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七十六、疑心 ...

  •   我的惊讶是毫无疑问的。

      “齐、齐大人!?怎么是你?这……这是怎么回事?陈庆!快放开齐大人!快!”

      陈庆也大吃了一惊,急忙松开齐非。没想到他刚一撤去力道,齐非的身体便如同失去了支撑,斜着瘫软下来。陈庆急忙扶他慢慢坐下。我也跟着俯下身子,就着灯火细看,才发现齐非神情委顿,看上去有气无力的,甚至还有点奄奄一息的感觉。刚才在黑暗中伏击的那一招,恐怕是他积蓄已久的余力。如今一口气松下来,立刻就绷不住了。

      “陈庆,快去找点水来!还有咱们随身带着的伤药,统统拿来!”

      陈庆应声而动,将齐非交给我来照顾。齐非眼看是受伤不轻,救人要紧,不是询问来龙去脉的时候,我只问他:“大人伤在了何处?”

      “背上。”齐非轻声回答。

      “在下先要将大人的衣衫除掉,才好包扎处理,还望大人见谅。”

      齐非点了下头,轻声说了句“有劳”,声音也是沙哑虚弱的。陈庆拿了水过来,我先让他喝点水,缓了一缓,才扶着他躺下,让他趴在榻上,露出背上的伤口。他后背的衣服破了很大一道口子,显然已经不能再穿,我也就不客气地帮他脱下来,露出面目狰狞的伤口。伤口比我的手掌还要长一点,肯定超过二十厘米,从颈椎附近开始,斜穿蝴蝶骨,最深的地方可以隐约见到白色的骨头。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但他显然失血过多。他带着这样的重伤待在这个房间里,难怪一开门会有那么重的血腥味。

      我对外伤治疗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无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只能向陈庆求助。一抬头,却看到陈庆眉头紧蹙,脸色凝重像暴风雨前的天空。我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伤很棘手,他也不一定能处理好。

      “先消毒吧。”我轻声说。不管怎么说,消毒是治疗外伤的第一步,总不会错。

      陈庆一愣:“消毒?消毒是什么?”

      “……就、就是清洗伤口!”

      清洗了伤口周围的血污,陈庆小心翼翼地为齐非上了药,又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尽管我们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齐非还是在中途失去了意识——可能也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见他失去意识,我也只好暂时吞下满肚子的疑惑,让陈庆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也先睡觉。这一晚上的刺激程度丝毫不亚于前几天在齐非的屯田营那个晚上。我已经吃不消了。眼瞅着星寰是要留在魏讽那里过夜了,所有的事只能等到天亮再说。

      陈庆让我先睡,自己守在门口。我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一方面我确实心力交瘁,只想倒头就睡,没有精力分担值夜的责任。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有人值夜。齐非的突然出现令我感到不安,他的沉重伤势更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危险无处不在。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谁也不敢大大咧咧地放心睡觉。

      齐非占了陈庆的床榻,我躺在自己榻上,陈庆守在门口,倚靠着门边席地而坐。我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是在现代,我被领导责骂稿子做的不好。一会又是在邺城,夏侯霸大发雷霆,李夫人嘤嘤哭泣。一会又梦到曹叡,反复看到他背对着我走进院门的身影,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一会又梦到文钦面容扭曲笑意狰狞,不怀好意地说“嘿嘿嘿我知道你是谁、夏侯称!”就这么接连不断地半宿折腾下来,搞得我睡觉比不睡还累。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屋内静悄悄的,齐非的呼吸声从隔壁榻上传来,听起来十分沉重。陈庆依旧倚着门框坐在地上,双手抱胸,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似乎也是熬不住、睡着了。我看看外面的天色,觉得现在起来还有点早,而且我要是起来了,很可能把他们俩也都吵醒,便又躺了一会,盯着粗糙简陋的屋顶发呆,琢磨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躺了没多久,我忽然听到门外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如果不是屋内实在过于安静,我本来也不会注意到。我警觉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确实是脚步声,而且就在门前。我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抓起放在床头的长剑,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在我抽剑出鞘的同时,陈庆也醒了过来。我们迅速交换眼神,一齐盯着房门,严阵以待。

