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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地震后三天,夜自习全面取消,原因怕走读生出事;三天后看看这边没动静,于是校长大人一声令下,统统恢复。千里之外的地震终究在千里之外,这里的人还在为三十天之后的高考而继续奋斗。
      5月正式入夏,最显著改变就是昼夜温差缩小。4月时候光看白天也挺吓人,午后也能到三十多度,晒得人以为要死,都换短袖短裤。等太阳一下山,小风照样吹的人哆嗦。5月就不一样,到快十点还跟蒸笼一般,教室太大空调太小,趴在里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要熟的包子。最后一节夜自习的铃声在楼道里响起来时三班班主任看了教室一遍,锁了前门关了前排灯,走到角落里拿起扫帚和簸箕正要把后面的空地扫一扫,抬头就看见疏楼校长笑意盈盈的靠在后门上,扣在一起的手指缝中透出的戒指光亮特别晃眼。
      “全年级就剑子老师的班不用上夜自习,你倒是给我想个说辞。”
      “你爱用什么说辞就用什么说辞。”剑子道。
      龙宿笑道:“你拆我台还上瘾了?”
      “这是我带最后一届高三。”剑子伸个懒腰道:“你就别管我了,龙宿。”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并不是不知道龙宿话语中危险意味。我拿你没办法。——你拿我没办法。【剑子仙迹,你太让我失望——】隐约想起来这话不是没说过,什么时候?疏楼龙宿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眯起眼睛。
      “下个学年若还如此,你倒真带不了高三。”
      “哈。”剑子很坦然的笑出来。“好说了。”又道:“正好遇见了,龙宿我给你请个假,明天下午六点那个会我不去了,晚自习也不是我的。”
      龙宿皱起眉头。“你要干嘛去?”
      “哎呀,跟人吃个饭用不着汇报吧。”
      本来没道理再往下问,只是脑袋里灵光一现,就道:“谁?”
      “尹秋君。”
      “剑子仙迹。”龙宿过了一会,淡淡说。“你是想气死我吗。”
      “耶,怎么会。你想多了。”剑子顺手把灯一关,整个教室陷入黑暗,微弱月光被挡在厚重的窗帘外。这一刹那疏楼龙宿看不见剑子仙迹在哪,只能知道气息在不断靠近,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想挡住对方,但剑子推开了他的手。
      “对不住了龙宿,我有点累。”

      游泳馆外头太阳快下山,身周的水仍饱含暖意。龙宿游完一圈,爬到池边坐下,脚泡在水里,看着佛剑分说在里头不紧不慢仰泳。
      “果然还是佛剑你这里游的比较舒心。”
      “你们学校不也有游泳馆?”
      “摆样子来看的,除了用来给领导检查,早废了。”
      佛剑闭了一会气又浮到水面上,慢慢朝他这边移动。
      “明天就上战场。你这当校长的……”
      “耶,是他们上战场,又不是我上战场。”龙宿推得干净。“功夫不在这时。真要说,我们这群当老师的已经熬到头了,他们也就这两天。”
      “这才要考,考完你才有的折腾。”
      “耶,我知道,我知道。”就算是龙宿,碰上认真浇凉水的佛剑分说脊背上也不免三分寒意。“偷得浮生半日闲么。真要说轻松,谁一辈子认真轻松过?都是暂时喘息,等着接下来做牛做马。”
      听着疏楼龙宿华丽丽文辞,佛剑连眼皮都不动一动。“退休了可能好些。”
      “耶,数十年之后的事了。”龙宿笑道。“疏楼龙宿是得过且过的人。鼠目寸光也罢。若能高兴,天塌下来也管不得。”
      “一双祸害。”
      龙宿假装没听见,伸手把佛剑拉上来。“虽说事情层出不穷,七八月间也还抽得出几天空,今年到哪里玩好?”
      “龙宿。”佛剑一本正经道。“你们二人要毁灭人间,何必每次拉上我当炮灰。”
      “好友,你这话就不对了。”龙宿待要遮住笑意,苦于手边没有扇子,只能别过脸,肩都在颤抖。“有人出钱有人出力,全程包吃包住,这样好事到哪里去找?”言下之意就是不谢主隆恩已经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剑子也深感没你不行啊。”
      “剑子是一个人顶不住你那飞扬跋扈的风格,死也要找个垫背的。”佛剑向来不吃这套,原样打回去。龙宿叹口气。“佛剑你真是无论裸不裸裎相对,都很赤裸裸。”
      “我也觉得你无论裸不裸裎相对,皮都一样厚。”

