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熊的眼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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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我觉得我再这么跟你混，总有一天会被抓进局子里。”
明天成一个回车，那台贴满二次元美少女贴纸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了市公安局的内部页面。
“天成，就算你不跟我混，你迟早也会因为乱逛奇怪的网站而被抓进局子的。”
乔满月轻轻拍了拍明天成的肩膀，像是在应付幼子耍赖的母亲，然后一把抢过了鼠标。
“这也太惨了，亏薛鸿信之后画画还能这么阳光。”
庄生在后边看得发抖，然而一边抖还要继续看。
“哎，你可别忘了，薛鸿信还待过一段时间精神科。”明天成调出了另一个医院的档案，“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明白了。”
乔满月的指节扣了扣桌子，细长的凤眼眯了起来。
“那个时候，薛鸿信的灵魂就分裂开了，一部分留着以前的记忆，以小男孩的形态保留下来，另外一部分才是现在的薛鸿信。”
“可我还是弄不懂，小男孩为什么想杀薛鸿信，他们俩说到底是同一个人，自己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
庄生伸出指头盘算着，算来算去也没算明白，陷入了“是谁杀死了我”这个哲学问题中。
一众人都没开口，只有乔满月在静默几秒后，声音略微沙哑地开口。
“自责。”
“你什么意思？”
维蕾娜第一个作出反应，直直地看着乔满月。
“小男孩承受了所有痛苦的回忆，而薛鸿信对此一无所知，忘掉了一切，过上了令人羡慕的新生活。小男孩不能容忍薛鸿信对过去的遗忘，千方百计地要薛鸿信想起来，除了自责以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解释。”
“你是说，其实是薛鸿信自己在责备自己，他希望自己背负过去的痛苦？”
乔满月的眼神，维蕾娜怎么看都认为有些怪异，这游移的目光实在和乔满月平日的作风相去甚远。
“我的天，那这薛鸿信可有点倔吧，他那时候才豆丁那么大点，能做什么？”
明天成连连啧声。
艺术家的世界，果然不是他这等凡人能懂的。
他伸了个懒腰。接连侵入好几个系统后，明天成感到饥肠辘辘的，他转过头问：“咱们去吃点……咦，人呢？”
背后站着的人只剩下呆呆的庄生。
“对哦，月月和维蕾娜呢？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庄生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窗外，“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呢……”
……
“姑奶奶，你也跑得太快了。”
乔满月撑着伞气喘吁吁地跑到维蕾娜身边时，维蕾娜整个人已经湿透了。不过，乔满月还是将伞盖到了维蕾娜的头顶。
“哼，等你慢悠悠走到了，薛鸿信都淋化了。”
“你见到他了？”
“嗯……”
两人在雨中慢慢走着，乔满月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就提醒他嘛，知道真实并不会令他好受，倒不如忘了的好。”
“唔。”
乔满月点点头，一下子笑容满面，“看不出来我俩也挺有默契的！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上来了。”
“长脸了是吧，我明明比你快……”
维蕾娜侧过脸，看着身边的人，突然也笑了出来：“你怎么回事呀，怎么打着伞还淋成这个样子？”
“没办法，雨太大了，只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啦。”
偏向自己头顶的伞，本该是很令人感动的。可乔满月不正经的语气听来，只会让维蕾娜想打人。
“不需要啦！”
维蕾娜一个粉拳捶在乔满月胸口，乔满月一声闷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不是，姐姐，你不能因为你没有胸就……”
“我看你是想死！”
隔着一条街，打着伞远远望着两人的庄生，看了看手中拿着的另一把伞，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这场雨下了很久，天色阴沉得快要分不清白昼和黑夜。
如此的天气下，无论是活得再快活的人，也难免会有些抱怨，更别提大都心事重重的都市人群了。大家的神情很快变成统一的面无表情，脚步匆匆地走过积水的街道。
薛鸿信站在那里已经半个小时了。
周围人还来不及看清伞下的人，自己加快了的脚步就已经离开。所以这三十分钟内，没有人打扰过薛鸿信的世界。
尽管如此，薛鸿信脑里与自己对话的声音，也依旧像敲打在伞面上的雨珠似的，连绵不绝又毫无节奏可言。
他抬起头，跟着倾斜了角度的雨伞滑下一滴雨，落到薛鸿信的眼睛里。他连忙闭起眼，被体温暖过的雨水淌下，像眼泪一样。
再睁开眼时，视野里的世界清楚了一些。
薛鸿信望着眼前陌生的商厦，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曾经站在顶楼，而且命悬一线。
他唯一残存下来的记忆，只有年幼的自己在流泪。
薛鸿信本以为自己的想法是那么坚决，尤其是在催眠中唤醒了点滴对亲生母亲的回忆后。但翻涌的冲动情绪冷静后，他想起了父母回避的态度，以及那位不知名少女的话。
“你的那幅画作是藏在快乐背后的阴影，而你一定要将自己置于阴影中吗？”
