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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部分:凄凉宝剑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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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公子可愿赏脸,与在下同品此茶?”
那瘦小而苍白的中年人轻轻地说。他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虚弱得像是用尽了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可是你只听的见这游丝一般的声音。
“你是什么东西!”军官嘶声大吼,之后跳着脚,挥舞着手臂:“来人,把这书生和这病夫都给我抓起来!”
“军爷莫非也想喝一杯茶?”中年人说着,缓缓抬手,举起茶杯,递到军官手边。
军官本是很想一巴掌打翻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刚一扬手,就对上了那中年人细细的眼。那半开半合的眼,眸中精华一闪,他就像是忽然忘记了什么,一怔,然后扬起的手慢慢的向前伸,接下了茶杯。
“你喝了我的茶,就该讲一点道理。”中年人说,“我不希望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喝我的茶。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你该回你来的地方去。”
军官呆呆的喝下了茶,喉咙处喉结一滚,喃喃道:“我要讲道理,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我该回我来的地方去。”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他所有的士兵,大吼一声:“这儿没咱们要找的人,走,咱们走!”
他就真的像他来的时候一样,飞快的、一阵风似的,带着他所有的士兵出门,上马,马蹄声得得而去,就这么离开了这座城池。
顾惜朝眉头微皱,看着身边坐着的这个黑衣瘦小的、病夫一样的中年人。他终于起身,恭敬行礼,说道:“多谢阁下解围。”
中年人轻声道:“公子多礼啦。公子请坐,在下身无长物,唯有粗茶,公子可愿品尝?”
顾惜朝有些迟疑。但他微微犹豫之后,还是坐下来。客栈伙计很会看眼色,急忙过来将顾惜朝吃过的早餐收拾下去。那中年人为他斟一杯茶,轻轻地双手摆到他面前。
顾惜朝垂下眼帘看着,碧青的瓷杯子,衬着淡淡的茶。他忽然望向那中年人:“在下顾惜朝,还未请教阁下?”
中年人清清淡淡的道:“在下雷卷。”
顾惜朝的脸色却已有些变了。变得更白,更没有血色。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的抿紧了嘴唇。雷卷慢慢喝茶,一小杯茶水饮干,方才淡淡的说道:“想必顾公子听说过在下。”
顾惜朝沉默良久,道:“不错。”他的声音是冷沉沉的,“我听说过很多雷庄主的事,对雷庄主,虽见面不识,心中却总以为已了解很深了。所以我大概也知道雷庄主所为何来。”他说着,慢慢地将手中的黄绢包裹搁在桌上。动作很慢,却依旧像是随随便便的。
雷卷低头饮茶,目光却已注视在了那包裹上。他说:“顾公子果然是个痛快人。”
顾惜朝忽然一笑,说道:“雷庄主对在下,想必也知道很多。不然也未必会肯帮在下的忙。”他笑得说不出的讥诮,隐隐约约竟似有些疯狂,他下巴轻抬,指点着那包裹,笑道:“雷庄主帮了在下这么大的忙,我总不能不识抬举。你想要什么,自己拿。”
雷卷微微的皱了眉头。远处角落里他随扈的那壮汉,已经不由站了起来。
“雷庄主不用客气,”顾惜朝笑得越发欢畅了,他看上去那么柔和美好的容颜,却被这笑容装点得有些扭曲。“这东西是什么,雷庄主是高人,一眼就该看出来,雷庄主要的东西,我区区凡人,岂能阻拦?雷庄主先施恩于在下,再提要求,已经是给了在下天大的面子,在下怎么敢不双手奉上?雷庄主,请,请。”
雷卷的眼眸已经完全睁开,他永远自在的目光也流露出了一丝迟疑。他看看顾惜朝,又看看那黄绢包裹。他和顾惜朝的对峙还没有结束,那红衣美貌姑娘却已按捺不住。她霍然起身,朗声道:“在下红袍诸葛阮明正,倒要领教顾公子的法术!”
