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尾青青》种夕阳

17、第 17 章

　　又是倾盆大雨。
　　密集的雨点砸落，黎岁弓着身子在林间穿梭，被树根和石头绊倒几次，转了许久才找到他们落脚的山洞。

　　“道长，你终于回来了。”
　　驴妖可怜兮兮地站在洞口。
　　他坚持小狐狸是实力恐怖的大妖，不愿靠近小狐狸半步。

　　黎岁从容卸下湿漉漉的斗笠蓑衣和面具。
　　驴妖有些好奇黎岁面具之下的容颜，偷偷瞄了一眼，脸色惊变，“道长，你，你的脸……”

　　黎岁云淡风轻道：“我每杀一只千年老妖，就会在脸上刻一道疤。”

　　驴妖脸色唰的一下白了，默默在心里数道：一，二、三……九、十。

　　他对黎岁的话深信不疑，战战兢兢道：“道长，我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要去天涯，我绝不送你去海角。”

　　黎岁看他：“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驴妖恭敬站着，洗耳恭听。

　　“安静。”

　　这是嫌他话多了。
　　驴妖嘴巴拉成一条直线，安静如鸡。

　　小狐狸蜷缩在火堆旁，浅薄的呼吸似乎随时都要消失。
　　黎岁深夜冒着大雨出去，就是为了找草药缓解它伤口恶化的速度。

　　听到脚步声，小狐狸缓缓睁眼。
　　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黎岁脸上。

　　黎岁俯身，小狐狸忽然炸了毛，眼中露出凶光。
　　她悻悻收回手：“我吓着你了？”

　　黎岁戴上面具，柔声道：“你别怕，我不是怪物。我在落霞峰捡到你，你腹部受了伤。这里离落霞峰很远，外面在下雨，我找了好久，只找到两株草药，我马上为你敷药。”

　　小狐狸听懂她的话，狐狸毛一下子顺了。

　　黎岁笑了笑：“真乖。”
　　她将草药放进口中细细嚼碎，割下一片衣角，为小狐狸包扎伤口。
　　随后，从腰间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几颗色泽鲜艳的甜浆果，递给驴妖，“吃吗？”

　　驴妖还没从黎岁是猎妖杀手的恐惧中缓过神，哪敢吃她给的东西。

　　黎岁不问第二遍。
　　驴妖不吃正好，全给小狐狸吃。

　　火堆很快熄灭，山里夜寒，黎岁不由自主抱住身边唯一温暖的东西。
　　小狐狸全身暖暖的，像个暖宝宝。

　　黎岁正要美美入睡，怀里忽然一空，她眼都没睁，精准抓住暖宝宝的尾巴，将它拽回到自己怀里，振振有词道：“我救了你，你要知恩图报，不然就是只坏狐狸。”

　　小狐狸宁愿做只坏狐狸，也不愿被个丑女人抱在怀里睡觉。
　　它挣扎得愈凶，黎岁抱得愈紧。

　　黑暗中，小狐狸吐出了粉嫩舌头。

　　一夜雨后，日头新盛。

　　驴妖为讨好黎岁，跑得更卖力了。
　　路途迢迢，纵然他四条腿抡得快冒烟了，也得五六日才能到青暮崖。

　　“道长，前面有人。”

　　黎岁不甚在意。

　　驴妖又道：“好像是道长的同门。”

　　黎岁抬眸望去，前方大树底下围坐着一群少年修士，男男女女都有，单看衣服的颜色，确实与云岚宗的服饰相似，她也不能到跟前去细看他们的款式纹饰。

　　驴妖自以为贴心道：“道长，我带你上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他去混个脸熟，日后遇见什么妖魔鬼怪，云岚宗便也成了他的靠山。

　　黎岁一勒缰绳，制止他愚蠢的行为。
　　她现在是云岚宗的通缉对象，上去打招呼不就是自投罗网，这蠢驴要害死她。
　　但她又不能明说。

　　她信口胡诌道：“我此番出行是有秘密任务在身，不可让仙门各派知晓。要是走露了风声，你一只小小的驴妖可承担不了后果。”

　　驴妖一听这话就老实了。
　　拉着黎岁走了另一条岔路。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全是蜘蛛网。”
　　树木和树木之间，横亘着一道道密不透风的蜘蛛网，却未见一只蜘蛛。
　　黎岁一手抱狐狸，一手持长剑，砍断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呼吸一滞，就见一人首蜘蛛精在啃食蛛网上的麋鹿。

　　蜘蛛女回眸一笑，鲜血染红她的面容，一口森森獠牙鲜血淋漓，用看盘中餐的眼神看着他们，猩红舌头舔了舔嘴角。

　　黎岁大喊：“走！离开这！”

