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意》沈书棠

1、岁寒

　　窗外的阳光很好，但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桌上的手机轻轻响了下。林序南睁开眼，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图书馆，赶忙调低声音，跑去门口接听。
　　“序南，”，林述民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我今天回国了，你不知道？”
　　林序南眉头一皱，“不知道，妈没和我说。”
　　“没良心的，亲爹这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问。好了，我上飞机了，傍晚到。回来再教训你。”
　　“嗯。”林序南应了一声，等对方挂了电话。按了按有点酸胀的太阳穴，林序南重新回到桌前坐下。李念那个混蛋，失恋了跟着班里几个小混混跑去酒吧买醉。林序南本以为，那些小混混，说白了也就一批学习不好准备提前融入社会的小屁孩，虽说初三就混上酒吧，确实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事，但看那架势，也是真心替这个被甩的可怜家伙伤心。林序南本来就忙，也就没跟去干涉。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李念内家伙一杯倒。
　　接到李念电话的时候，林序南还在图书馆。按下接听键，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你好，是林序南吗？李念有点喝多了，他让给你打电话。”
　　林序南本以为有人灌李念，结果那女孩说他是自己喝的。林序南气的两眼一黑，也只能过去捞人。
　　初春的风有些微凉，林序南走在夜色下，拢着身上的外套。跟着地图到了酒吧的位置，却没找到门。林序南只好拨通了李念的电话。接电话的还是刚刚那个女生。
　　“喂，你是到门口了吗？”
　　“是，找不到门。”
　　“你等等，我来门口接你。”
　　女生说完就挂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林序南茫然得站在风里，很快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然后林序南看到了今生难忘的一幕：刚刚那堵墙缓缓移开了，后面冒出一个着急忙慌的身影。
　　那人试探这喊了一声：“林序南？”
　　林序南点点头，跟上去：“他是喝成什么鬼样了电话都得你帮忙接？”
　　女生沉默了。但很快，林序南也沉默了。
　　李念怀里搂着个女生，正。。。算了，非礼勿视。好兄弟，不能扇。林序南在心里默念。就这样把人拉走也不是个事，林序南就只好先坐下。
　　那个女生拿了两个杯子过来，递给林序南一个。林序南微愣了下，接了过来。
　　“你叫什么？”
　　“陆知晓。”女生开了瓶果酒放在林序南面前。
　　林序南倒了杯抿了一口，问陆知晓：“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认识，徐淑仪，培雅中学初中部的，爸妈不在身边，也就没人管她，天天跟着我们这些大学生混。前天刚被男朋友甩了，估计正伤心着呢。”陆知晓杯子见了底，林序南也跟着一口闷了。
　　和林序南之前猜的大差不差，只不过更巧的是，李念也是培雅的。大学生，暨阳市只有浙江农林的暨阳学院一所大学。心里琢磨着，嘴上和陆知晓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也喝了不少。林述民酒量很好，林序南也遗传到不少，但酒吧的灯还是晃得他眼花，便看准时机寻了个由头把李念给拖走了。陆知晓把两个人送到门口，看他们打到车，掏出手机，和林序南说：“我加个你的微信吧，以后有什么事也好联系你。”
　　林序南想到里面那位徐淑仪同学，还是扫了码。在一看手机，十二个未接电话，都是妈打来的。上了车，林序南赶忙回了电话。接通，手机里传来李淑琴的哭诉。