      高考两天一晃而过;最后一门英语结束,全校刹时沸腾,活着出来的学生们挥舞着书包冲向校门,那里早已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更有甚者是全家老少出动,都来迎接(暂时)脱离苦海的学子。泊寒波手里捧一束花,人太矮,视线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急的直跳脚。断雁西风本来是跟燕归人在教学楼门口会合了一起出来,旁边蝴蝶君绕着公孙月跑前跑后试图讨得一个约会的准确日期,正笑着,老远看见了,连忙朝燕归人摆摆手让他离远些,挤过去喊道:“哥!”
      泊寒波满头满身都是汗,高兴的举着花不知道往哪放,想起来就忙问:“热不热?渴不渴?”一边把水递过去。断雁西风说:“哥我没事,我自己带着水。”
      泊寒波满心想问考的怎样,又生怕发挥的不好了自己这一问刺激到妹子,憋的脸通红。断雁西风心里透亮,笑道:“哥,我觉得我这次还行,英语挺简单。”
      泊寒波欢喜道:“那就好,那就好,走咱回家,哥给你做了好吃的。”一边奋力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断雁西风一只手被拉着,回头寻见隔得远远的燕归人,偷偷给他飞了一个,燕归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忍不住傻笑。
      羽人非獍特没存在感的被人流涌出来,老远就看见孤独缺人高马大的杵在门口,双手叉腰,穿个发黄的白背心和大裤衩子,夹脚人字拖,正东张西望。羽人非獍头轰的一声,正想偷偷溜走,冷不防后领子就被孤独缺提住。“羽仔!你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是往哪钻呢?”

      剑子把清点完数目的试卷交上去,老师们留下来开了个简短会,关于近期工作安排之类。剑子满耳朵只听见22号前放假这几个字,欢天喜地到车棚里去推车。素还真跟他一起穿过校园,这时候学生差不多散干净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那是住校生开始往外一批一批的搬东西,卖旧书。眼看折磨了老师学生一整年的XX精典,高考冲刺,词汇手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些比砖头还厚的东西和雪片一样的卷子一股脑按斤论价,素还真笑道:“真是好孩子。这要我,宁烧不卖的,解恨。”
      “耶,何必跟死物动气。”
      他们走到车棚。里面车辆比往日放学时更少,何况那时候学生上午走下午回,晚上走早上回,来来往往,总是不绝。如今不同,走了的这次就未必肯再回来。——再又是新面孔。新面孔变成老面孔,又换成新面孔。只有他们守着,也未必守得住。这样想的时候,多少觉得心里空了。

      高三的老师们纷纷休假,龙宿自然没这好命,眼看高二马上也要变成下届高三,又是轮回伊始。但不管怎样,学校里三个年级暂且变两个,事情起码减少一半,龙宿乐得在教学楼里提个折叠凳子到处来回巡视,随便进个后门坐下就听课,吓得老师学生都战战兢兢。
      剑子仙迹全身心宅起,说不见人就不见人,整整一周杳无音讯,这要在公寓里被人杀了尸体不烂到臭气熏天都没人能知道。因此龙宿回到办公室,发现剑子正翘着二郎腿在里头喝他的极品君山银针时,那见鬼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知小可哪里疏漏竟劳动好友大驾……”
      “耶,校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剑子吹吹水面上白沫。“今天下午毕业班们搞联欢,说是出分前不搞,分出来就都只顾着鬼哭狼嚎没这心情了。孩子们好说歹说把老师一个不剩拉来,连教体育的风之痕都没落下……疏楼校长不去捧个场?”
      “去,如何不去。”龙宿笑着跟剑子往高三沉寂已久的地盘走,一个班一个班挨个往里看。这种毕业联欢跟元旦联欢又不同,元旦好歹还有一点点正式,出个正经节目之类,这时候就纯粹是胡搞,中间场地和周围桌椅全是人,闹哄哄的,音响上插的不知谁的IPOD,口味诡异,一会聒噪一会催眠。唱的也都是唱给自己听,基本都在扯着嗓子说话,吃喝管够,见到校长也不像之前那样敬畏,尤其是上课时去食堂抓漏网之鱼或者夜自习时突击查寝,那都是拔腿就跑。这时候龙宿进来,连一个肯从桌子上跳下来正眼看的都没有,疏楼校长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被透明了,没走到一半就独个溜掉去顾影自怜。

