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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七十七、出城 ...

  •   商队的马车在城南二十里处一座小树林停了下来。我从杂货堆里直起腰,听到星寰跟商队的人一番客套,给付了余下的一半价款。陈庆走上前来,帮着我扶起仍在半昏迷状态的齐非,把他从马车上扶下来,靠着一片柔软的草地坐下。商队的人还非常热心地提议说可以继续捎带我们,直到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为止。星寰借口方向不同,再跟着他们走过于绕路,谢拒了这番好意。

      望着商队远去的背影,我不解地问:“为何不让他们把我们带到下一个城池?他们都说了愿意帮忙。再说我们支付的价款,别说下一个城池,跟着他们到琅琊郡都足够了!”

      星寰轻叹道:“莫非公子想害死他们么?能够出城,已是侥幸。再让他们带我们走,必然会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我惊道:“先生的意思是仍有人在追杀我们?”

      “在旅店寻不着我们,必然出城来追。我等尚未脱离险境。”

      陈庆忍不住道:“可如此一来,没有任何代步工具,岂不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星寰摇头道:“我等没有快马,又带着伤者,横竖是跑不过追兵的。倒不如在这山中躲藏几日,避过风头。行李中有干粮药材,对付三五日不成问题。”

      “躲在山里……”

      我看了看旁边的小山包。星寰的提议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不失为一个可行的主意。就算我可以无视文钦和魏讽的动向,在弄清楚齐非受伤的来龙去脉之前,无法排除我们遭受追踪袭击的可能性。至少到齐非醒来为止,我们的确应该找个地方躲一躲。

      “公子意下如何?”星寰问道。

      我只得点头:“也只好这么办了。事不宜迟,赶紧上山吧。”

      陈庆背着半昏迷的齐非,星寰在前面引路,我负责断后,我们沿着小路走入山林中。我们本打算找个山洞之类的地方,最不济也要找个避风的山坳,没想到在半山腰处发现了一间废弃的草房。虽然破破烂烂东倒西歪,但毕竟有个屋顶。眼见草房荒废已久,没有任何居住迹象,我们便毫不客气地占据其中,安顿了下来。

      从早上开始,不,应该说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谁也没闲着,其实都很累了。决定即刻出城之后,我们商量了很久。马上去置办车马,不仅时间上来不及,风险也太高。可是没有车马,齐非行动困难,显然走不掉。正在犯愁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的商队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我才想起他们确实说了今天一早就出发的。星寰灵机一动,提议可以混在他们的车马之中一道出城,便去跟他们商量。商队的人因为他之前算卦的事,对他非常信服。他开口恳求,又提出不菲的报酬,商队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我们把齐非安顿在装货的大车上,我也跟着坐在车上。星寰则收拾家当,隐藏了方士的行头,跟陈庆一道步行混在商队中,一大早便混出了许都。等我们收拾好茅草房安顿下来,也不过日上三竿。

      歇下之后才觉得真是累了。星寰检查了齐非的伤口,给他换药,又喂他喝水,让他继续休息。我们三人也坐下来,就着凉水吃了点干粮,星寰才把昨晚的事详细跟我说起。

      我们一路跟过去的那栋宅院,其实是魏讽在许都的私宅。不过并不是正式的家族产业,只能算是别墅一类的外宅,平常只有管家带着少数仆人看管宅院,十分低调,因而才被他拿来当做秘密落脚点。魏讽在邺城和许都之间暗中活动,正是通过这座隐秘的私宅进行中转,传递消息,往来情报。

      昨天晚上我们两个一通乱闯,魏讽吃惊不小。但是文钦说要派人追赶的时候,他却加以阻止,表示不愿把事情闹大,惊动许都巡防官员。文钦对魏讽言听计从,也就作罢了,我们才能逃脱得那么顺利。

      然而文钦清楚地看到了我的相貌,并且认了出来。我们走后,他便追问星寰认不认识“夏侯三公子”。星寰自然推说不认识。魏讽觉得夏侯家正在大丧守孝,夏侯三公子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文钦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也许是看错了人”这个解释。至于我们始终没有看清面目的那个神秘人物,星寰说可能是“宫里来的人”。

      “那人极为面生,予从未在邺城、许都两地的官员士人当中见过。然而此人身份地位并不低,魏讽、文钦二人,莫不对他恭敬有加。介绍此人时,魏讽也语焉不详,只称呼他‘使者大人’。在予看来,既然贵为使者,必然在其身后,有一个身份地位更为尊崇的人物。魏、文二人所礼敬的,不仅是使者本身,更是那个派出使者的人。”

      “使者……这称呼还真是将身份隐藏到底了。先生为何断言是宫里的人呢?”

