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不扶封》荆之薇

14、 慢卷袖

　　我裹着扶封滴水的外服，一路喷嚏，哆哆嗦嗦回到鲛绡居。插上门，我燃了灯换上干爽的亵服，当我坐在菱花镜前时，久久回不过神来。
　　尽管镜中人不完全是我，但的确是那张久违的脸。我随处翻了翻，这鲛绡居里果然有女人的衣服。
　　扶柳长得媚气，穿上女服后再散开头发，没有一点硬朗的感觉，更何况大半已是我原本的样貌。我拾起一缕长发看了看，即便在烛火之下也不再是明黄色。
　　镜中的那个人，黑瞳明眸，墨发长垂。
　　蓦然发现镜子里还有一个人。他静在镜面里，直勾勾看着镜子里的我，曼陀罗金链投在银白镜面，不再温暖。
　　和着盈盈丽丽的金链，他的目光犀利淡漠，陌生到让人周身生寒。
　　头发上未干的水珠滑进脖子，冰得人心尖儿发颤。
　　我低下头，扯起长发遮住脸。
　　不要发觉我的变化！苍天大地王母娘娘保佑，来一阵风把灯灭了吧，千万不要让他注意到我的脸……
　　我不敢回头看他，尽管在镜子里已经对眼了。
　　“你的发在滴水”他起身找帕子，搁放绢帕的木架上此刻搭着韶绎的外服，他定住不动了。
　　“不要紧的！”话一出口我就住了嘴。我的声音——变成了女人的声音，是属于原来的我的声音。
　　“夜里冷，先喝盏茶，润润嗓子也好。”
　　公子韶绎像是没发觉任何异常一样，转而去倒茶。
　　我点点头。
　　“你男扮女装挺耐看。”
　　我点头，又猛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清了清，朝他摆摆手。
　　“不舒服？”
　　我继续点头，然后打了个哈欠，怕他没看见，又连打了好几个。
　　“困了。”
　　我微笑点头，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你的脸色不太好，我叫大夫来看看，你先歇着。”
　　我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叫苦不迭。拨浪鼓就是我这样的，水珠还非常配合地乱溅。真的不用叫大夫啊~
　　“还是先擦干头发吧”他找了块帕子，要替我擦。
　　我扯住那帕子，公子韶绎僵持着不放手，他看了我一眼，我慢慢松手任他摆弄。平时和颜悦色的人一旦板起脸来，还真让人大气不敢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擦完后他就近木架坐下，离我远远的。
　　公子韶绎眼里有刀子，笑着说温言细语时仍能将人捅成马蜂窝。小腹又开始胀痛，痛感很熟悉。不会呀，离上次才半个月，不会是月事，我打哈欠打哈欠打哈欠……一直打到没力气为止，他还不走。
　　“你累了就去歇着，我睡不着，在你这里坐会儿。”
　　我如获大释，一起身就暗叫糟了。凳子上必定黏黏潮潮。
　　“怎么不去？我守一会儿，夜里发温病就不好了。”
　　我坐直了身子捏住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困是困~不想睡~~~”我的声音比太监还像太监，又嗲又骚。其实我想说的是：哎呀妈呀，要困死我嘞，你不走我怎么睡！
　　韶绎忍了忍，笑出声来，眼睛弯弯如新月。他笑起来——简直——简直——太惊艳了！
　　“过来坐。”
　　我原地不动，装作没听见。
　　“你坐那么远，不方便说话。”
　　拜托，韶绎大公子，我坐得离你远，不也是你坐得离我远吗？傻子才会跑过去，别指望我会挪动。
　　转念一想，不过去的话他定然会起疑心。我既不说话也不动的，怎么看怎么像闹脾气的样子，这样不甚好。
　　我人连着木凳一块儿向他挪。
　　“这里有木凳，不用把那个搬过来了，你人过来就好。”
　　我停在离他七步远的地方，不知进退。干脆一屁股坐下了。
　　“先去穿件厚点的衣服。”
　　我雷打不动。
　　他见我不动，亲自去拿了，我起身一看，木凳上一小片血迹，公子韶绎拿的衣裳厚而大，可以把该遮的地方都盖住。
　　稀里糊涂与他“谈”了一个多时辰，我点头摇头龇牙咧嘴外加呵欠瞌睡，他终于想起来夜已深该回去这件事了。
　　要说韶绎没发觉什么异样鬼都不信，他什么都没问。
　　我默默将扶封的外服叠好，准备明日偷偷洗干净，然后做贼一样把温泉旁他的其他衣物捡了回来。
　　说是悄悄行动，一路喷嚏连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