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他总想跳槽》远芙Yifily

3、逢春

　　方禧桉就没这么幸运了。从刚刚到现在，她似乎一直心不在焉，风声鹤唳，频频被周围人的动作打断。好在到底是文与谷的学生，专业水平不差的，勉强也考出了水平。
　　但考场里大部分普通的考神就没这么幸运了。很多学生猜到了有人泄题才换的B卷，便四处抱怨咒骂泄题的人。
　　方禧桉恍恍惚惚的收了东西，跟着林序南一起出了考场。
　　门口，到处都是和父母抱怨泄题换卷的考生。一个女生从出来就往母亲怀里扑，哭的肝肠寸断，看起来是被这变故吓得不轻，心态不好导致没发挥好。
　　方禧桉看了那女生一眼，又看见刚刚那个年轻女人从远处走来，看了林序南一眼，留下一句“我考不上就要被送出国了”就快步走开了。年轻女人超这边看过来，礼貌的轻笑了下，便领着继女走了。
　　孟怀仁四点多下课后，马不停蹄的往前杭州赶。带了这么多年学生，有愿意考美院，又有天赋的，就这么一个，可是个宝贝疙瘩，自然紧张得不行。一路压着限速赶来，这会儿正好赶到考场门口。
　　林序南等了没两分钟就看到老师急匆匆赶来，连忙上前：“老师，A卷泄题了。”
　　孟怀仁脸色一变，暗道不好，就她林序南又说：“B卷临摹是严正那张鸳鸯芙蓉，创作是山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听着考题，又看学生脸上一抹难得的浅笑，孟怀仁心里就两字，稳了。面上倒是不显，只是欣慰地点点头，说：“好，别松懈，明天还要面试，但也别紧张，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师生两个人一起在校区吃了顿饭，孟怀仁便又匆匆赶回暨阳给其他学生上课。林序南的面试临时被排在第二天上午，只能留下住一个晚上。
　　老师走了，林序南一个人在校区内徘徊。
　　象山校区是著名设计师王澎的作品，曾被《纽约时报》评为“二战以来最重要的二十五个建筑之一”。
　　水体，草地，山坡之间，建筑自由布局，却又巧妙的行程一个个局部的庭院，错落有致，得影随行。山林，溪流，鱼塘，田地，小径，幽趣丛生，交相掩映。设计师为了让建筑与景观并置，消减了建筑体量，再加上立面特殊的朝向，建筑等等形象变得隐隐约约，行人也会容易迷路。
　　林序南沿着曲折的小路瞎逛，然后不出意外的迷路了。他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建筑。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绕回南山书屋了。晚风有点凉，林序南只好推开了书店的门。
　　店里没什么人，林序南和店员要了一杯热水。
　　“过来考试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林序南应了声，转头看去，一个年轻的男生坐在落地窗边看着面前的笔记本。那人穿着看起来有些单薄的米白色衬衫和黑色衬裤，外套也是一件并不厚实的灰色毛衣开衫。
　　大概是室内不冷吧。林序南想着刚刚方禧桉的话，猜测这人应该是象山的学生，便走过去坐在边上：“你怎么知道？”
　　“从我坐下到现在，你绕到这里三次了，国美一般没有这么不认路的学生。”那人说着扶了把眼镜。
　　林序南尴尬地抿了抿唇，试图转移话题，凑过去看来眼：“你在这里改论文吗？”
　　那人忽然把笔记本一合，转过来轻笑出声：“我在看你们的试卷。”
　　“那你挺厉害的，还是学生就能参与改卷了。”林序南一下子人都挺直了，刚要说避嫌，先告辞了，就听那人开口：“谁和你说我改卷。”
　　他又愣在原地了，但那人却自顾开口：“我替人选选学生。”
　　一听选学生，林序南眼睛一亮，心中只觉得这趟路迷得值。许随砚看孩子两眼放光，便知道又是哪个同辈的忠实粉丝。
　　“喜欢哪个老师？卓檀书？周长留？李乘也？符疏？沈昭？”许随砚把各个派别这次选徒弟的几个人报了一遍，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严正教授。”
　　“他还收徒弟吗？”许随砚心想，小东西志向还挺高远。
　　“收一个，关门弟子。”
　　许随砚一挑眉，表示自己想起来了。
　　“你叫什么？”
　　林序南迟疑了。
　　“你告诉我，我帮你看看。没事，我还没办法左右方教授他们的选择。”
　　“林序南。”
　　许随砚记得这个名字。
　　许随砚电脑上的这个系统和教务处改卷用的不一样，专门是为了选拔些后生用的。那些所谓的关系户，各个美院的教授子女，早就拜进名师门下了，基本不在选择范围内，所以试卷密保没这么严。因此，系统里是能看见考生姓名的。
　　林序南。
　　这个名字半个小时前给了许随砚很深刻的映像。