　　“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心里还有没有妈妈？妈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都不接，你太让妈妈失望了，你和你爸爸就是一个样子的，太让妈妈失望了！”
　　林序南一阵头疼：“我知道，十一点半，回来了。”
　　“你也知道十一点半！你到底干嘛去了？你不是说去图书馆了吗？为什么没去？”
　　“我去了。”
　　“那为什么我去接你你不在？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为什么电话不接？”
　　“李念失恋了，我陪他散散心，刚刚没听见铃声。”
　　“妈妈知道你有朋友，但也要有个度啊，你不回来，妈妈一个人在家，爸爸也不在，妈妈怎么睡得着啊。你不在，妈妈没法睡，但是妈妈明天还要上班的啊！”
　　“嗯，我知道了，回来了。”林序南胡乱应了两下，李淑琴挂了电话。李念被风吹的清醒了，转过来看林序南瞪他。
　　林序南对着这张在他看来没什么智商的脸，实在骂不出口。到了李念家门口，林序南把人扔进别墅大门，转头就走。
　　林序南家离李念家不远，只隔着他们的小学，元培小学。林序南沿着校门口的栾树大道往家里走。栾树才刚抽出叶芽。林序南在心里盘算这国美附中的校招考试。
　　他从小是个别人嘴里的好孩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很少忤逆长辈，唯独为了学画，和父母吵翻了天。六岁的时候，李淑琴要他学样特长，他选了中国画。他天赋很好，教他的也是暨阳本地最好的一个老师，各种奖项拿到手软，还破格成为了暨阳美协唯一一个未成年个成员。在去年之前，这项特长一直是李淑琴像其他亲朋好友展示自己教子有方的一面招牌。
　　直到去年，林序南和李淑琴说自己要去考国美附中，矛盾爆发了。李淑琴觉得儿子堂堂全市前五十的成绩，要去走美术简直是丧尽天良。外婆指着外孙的鼻子，骂他居然为了这些旁门左道要去考个中专给家里丢脸，都怪李淑琴当年让他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李淑琴挨了母亲的骂，只好跑去和丈夫哭。但林述民难得站在儿子这边。最后，林序南的奶奶出面，劝住了亲家母好儿媳。当时林序南不奇怪开明又疼他的奶奶支持他，倒是父亲让他意外。后来，清明给爷爷上香回来，林述民给了儿子一方南红闲章，林序南也就明白了，怕是和爷爷生前的事有关。
　　年前，林序南从学校请假出来备考的时候，李淑琴还闹过一回。当时林述民在国外，林序南最后只能去找了小学的班主任温叶。温叶很喜欢林序南，在他小学的时候，李淑琴总焦虑儿子的教育，便去找温叶请教，温叶也倾囊相授。温叶确实是个好老师，林序南被教得好李淑琴也看在眼里，自然能听到进温叶的劝说。好在温叶也是给开明的，林序南的天赋她也看在眼里。就这样，林序南的前途在这一波三折中保住了。
　　三月十五日考试，现在已经二月底，栾树还几乎没抽出芽。成绩出来之后不用在回初中，那之后再也不用受栾树抽芽时，日日要从树下经过，担心树脂落在身上的之苦了。林序南盘算着，却隐隐有些小失落。明明想走，真要走了，又舍不得。
　　进门已经十二点了，屋里只有玄关的灯还亮着，他的萨摩耶在次卧门口睡得四仰八叉。刚刚在楼下转了圈，主卧也没开灯。林序南轻手轻脚得朝房间走。好不容易蹭到了房间门口，手机的消息提示突然响了，给这份安静死开个口子。林序南到抽了口冷气。还好，没吵醒李淑琴，只有馒头这条胖狗翻了个身，也继续睡过去了。
　　林序南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赶忙掏出手机。是陆知晓，问他们到家没。林序南随手拍了张馒头的睡颜，回了个都到了，就甩了手机洗漱。本就晚了，还喝了不少，洗完澡林序南也是倒头就睡，陆知晓后来发的消息他一条没回。
　　太阳穴的酸胀感好些了，林序南边在心里骂李念，边伸手拉开窗帘。阳光很明媚，但面对父亲突然回国的林序南心情很不明媚。
　　傍晚，李淑琴打来电话，要接林序南回外婆家，说是林述民回来了，一起吃个饭。林序南只好收拾东西，提前回家。用林序南的话来说，李淑琴的娘家是片雨林，让林序南从小见识到生物的多样性，为日后生物这门学科的学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