼓励的微笑拍拍乔满月的肩膀，“月月，笑着活下去。”
“事情解决了，我要让薛鸿信给我一千万！”
隔着两个街区距离的薛鸿信自然听不到乔满月的哀嚎，他此时正慌乱地与面前这个，自称是他生父的中年男子抗衡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周宝华。”
薛鸿信强装镇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着，试图离中年男子远一点。
小宝。
然而薛鸿信清楚地记得，生母是用温柔的声音这么呼唤着自己的。
“倒是有听说过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不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跟我装傻……管他的，总之知道我是你爸就行了。”
中年男子发现了薛鸿信偷偷后退的脚步，双手插兜地走，紧跟薛鸿信不放。
“你想怎么样？”
“你现在了不得了，是大画家了……拿点钱给爸爸养老，不过分吧？”
传来一阵猥亵的笑声，连雨中清新的空气也因此变得污浊起来，中年男子甚至伸出手，拍了拍薛鸿信冰凉的面颊。明明应该是慈爱的动作，在中年男子恶意的力度下变成了挑衅的意味。
“别碰我！”
“老子可不是在跟你打商量！”
哪知中年男子伸出手，不止是为了挑衅。他顺势就抓住薛鸿信的衣领，将薛鸿信拉到自己跟前，贴在耳边凶狠地低声威胁。
中年男子嘴巴开合间，薛鸿信嗅到了扑面的廉价烟味，他的怒火燃了起来。
薛鸿信仅有的回忆中，从来没有生父这个角色。何况他还记起了，他为生母画在手臂上的小熊图案，为的只是遮掩香烟烫伤的疤痕！
他膝盖一弯，向前拼命一撞。中年男子显然是低估了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薛鸿信，手一松，下一秒就被发狠的薛鸿信一脚踹到在地。
“告诉我！你究竟对妈妈做过什么！”
薛鸿信没有放过跌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而是继续反客为主，用膝盖顶住了中年男子的胸口，将中年男子牢牢地抵在地上。
“妈的，你和那臭娘们儿一个样儿……”
中年男子竟然没有过分挣扎，只是仰面躺在地上骂骂咧咧。
“你说什么！”
薛鸿信的双手掐住了中年男子的脖子。
如果他的视线能看向一边的积水，那么他会看到一双与中年男子极其相似的眼，一样的染上了杀气。
他的内心一直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就能……
就能？
“我说，你他妈和那个臭娘们儿一样该死！”
分神之际，薛鸿信突然感到左臂一凉，红色的血一下被雨水冲刷开，染红了地面。
中年男子右手持刀，一边笑，一边将刀狠狠扎进薛鸿信的左臂。
刚才只是被划伤的薛鸿信，这次被戳痛了神经。他无力再控制住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抽出刀，喷涌而出的血液让薛鸿信觉得似曾相识。
他下意识地捂住伤口，中年男子借机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
“本来带刀只是想吓唬吓唬那些小流氓，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你……二十年前算你命大，现在又送到我手上。你和你妈一个德行，落一个死法也是活该！”
薛鸿信已经来不及反应，坐在地上发抖，左臂的剧痛很快让他面色苍白。
中年男子的表情不像之前令人恶心，而是透出了疯狂的光。他狞笑着，高高举起了滴血的刀。
“你不是问我对那个臭娘们儿做过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
冰冷的银光携着绝望的气息，薛鸿信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眼，薛鸿信的意识坠入了漫无边际的虚无中。还是熟悉的人，小男孩站在那里，第一次没有哭泣，而是声音平稳地问他。
“你记起来了吗。”
我记起来了。
薛鸿信无言地点头，苦涩地笑着低头。至少在临死前，自己记起了所有苦苦追寻的真相。
还真是如那个神秘的少女所说，也许永远留在快乐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这一次，你可不要再退缩了。”
小男孩突然笑了起来，无比释然。
薛鸿信惊讶地抬头，周围的景色已经不是虚无，耳边雨声不绝，身上却很温暖。
自己正被棕色的小熊紧紧抱在怀里。
小熊背后的中年男子难以置信地抽出刀，带出了染血的白色填充物。
拥抱过后，小熊放开了薛鸿信。它低下头，似乎是看了看被薛鸿信血迹沾上的肚皮。然后它伸出软绵绵，圆滚滚的手，轻轻摸了摸薛鸿信的头。
小熊站起来，笨拙地转了个身，伸直了两只并不长的胳膊，挡在了跪坐在地上的薛鸿信面前。
薛鸿信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失声痛哭。
“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小熊的眼睛（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