　　考试一结束，江恒铭就把卓檀书，许随砚和符疏喊到了院长办公室。
　　“檀书，你是女孩子，心细，附中那边你盯着点，正常的进程要保证。”江恒铭指尖叩着桌面，细细嘱咐。
　　卓檀书领了话走了，许随砚和符疏走上前。
　　“小砚，你严正师兄不在，只能让檀书去盯附中。她选徒弟的事情你先盯着点，先挑出几个来。另外，这次除了你严正师兄，和小疏你，是收个关门弟子，不用担心。长留，乘也，柳白，他们几个年纪都略小，也是第一次收学生，你们两个也替他们多参谋。”
　　符疏领命去了，许随砚被单独留下。
　　“小砚，你年纪是还小，但以你的水平，可以收几个附中水平的学生了。以我看，这次你师姐他们收学生，你一起收一个也好。就是不知道你才二十多岁愿不愿意带着个十多岁的孩子。”
　　“那还是得看人孩子愿不愿意跟着我。我再过两年吧，也不着急。”
　　许随砚说的有理，江恒铭也就做作罢了。
　　江恒铭有时也茫然。他的关门本是卓檀书，这是他四十九岁刚评上教授那年，从本校的中国画学院新一届毕业生里选出来的。结果十三年过去了，卓檀书都有两个徒弟了，附中出了个许随砚。他之前师承骆灵晔，常州湖州两派教出来的那个文与可再世。但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天他翻了几张之前的废画，就把人收下了，回来看见卓檀书才想起自己早就关门。
　　江恒铭在回忆这往事，许随砚已经抱着笔记本在南山书屋看卷子了。
　　换卷影响了不少学生的心态。很多学生线条和笔触其实很好，但形态和布局一塌糊涂。天色暗得很快，余晖下有个男孩子一脸茫然得站在下面的小路上。
　　手机铃声响的很突然。是符疏打来的。
　　“有个学生，给你严正师哥正好，不，不应该说正好，应该说太合适了。他那份试卷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电脑卡了把严教授那张原图卡出来了。”
　　许随砚在电脑里输了符疏报的考号，找到了那份卷子。
　　林序南，十六岁，籍贯浙江省绍兴市暨阳市。
　　暨阳，很熟悉，出过陈洪绶，蔡元培，杨维桢。是个好地方。
　　电脑屏幕看多了，眼睛散光，许随砚摘了眼镜，才细细去看那卷面。
　　线条流畅，笔触自然，枝叶间相当有师哥的神韵。如果卷子不是临时换的，一定会有人怀疑这位考生是提前知道了考题。再看后面的创作，山石树木排列自然，中间一层青云巧妙的将近景分作了分作了上下两块，又让右侧的远景有生长的空间，将清泉，松树，山体，明月有机得结合在了一起。
　　“这个学生，那是很有你当年的风采啊。”符疏是不好越过严正去，不然一定会去把人要到自己手上。
　　许随砚听着，就看见下面又站了一个人，戴上眼镜一看，又是刚刚那个男孩。符疏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那个男孩子又跟着手机导航走远了。
　　只是才过去二十分钟，他又站在了那个地方。

　　“森林的林，顺序的序，南方的南？”
　　“是。”
　　林序南看着许随砚，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怎么知道”。
　　许随砚转过身去，重新打开电脑，调林序南的卷子。
　　“你的卷子我看到过了，映象还是很深的。”笔记本被转向林序南，“你画的很好。”
　　林序南一下精神起来，眼睛亮亮的，沁着一抹笑意，略带惊喜的看着许随砚。
　　是，画的很好，许随砚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转头去看男孩。
　　眉目疏朗，睛如点漆，生的不算特别白，正好带走一些五官的女相。
　　长相也很好，是师哥会喜欢的类型。
　　“你的水平足够好，技巧是严正教授会喜欢，风格也和适合我们浙派。”许随砚顿了顿，还是开了口，“但严教授不适合你。”
　　许随砚转过脸，没去看林序南，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严教授还有个师妹，卓檀书副教授，之前只收过一个学生，这次打算再收两个。她更适合你。你的山水意境很好，江南派的李乘也老师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其实你的花鸟技法也很可以了，岭南派的周长留老师也很好。他俩还未开门，你去了就是大徒弟。”
　　许随砚给出的选择其实都很好，但林序南的情绪还是黯淡了下去。
　　“关门弟子不是这么好当的。前面的师哥师姐没大成就，师父就会把希望和压力全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许随砚收起笔记本，装进书包，拍了拍沉思的林序南。
　　“别想了，回去再慢慢想。不是找不到路了吗，我带你出去。”
　　林序南沉默的跟着起身朝门外走。
　　门打开的瞬间，一阵凉风吹来，林序南立马裹紧了外套，却看见许随砚还是刚刚那件薄开衫。
　　“你不冷吗？”
　　许随砚没回答，用手背轻轻碰了下林序南的脸颊。
　　热的有点烫。
　　“你这，没发烧吧。”
　　“没。”
　　参汤灌多了。
　　下次去胡庆余堂开药，得和老爷子说一声，少开点人参，还没这么虚弱，得靠人参续命。
　　许随砚盘算着，领着林序南朝大门走。
　　天色正好，繁星点点，明月姣姣。偶尔一阵清风吹过，揉乱少年的发梢。树梢传来几声山雀的啼叫，好像在抗议被行人打搅。月光疏影里，两个身影，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