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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指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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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景象渐渐从高楼变为了圈养着几群白鸭的水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林序南小时候很喜欢鸭子。小学的时候,李淑琴每周都带他回外婆家。村里孩子不多,林序南又像个小大人一样,和更小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去。比起这些吵吵闹闹的弟弟妹妹,林序南很喜欢山野间的花草树木,莺莺燕燕。夏天太阳大,林序南也能在溪水边上找个树荫坐上大半天,看村里人放养在溪里的白鸭觅食。后来农村家禽散养被禁止了,小小的林序南还为这几只肥鸭大哭了一场,感叹他们失去自由的可怜身世。
陈叶兰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宁静。
“喂,妈,快了快了,到宁中了,十五分钟,好,知道了,述民也快了,半个小时前就说下高速了,好,挂了。”李淑琴被催的焦急起来,一边让林序南给爸爸打电话,一边加快车速。正要给林述民拨电话,李淑琴一个急转弯,差点把林序南甩出去。太阳穴磕在车窗玻璃上,疼得让人清醒了几分。
“喂?爸爸?”林序南拨通语音电话。
“嗯,怎么打语音,不打电话?”父亲的语气里带着他陌生的关心和熟悉的责怪。
“习惯了,我的电话卡没法打国际长途,之前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
“嗯,什么事情?外婆来催了?”
“嗯,外婆有点急了,可能舅公他们都到了。”
“好,我也快了,十五分钟。”
林父林母的车子前后脚到了村口。车子刚开到院前,院子里就走出一个高而胖的女人,笑着招呼林序南,又转头朝院内高声道:“叶兰啊,外孙来了哟,哎呀咱们小南又高了呐。”
林序南遛进院门,企图找个地方装鹌鹑,可惜李家老宅只有一进院子,一览无余,无处可藏。明明过完年才堪堪一个月,舅公舅婆们却像是快一年没见般热情。好在后脚踏进大门的林述民作为刚从国外回来了新鲜人物,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林序南赶忙溜到角落。
这边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养一只土狗看家护院,机敏又不会伤人。李家的这只是只通体纯黑的短毛,给取了个诨名叫小黑。看到林序南过来,小黑朝他摇摇尾巴。林序南摸了摸小黑的头,才发现它竟然有好多白毛了。
“小黑,我大了,你也老了。”林序南怅然得叹息了两声,“明明是小白走了之后才有的你,怎么感觉小白才走了没多久,你就也老了呢。”
“小南。”林述民在背后喊他,“别老是招猫逗狗。”
林序南转过身来向父亲走了两步。
“一天天有点正形,快考试了,收收心。以你的水平,考上了才是正常的,考不上才需要反思了。”
林序南胡乱应了两声,幸好陈叶兰心急,忙着喊大家吃饭,救了他于水火。
饭桌上的传统是男人们的政治辩论,今天最为激动的是李淑琴的二舅,他正高声论证着他关于城里女人不生孩子,是因为不给农村男人批宅基地造新房的伟大言论。林序南前一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本就有点头晕,听着这些人的逆天言论和简直可以拉去枪毙的立场,更加头晕眼花,胡乱扒了几口饭就溜下了餐桌,顺带夹了只鸡腿给小黑。
二月的天,难得晴得彻底。晚霞退了,只剩下一弯清零的明月。林序南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看小黑啃鸡腿。手机响了下,消息框显示的名字是孟怀仁,教林序南画的老师。