那名神秘的异国少女，总是能莫名戳中自己心头的愁结，薛鸿信不明白理由，然而少女所传递给他的想法，也许与自己内心的恐惧不谋而合。
薛鸿信无疑是害怕的，不管是被噩梦缠身，还是无意识地差点坠下高楼。
他叹气，准备离开，抬起腿却不知该迈向何处。
暂住的酒店现在有父母在，心情复杂的薛鸿信不想回去。失窃的画也还没有找到，画展也没有去的必要了。
薛鸿信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多时便感到胃部空得发疼。
老城区有许多藏在街头巷尾的小饭馆，比大酒店里多了些家常的烟火气，这让薛鸿信多了些胃口。他选了间店堂干净的，随便点了两样家常菜。
“喂，给我随便弄两个菜，要快点！”
老板刚刚将薛鸿信的菜端上桌，门口传来一个聒噪的男声。他看到老板皱了一下眉，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正欲说什么。
而门口的老板娘对着老板摇了摇头，好言好语地对来人招呼道：“哟，来了？”
“怎么？来不得？”来人的回答却很呛，语气中充满无赖。
“瞧你说的，里面坐！”
老板娘一瞬间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但还是笑着，同时朝老板使了个眼神。老板轻哼一声，没好气地回了厨房。
来人选了个靠里的座位，面对着薛鸿信坐下来。薛鸿信没兴趣抬头，只顾低头吃饭。
还没安生多久，门口又嘈杂起来。听起来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一边走一边喊着：“你他妈往哪儿躲呢？还想赖账不成？”
为首的人气势汹汹，哪知道被三五人围着的那个人还坐着，回骂得比谁都大声。薛鸿信被吵得不行，忍不住看向那边的情况，然而中间的人被周围的人挡住了，薛鸿信也看不清什么。
“谁他妈说我不还了？催什么催？”
“你别不识好歹！”
为首的人显然是气急了，挥拳作势要打。
“谁不识好歹？可别把老子逼急了！”
中间那人的声音听起来阴冷无比，令人胆寒。为首的人往后退了一步，薛鸿信似乎看到一道寒光闪了一下。
老板从厨房里大步冲出来，将为首的男子拉到一边，赔着笑耳语了几句。男子的表情渐渐复杂起来，但看上去还有些怒气。
“不值当，你说是不是？”
老板拉着男子不肯松手，一急，话说得响了些。
男子一皱眉，眼睛转了转，然而朝其余人一挥手，临走前还不忘发狠：“这里人多，今天就算了，你以后给老子记着点！”
“嘁，一群毛头小子，还学人放狠话？”
其余人一走，薛鸿信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五官看上去本还端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文质彬彬，但一道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伤疤，从嘴角爬到了耳侧，看上去狰狞不堪。更别提那一双眼里，有说不出的凶狠。
薛鸿信脑子“突突”一疼，有什么画面从眼前闪过，稍纵即逝。
别再打扰我了……薛鸿信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中年男子朝门口冷嘲热讽完，得意洋洋地转过头时，正巧对上薛鸿信的眼睛。他先是有些震惊，然后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薛鸿信没有发现那么多，他只看了一会儿，就端起饭碗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老板娘，麻烦结账。”
结账时，薛鸿信只顾着和老板娘说话，没有看到身后中年男子的目光。他刚踏出门口没多久，中年男子也跟着站起来。
“怎么，不吃了？”
老板刚想端菜上桌，中年男子这突然一走，令他有些疑惑。
“以后都不来了！”
中年男子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老板手端着盘子，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巴不得如他所言。
毕竟，传闻实在令人遍体生寒……
时间过了傍晚，路上的行人更少了。薛鸿信在错综复杂的老城区里胡乱走着，总感觉身后有随着他行走节奏的脚步声。
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刚才店内的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见薛鸿信察觉，中年男子也毫不躲藏，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直直地站在薛鸿信面前。
“你为什么跟着我？”
薛鸿信质问道，心里却暗叫不好。
自己不该在这偏僻的后街停下脚步，这一条街上的商铺都紧闭着卷帘门，设施破旧，看上去很快就要被拆掉，根本就没有过往的路人。
“老子跟儿子要点钱花，不过分吧？”
中年男子狞笑着，廉价皮鞋踏在地上，溅起泥水向薛鸿信接近。
“你什么意思……”
那道长长的疤痕，明晃晃在薛鸿信眼前跳跃着。疼痛感又袭上，薛鸿信耳边嗡嗡地响，中年男子的话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清晰，敲击进他的神经里。
“薛鸿信，还真是给你起了个好名字……但是爸爸给你起的名字，周宝华，你可别忘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小熊的眼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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