      脚步在门前停下来,房门被轻轻推动,发现从里面栓上了,便改为轻敲房门。我跟陈庆又是不解,迟疑了片刻,我还是示意他开门,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陈庆深吸一口气,迅速地将门打开,我的剑也在同时递了出去,直逼对方胸前。

      出现在我剑刃前的,是星寰。

      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我骤然看到星寰回来,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陈庆眉头紧蹙,不动声色地调整位置,截断了星寰的退路。唯有星寰的表情镇定自若,看一眼凝滞在自己胸前的剑,莞尔一笑。

      “予回来得迟了,难怪公子防备。”

      我的心思很快地转了转,决定索性把话说清楚。憋在心里不是我的性格。再说我都憋一晚上了!于是我并没有顺势收剑,反而将剑尖向前递了一寸,几乎要触及星寰的衣襟,脸色也沉下来,毫不客气地抢白道:“先生昨夜好兴致!想必秉烛夜谈,共商大计,先生胸中此刻依然豪情万千吧!”

      星寰脸上微笑不改:“公子何出此言?城中宵禁,无法回来,只是借宿一夜罢了。”

      “别再装傻了!”我怒道。不过顾忌屋内有个还在昏睡的重伤员,我依然压低了声调。

      “昨晚的事,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敢问先生为何会出现在人称必反的魏讽宅内?那座宅子是什么所在?那个神神秘秘的来访者又是什么人?先生究竟是一开始便串通好的,还是当真一无所知、临时被请过去的?”

      “自然是后者。”

      “那为何先生与魏讽、文钦二人似乎早已相识?那天在城外制造机会,是否也是想要知会他二人,先生你人已在许都,要他们前来与你相见,于是才有了昨晚的一幕邀请?”

      星寰笑了,朗朗而笑,笑声坦荡。

      “想不到公子如此质疑,倒是令予始料未及。本以为公子已经信了予,却不想仍有这许多疑虑。”

      我皱眉:“先生是在责怪我?可我与先生相识相处,也不过最近十来天。何况我对先生一无所知,跟着先生出来,自然是一心一意信了先生,不曾想……”

      “予并非责怪之意。也是予未曾对公子解释清楚之故。公子的心思细腻出乎预料,是予小瞧了公子。”

      我蹙眉凝视,沉着脸不说话。他这么一番话说下来,我不好继续发作。但要凭这么几句话打发我,我也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好糊弄。

      “还请先生务必解释清楚。旅程才刚开始,你我来日方长。若是不能彼此信任,这接下来的路,怕是很难走下去。”

      “的确,你我来日方长。所以公子何不将所有疑虑埋在心里,默默观察?若是这般遇事难以隐忍,必得立刻问个明白,公子来日的路,怕是也走不长远。”

      我一愣。他说的话听起来似乎颇有几分道理,像是在提点我一般。但照他这么说,我岂不是被动?便反驳道:“不是我沉不住气,我只怕自己太过迟钝,被人卖了还替人乐呵呵地数钱!”

      我这话说得未免露骨,说出来之后自己也觉得有几分伤人。星寰却没有勃然变色,仍旧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予问公子一句——公子为何会应允予之提议,随予同游?”

      “自然是因为先生的提议正合我心意。”

      “仅只如此么?”

      “不然还有什么?”

      “正如公子所言,公子同予相处,不过近来十余日,彼此尚不熟稔,更谈不上推心置腹。公子欣然同意,不正是出于信赖二字?那么公子对予的信赖,又是从何而来?”