今年报考的学生数量远远超出预期,校方临时加了一场初试,准备先刷掉一批学生。另外,各个画派上一届收的徒弟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在杭州任职几位教授打算在这批学生里选出一批,最好的几个收作亲徒,余下的作徒孙。浙派的严正教授去年刚好调到浙江师范,便也打算来选一个关门弟子。
林序南性格生的敏感含蓄,绘画也崇尚秀润细腻的浙派。严正是中国美院科班出身,创立的青竹书院又被誉为当代的浙派明珠,可谓是不少后生敬仰的对象。林序南也是这后生中的一员,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师承这位大家。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自然要铆足了劲去争取一回。
难得的,李念一周没出幺蛾子,林序南也安安稳稳的在图书馆又恶补了一周。
周六,天气还算好,小云清风。李念下午放假,林序南盘算着,考完差不多傍晚,带个黄油面包的蛋糕回去,刚好李念也差不多和班里同学瞎逛完,直接去他家陪他打游戏,还能趁机监督他学点东西进脑子。
林述民在家待了四天就又出国了,李淑琴工作又忙,林序南只能一个人坐高铁来考试。列车缓缓略过顾家大厦,驶进杭州东的站台。林序南一边在手机上搜索去国美象山校区的路线,一边跟着前面下车的旅客。然而,杭州东的站台沉降回惩罚每一个走路看手机的人。林序南意料之中的踩了个空,差点摔倒。结果还是后面的一个年轻孕妇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林序南站定,连忙关心孕妇,好在没撞到,便赶忙道了谢,飞似的逃离了这个尴尬的场景。
从东站到象山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时间又些紧张了,林序南带着画箱也一路狂奔,向东广场的六号线飞去。
六号线大部分在钱江新城,林序南不熟悉这些站名,便给导航设置了个下车提示就开始约会周公。结果,合眼才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接起,是李念,“你咋提前回来了 ?”
“哎呀烦死了,不想上了,就回来了。”
“嗯哼,又咋了?”林序南常常痛斥李念让自己给他又当哥们又当妈,但出了啥事依旧是任劳任怨。
“心情不好,你能不能来陪我?”
“我在杭州。”
“你怎么又在杭州?”
“上周就和你说了,这周六杭州初试。”
“好好好你就继续这样好了,一天天杭州杭州,考试考试,就这样好了,兄弟心情不好也不用陪的。”
林序南一阵心累,好在李念很快下来通牒:“我找其他朋友去了,你晚上回来了来找我。”
没给林序南回复的机会,李念就挂了电话。林序南一阵无语,下一秒就收到一条消息,来自李念妈妈:小南啊,李念他今天好像有点情绪不太对,下午让他爸爸把他提前接回去了。你们关系好,你帮阿姨好开导他一下。他可能也是前段时间月考没考好,压力又点大。
林序南嘴上答应着,安慰着李妈妈让她不用担心,交给他就好,心里默默骂人:什么没考好,恋爱脑被甩了,这么大打击,能考好就怪了。还压力呢,八成是和那个徐淑仪有关系。但这话没法和李妈妈说,林序南也只能默念亲兄弟,还是自己带大的,不能灭口。
林序南在地铁上盘算晚上回去怎么对付李念,吴婧曦已经开车回到了芷江别院。
这里是前两年才拆迁重建的,之前是老城区,道路不怎么宽阔,可偏偏位置好,浙江音乐厅,省政府都在附近,就更挤了。不到九公里,吴婧曦硬是开了半个小时。
玄关的灯没开,客厅的落地窗倒是透进大片的阳光来。许随砚不在家,只有竹子跑过来用猫脸蹭她的腿。吴婧曦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附中招生初试,许随砚也去了。真是一孕傻三年。她忽然想起刚刚高铁站那个冒冒失失的年轻男生。那人手上拎着个画箱,着急忙慌的,大概也是去附中考试的。吴婧曦回忆了一下那人的长相,平淡秀气的五官,没有很精致,但一双眼睛像桃叶,流畅漂亮,静若潭水。看起来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但已经比她高出不少了。额前的刘海浅浅遮住眉眼,慌忙道谢时,平淡漠然的神情也出现一丝裂隙。像许随砚小时候。
竹子蹦到一边的台面上,企图往妈妈身上蹦。吴婧曦一把抱住它,制止了它的危险行为:“竹子乖乖,不能往妈妈身上跳哦,妈妈肚子里有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