      “那位使者虽然低调,但偶尔开口,嗓音尖细,加上面无须髯,因而……”

      我立刻明白了。原来那个人是宦官!那么他代表的,岂不是当今皇帝、大汉天子?稍微细想这其中的含义,我难以掩饰惊讶。

      “既然有宫里来的人,那么……”

      星寰轻轻点头:“魏讽盛名在外,他要暗中筹谋,自然也会精心布局。老实说,予昨晚虚与委蛇一整夜,能探听出这一点来,也算是不枉了一番心思。”

      我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良。我总以为魏讽所谓的叛乱,无非是小打小闹的,上不了历史的大台面。没想到他竟然与许都的汉室有联系,而且还与天子身边的宦官直接接触。虽说现在宦官也好,天子也好,都是没有什么权利的空架子,但毕竟名头还在。若真是让他得了个名正言顺的大义名分,岂不是会变得棘手?

      我脱口而出:“此事不知魏王是否知道?荆州关羽北伐在即,局势动荡不安,须得早做准备才是……”

      星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公子多虑了。魏王即便无暇顾及,太子也早有安排。公子可不要小看了镇守邺城的那位太子殿下的手腕。公子以为若非殿下准许,魏讽跟文钦二人,又怎么会有单独前来许都的大好良机?”

      轻言软语的一番话顿时让我醒悟过来——我替曹丕操心,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他恐怕是打着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借着妹妹曹节生辰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让这两人自由活动,也许就是想要借此找出他们在许都的关系网。这件事,本来就没有我操心和插手的余地。

      我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地粉饰场面:“既然殿下有安排,那就不是我需要操心的。我确实想多了。”

      星寰轻笑一声:“公子心系国家,难免担忧。不过公子昨日实在不该轻率前去,险些暴露身份不说,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闪失,予如何担待得起?”

      我惭愧万分:“这事是我不好。我该听从先生的安排才是。再说技艺不精,令瓦片脱落,也都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有陈庆在,连我自己也要陷进去了。真要那样,恐怕也赖不过去我就是夏侯称。”

      “没错,多亏了陈兄弟在。”星寰赞赏地看了一眼话语不多的陈庆,又道:“不过即便侥幸脱身,毕竟还是暴露了你们二人夜探府邸的事。为了谨慎起见,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你们找出来,斩草除根,以防走露消息。昨日傍晚前来请我的那队士兵,也与公子见过面。予十分担心,自身恐怕也难免嫌疑。再加上一个身负重伤的齐非。什么人要将他置于死地?出于何种原因?我等尚且不得而知。正因如此,才催促着公子,无论如何要立刻离开许都。”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先生如此急迫,连解释都来不及。既然已经出城,眼下,就只等齐非醒过来了。”

      齐非直到傍晚才真正清醒过来。昏睡了差不多一天,伤口得到妥善处理,他这次醒来,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首先向我们道谢,接着询问眼下是在什么地方。我简单地把昨天晚上到今天傍晚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他再次露出感激的神情,向我们深深地行礼道谢。

      “在下惭愧。昨晚险些伤了公子一事,在下还有些印象。所幸公子不曾受伤。在下昨日伤重,神昏智迷,还望公子恕罪!”

      我扶住他,劝道:“齐大人不必介意,我亦不会放在心上。大人当时伤重,难免有些判断疏失,并非故意。只是我等相待一日,就是想问问大人,昨日究竟遭遇了何事?为何身受重伤?又为何会出现在我等下榻的旅店之中?”

      齐非叹一口气,神情黯然下来,答道:“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已成朝廷之罪人!”