      我被问住了。是啊,我同意他离谱的提议,冒着身败名裂、与兄弟反目的风险,踏上这段充满未知变数的旅途,的确是出于一种毫无由来的巨大信任。我相信他的提议对我有利,我相信他的建议是出于对我的善意,我相信他在立场上是与我站在一边的。而我对他的信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说中了我内心深藏的秘密,他说我“并非此世之人”……

      我叹一声:“我以为先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星寰凛然回答:“予从不曾站在公子的对面。”

      “可是昨晚……”

      “公子只是见到予同魏讽、文钦二人交谈,然而他二人却不知公子同予的关系。公子若是就此断言予同他二人是同路人,未免武断。”

      我无言以对,手里的剑也跟着泄了气,尴尬地失去了立场。陈庆在一旁帮腔道:“先生虽然如此说,但今晚之事,也不能怪我家公子疑心。先生若是跟他两人并无关联,为何他们会特意请先生前去,整夜商谈?还有那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物,又是什么人?先生总要给个解释才好!”

      “予已说过,对他二人而言,予仅仅是山中方士,算卦奇准而已。魏讽举事在即,心中不安。他与文钦此番难得有机会离开邺城来到许都,本就是前来联络的。又撞上予也在此,难免有拉拢之意。既然他如此主动,予将计就计,趁机探听出他们在许都的内应,岂非难得良机?”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么当日在城外设计相见一事,果然还是为了今夜?”

      “自然。总要设法相见了,才能令他主动找上门来。”

      我皱眉:“那么先生可曾探出许都内应?就是今晚座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吗?”

      “正是。只是,此人姓名,却不便透露。公子还是不必追问了吧。”

      星寰说着,视线却瞄了一眼我身后的床榻。我猛然醒悟房中还有一个半生不熟的外人。我们说了这半天,也不知齐非有没有被吵醒。不管怎么说,还是趁早打住的好。想到这一节,我立刻撤剑收手。陈庆见了,也跟着卸下戒备姿态。屋内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对不住了,星先生。我只是觉得……”

      星寰轻轻一笑打断了我:“公子不必多言。公子的心情,予并非不能理解。日子还长,公子往后总会明白的。”

      我点点头,姑且接受他的解释。其实我心里还是对他存有疑虑。总觉得他对我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事,并非我在他面前一样毫无保留、推心置腹。脑中忽然留意到一个细节,便问道:“先生说魏讽与文钦二人好容易得了机会离开邺城。可他们既然密谋已久,怎么还能有这机会,两人单独前来许都,岂不是太方便了些?”

      星寰本来已经朝着齐非的床榻前迈步,听我这样一问,扭头冲我微微一笑:“公子以为呢?若非有人默许,他们岂能有这样的机会?”

      我略一思索,立刻惊讶:“难道……”

      “公子安心,一切尽在掌控。”他施施然说道,“眼下,还是让予看看齐大人的伤势要紧。这屋内的血腥味,一个晚上尤未散尽,齐大人伤势令人担忧。”

      “是呢,是我欠了考虑。先生回来,本该救人要紧的!”我颇感惭愧。

      “齐大人又是如何会在这里的?”

      我立刻将昨晚我跟陈庆回来之后遇到齐非的事,简略告诉星寰。他查看了一下伤口,又试了试齐非的额头,惊讶道:“怎么这般烫手?”

      齐非发烧了。这实在是个坏消息。我没有多少医学知识,但也知道发烧对外伤伤员来说不是好事。不过他伤得这么重,这个时代又没有抗生素,发烧也属于正常情况。关键是看他这个烧能不能退下去。我急忙问星寰:“先生有把握治好齐大人吧?”

      “嗯,并不困难。伤口也不致命,只是流血多了些。但齐大人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应该撑得过去。只是这样一来,要离开此处,不免多了些困难……”

      “离开?我们本来打算离开么?”

      星寰轻叹:“越快越好,尽速离开!”

      我颇感意外,不解道:“怎么?出了什么事吗?为何突然要离开?”

      星寰看我一眼,浅笑道:“公子以为呢?”

      “啊?”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该不是因为我……”

      “眼下不是细说的时候。先设法离开城中,再做商议。”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