      剑子仙迹倒高兴的很,一边给认识的学生打招呼一边拿人家班里的水果吃。每个班里买的品种都不大一样,有苹果橘子芒果还有西瓜香瓜,一路吃着过来到自己班里。三班这个时候恨不逢刚唱完一个青春纪念册,相对来说比较清静些,还有点小伤感,尤其是剑子刚看完七班的视觉系摇滚,真跟重返人间差不多。慕少艾也在这,乐呵呵的坐在桌子上跟一帮人嗑瓜子。
      学生们一见班主任来了,连忙把刚批发的雪糕搬过来。剑子已经快撑着了,盛情难却,剥了一块啃着,问慕少艾:“你不来一块啊?”
      “不了,怕胖。”慕少艾乱摆手。“何况已经吃了两根了。”
      剑子闷笑,突然看到讲台旁边靠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问道:“咱们班谁还会乐器呢?”
      色无极说:“羽人会。”
      剑子大惊道:“深藏不露啊羽人同学,让老师也有幸听听嘛。”
      羽人非獍点点头,上前拿起二胡。这个学生长期沉默寡言,这次能出节目,剑子欣慰的不行,马上洗耳恭听,结果本来气氛就有点纠结,这孩子一手二胡拉下来,剑子眼看着慕少艾在旁边老泪纵横,连忙带头鼓掌。大家纷纷鼓掌,燕归人说:“西风跳个舞吧。”

      剑子看着一帮孩子们哭哭笑笑,悄没声息退出教室,留他们尽兴。语文办公室里没人,龙宿挺惬意的一个人在那吞云吐雾,看见他进来,把烟盒往前一推,示意剑子也抽一根。剑子一如既往摆摆手,龙宿也就没往心里去。笑道:“剑子老师,又舍不得了。”
      剑子听着教室里传来喧闹声响,摸摸鼻子道:“好歹从高一带过来的。人之常情不是?”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龙宿随口应了一句。“因为成天对着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人才有赤子之心——你跟我说的。”
      “那就请淡看人间花开花落的疏楼校长容许在下暂时存着这一点小小的伤春悲秋之意吧。”
      “请,请。”龙宿是尤其受不了剑子一本正经的说矫情话,随手拿过来桌上的扇子就把脸挡住了。一时没话,龙宿脚放在桌面上,剑子面无表情看窗外,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两人瞬间意识到现在的节目是吞佛童子在那清唱《死了都要爱》。
      “这是你带的第几届学生了?”
      “两届从高一带到高三是六年,一届是从高一到高二两年,一届是只有高一。”剑子伸出一只手掰着。“九年了。”
      “居然九年了……”龙宿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剑子叹道:“是啊,我二手烟抽了都不止九年了,你倒是什么时候戒了啊。”
      “你也抽不就完了。”
      “你不抽不就完了。”
      一如既往的僵局。没人肯让步。稍微觉到疼痛,就迅速后撤。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固然可保平安无事,只聪明太过,诸般算计,要如何出口?
      “龙宿……”
      “嘘。”龙宿竖起手指。“剑子,不要说话。”

      不要说话。
      这一刹那剑子仙迹心内突然柔软得能滴下血来。隔壁传来笛子悠扬的乐音。丢盔弃甲毫不设防,任谁都可以长驱直入一窥究竟。闷热的夏日午后,轻薄的紫色窗帘,过滤之后的日光,桌上摊开的书页,立式空调嗡嗡作响。究竟是什么让人一直坚持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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