她清脆的声音还在众人耳中回响,人却已经化成一团红光似的,倏忽欺近。她修长白皙的手陡然暴长,瞬间便已抓住那黄绢包裹。
那包裹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那么静静的横在那里。她本有些担忧的,这一刻脸上却只剩下欣喜若狂。这凡人果然没那么大本事,这黄绢子符箓就算有些法力,在她手下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她已经暗自念口诀,准备施法驾风逃离。
她忽然惊呼,红影一闪,她整个人从半空摔下了地,摔得结结实实。她试图爬起来,却忽然又一声低低的惊叫,一只手按住了另一条臂膀。她抬起脸看向顾惜朝,满面惊骇。
顾惜朝坐着,斜过眼角,居高临下冷冷的瞥着她。那黄绢包裹依旧完好的搁置在那里,哪有纹丝移动?
雷卷叹一口气,道:“边儿,将阮三寨主扶下去。”角落里那壮汉当阮明正一动,就已经过来,本是为了防备顾惜朝发难,却正好就近扶起了阮明正。他将她扶到旁边去,坐下检查她脱臼的臂膀。他忍不住回头,用惊疑的目光打量着顾惜朝。
顾惜朝仿佛知道他们在背后打量他,并不回身,只冷笑道:“原来是阮三寨主,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女中豪杰。”他语气一转,半带戏谑,半是认真,说道:“雷庄主,阮三寨主虽然已经试过,毕竟她不是你。你要带走这东西,我不反对,只要你带得走。”
雷卷却已回复他惯常的样子。阮明正这一试,已经足够了。他随随便便伸出手去,碰了碰那包裹,就像是蜻蜓撼大树,那包裹纹丝不动。他苦笑道:“果然是个血咒。”
“什么血咒,我一介凡人不懂得。”顾惜朝寒着脸,“既然雷庄主带不走,看来这东西,还是得归我。”他说着,抓起那包裹,站起身,留下一小块碎银子,便欲出门。
“顾公子!”雷卷忽道,“我能不能问一句,你究竟想把他怎么样?”
顾惜朝不回身,唇角爬出的那一丝笑容却说不出的凶狠:“怎么样?他是火,最旺盛的火,我自然要找最寒冷的水,灭掉他!”
他扬长出门,仿佛没听到身后阮明正声嘶力竭的尖叫:“顾惜朝,你这个疯子,枉他对你那么好!你忘恩负义,你卑鄙你狠毒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沈边儿一直按着她,约莫顾惜朝已经走远,方才松手,她一得自由,跳起来便要追出去。雷卷冷冷的出声:“站住!”
“雷庄主莫非还有什么指教!”阮明正娇小的面孔满是愤怒,“他叫你一声卷哥,我可不认识什么卷哥!你不救他,我去救!”
“那血咒是他自愿的!”雷卷沉声说,他的语气令人无法反驳,“你破得了他自愿立下的血咒么!只要你破不了,你就什么都不能做!如果你真的对他忠心,最好求求老天爷别让顾惜朝损了半根汗毛。”
这些话像冷水,阮明正的所有怒火仿佛都被浇灭了。她呆呆的站着,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到凳子上,眼泪成行的落下来。
雷卷起身,低沉的说道:“跟我走!”便举步向门外走去。沈边儿留下了银子,拉起阮明正跟着走。
雷卷在将要出门的时候,稍微顿了顿。他目光斜斜的望向角落里那个肮脏的客人。他仿佛已经因着那三十年陈的老酒沉醉酩酊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客栈伙计低声念着佛,待他们都走光了,方才出来收拾东西。他快手快脚的,收拾了碗筷,又打扫地板。他扫到那肮脏的客人身边时,无意间抬头一望,便脱口“哇”的大叫一声,整个人跌向后面,撞倒了好几张凳子。
那客人趴在桌子上,却睁着眼,望着他,还在嘿嘿的笑。
客栈伙计整个人都在发抖,那客人却大笑起来:“嘿嘿,哈哈,嘿嘿,哈哈……”他哈哈的笑个不停,声音由小变大,终于仰头向后捧着肚子狂笑起来。
客栈伙计壮起胆子,战战兢兢的道:“客……客官,你没醉?……”
那客人大笑道:“我若是醉了,哪儿还看得见这么精彩的一出好戏!哈哈!你说,毁诺城那小美人儿,听到这个消息,该给我多少银子?哈哈,赫连家那位少公子?又该给我多少银子,好买卖啊,天大的好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