      据齐非说,那天与我们分别之后,屯田营一时间并没有什么动静。他追查了一番,也没有从遇害的徐通和被陈庆所杀的吴兴身上找到更多的线索,只能依照程序,将这两桩命案上报给自己的上级,也就是许都屯田校尉。然而报上去仅仅不到一天,昨天傍晚雨停了之后,他忽然接到公文,要他立刻进城,当面述职,并且“不得耽搁”。他虽然觉得命令过于急促,心中也暗自觉得这两桩命案深有隐情,事关重大,当即调了两匹马,只带着随身一名亲信,离开屯田营,进了许都城。

      “……当时天色已晚,距离城门关闭只有半个时辰。在下不知校尉大人的意思是否叫在下留在城中,但屯田司马按照职责规定,晚上须得留守营中。在下匆忙赶到校尉府上,却并未见到大人本人。管家说大人正在内堂议事,叫在下暂时等在偏厅。这一等,很快就到了城门落锁的时间。在下只是个小小的屯田司马,无故不得擅自在夜间出城。当时在下心中已有小小不安,但想到是大人的安排,如此安排定然有其道理所在,只有按捺下来,静心相待。”

      我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劲了。这种安排,摆明了是有猫腻。而看齐非的表情,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当时中了圈套。

      “城门关闭之后又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始终不见大人召见,在下便有些坐不住。不想此时,前院忽然一阵慌慌张张,似有什么消息通报而来。在下是客,又是属官,不便打听,但见使者奔走,喧哗不绝。过不多时,忽然听到大人从正厅出来,口中大声说着要备马出门之类的吩咐。在下十分惊讶,便冲出去询问。不想大人一见在下,顿时满脸惊讶,询问在下为何在此。在下更是不解,反问‘不是大人教在下于偏厅等候么?’大人顿时勃然大怒,喝问在下满口胡言,更说出令在下如遭雷击之言……”

      “校尉说了什么?”我追问。

      齐非满面痛苦神色,叹道:“大人说……‘屯田营逃散,你还有何面目在此?’在下自那一刻方知,这一切,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屯田营内,早已有暗桩埋伏,伺机煽动屯田民叛乱逃散。而在下这个屯田司马,便是最大障碍。”

      我非常惊讶,看陈庆的反应也是惊诧不已。只有星寰依然神情平静,并不十分吃惊。齐非叹息片刻,续道:“校尉大人当即叫人将在下拘捕。在下争辩说是奉命而来,大人矢口否认曾有公文发下。在下这才想起,初时入府,管家向在下索取公文,在下不疑有他,已将公文交付,早已失了凭据。管家和大人一致否认,在下口说无凭,自然没有任何争辩余地。”

      “难道管家也是一伙的?”我惊讶道。

      星寰忽然轻声道:“不是管家,只怕是那位校尉大人的安排。许都屯田校尉陈奉,其弟陈祎在邺城任职长乐卫尉,与魏讽交谊深厚。”

      “魏讽?又是这家伙!这家伙怎么无处不在!?”

      “公子先不要动气,还是听齐大人把话说完吧。”星寰劝道。

      我点头称是,让齐非继续说下去。很显然,齐非并没有束手就擒。

      齐非道:“在下虽然冥顽不灵,但并非愚钝之辈。且当时情况紧急,在下深感若是就此被拘,很可能再无生还昭雪之日,当机立断决意反抗,一路杀出了校尉府邸。可惜在下的亲随为了保护在下,不幸被害。而在下拼着受伤,总算逃脱追捕。然而在下已成校尉大人口中的罪人,在许都又没有特别信任的亲戚朋友,无处藏身。走投无路之际,忽然想起了赵公子一行……”

      “为什么会想起我们?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哪里的?”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公子一行从邺城而来,身负何种使命,在下虽然不得而知,但公子绝不是来与在下为难的,也绝非许都阴谋的党羽。在下的直觉如此判断。倘若出错,也唯有叹一句命该如此了。至于如何得知公子的住处,却是在下的亲信告知在下。当日,正是他随陈兄弟进城去接星先生。想不到,却因此救了在下一命。”

      “原来如此。”星寰轻轻拍手道,“看来天意不绝,齐大人逃过今日一场劫难,必定还有来日大展宏图之时。大人且宽心,先将伤势养好,再行商议对策吧。”

      “是。几位的救命之恩,齐非没齿难忘,必当以死相报!”齐非郑重道,“只是在下如今已不是什么‘大人’,可否请几位不要如此见外?在下的字,唤作‘异之’,若几位不弃,还望以此相称。”

      他说得十分诚恳。我也觉得一直叫他“齐大人”,他听了肯定也觉得不舒服,便看看星寰。星寰的神情满是鼓励,我便抱拳回了一礼。

      “如此,我也不与异之兄客气了。在下字‘叔权’,还望异之兄也不要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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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七十七、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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