　　不料驴妖的双眼被稠密的蛛网蒙蔽，失去了方向，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盲目四处乱撞。
　　一张巨大的蛛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驴妖一头撞上去，被粘住了。

　　黎岁急忙跳下车。

　　蜘蛛女直勾勾地盯着黎岁怀里的小狐狸，眼睛发亮，好似看见了什么稀世之宝，欣喜若狂道：“把它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休想。”黎岁抱紧小狐狸，她不认为这只蜘蛛精是言而有信的人。

　　“那你就去死吧。”
　　蜘蛛女沿着蛛丝爬来，速度远超黎岁想象，转瞬之间便已逼近。

　　黎岁眼疾手快斩断蛛丝。

　　抱着小狐狸影响发挥，黎岁不假思索，随手把小狐狸抛了出去。
　　“砰”的一大声，还是实心的。

　　黎岁没时间心疼小狐狸，她挽了个剑花，朝蜘蛛精斩去一剑，跃身与之相斗。
　　一根根蛛丝自蜘蛛女口中喷射而出，可硬可软，还能随意变化形态，相当棘手。

　　驴妖扯着嗓子喊道：“道长，快拿出你的真功夫，让那妖怪好看。”
　　这同仇敌忾的语气。
　　他像是忘了自己也是只妖。

　　“聒噪。”蜘蛛女蹙眉。

　　驴妖多嘴的下场就是，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被蒙住了。
　　“呜呜呜呜呜！”
　　道长，我相信你！

　　蛛网虽韧，但在黎岁凌厉的剑法之下亦不堪一击，纷纷断裂开来。
　　蜘蛛女很快发现黎岁视力差的弱点，
　　吐出的蛛丝细如针线。

　　黎岁看不见蛛丝，只能凭感觉挥剑，几轮交锋下来，便挂了彩，不慎被几缕蛛丝束缚，紧接着被拽到一张蛛网上。

　　蜘蛛女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原来是个虚张声势的瞎子。”
　　面具之下，黎岁瞳孔颤动。
　　蜘蛛女捕捉到她的恐惧不安，满足地笑了笑，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等我吃了那只狐狸，再来慢慢享用你，小道长。”

　　一声小道长叫得黎岁心生不适。
　　她尝试着晃动蛛网，下一刻，蛛丝贯穿她的肩胛两侧，将她牢牢钉在蛛网上。

　　黎岁吃痛，手中长剑落地。
　　眼看那蜘蛛女离小狐狸越来越近。

　　黎岁：“救命啊！有没有人！”
　　用了最朴素的求救方式。
　　祈求那几个同门恰巧与她走了同一条路，恰巧听到她的求救，恰巧救下小狐狸。

　　“大胆妖孽，还不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了蜘蛛女的螯肢。
　　几名少年御剑而来，将蜘蛛女团团围住。

　　“我的手！我的手！”蜘蛛女崩溃大喊。

　　一女修怼道：“你一只臭蜘蛛哪来的手。”
　　蜘蛛女暴跳如雷：“我要杀了你们！”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女修身侧的男修召回飞剑，朝蜘蛛女刺去。

　　女修没有加入战斗，而是先解救人质，剑尖一挑，蛛丝应声断裂。
　　黎岁猝然落地，浑身发软无力。
　　女修轻轻托住她，递给她一颗青色丹药，“这颗丹药可以止血和解毒，你快吃了。”

　　“谢道长救命之恩。”黎岁接过丹药，就要往嘴里送，停顿了一下，低头掀起面具，在确保不露出脸庞的情况下服用了丹药。
　　又腆着脸问：“道长能再给我一颗吗？”她指了指驴妖，“那头蠢驴估计也中招了。”

　　黎岁捡起脚边的长剑，弯腰抱起小狐狸，确认它尚有气息，轻轻呼了口气。
　　还好，没被她摔死。

　　驴妖吃了丹药醒来，见黎岁双肩沾血，驴嘴张得老大，“道长，你怎么受伤了！”

　　黎岁轻皱眉，睨他一眼。
　　幸好那女修给了她丹药后，就去围杀蜘蛛精了，不然这蠢驴就给他们加业绩了。
　　驴妖反应过来，连忙噤声。

　　黎岁懒得说他，坐上车，用剑鞘抽了下他的驴屁股，“驾！”
　　驴妖以正常毛驴的速度跑出老远，才开口说人言：“道长，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几个道长若是打不过蜘蛛精怎么办。道长你神通广大，与那蜘蛛精对决都负了伤，就凭他们几人，恐怕不是蜘蛛精的对手。”

　　黎岁思忖片刻，道：“跑你的，你是小瞧他们，还是小瞧我们云岚宗。”
　　他们好歹人多，若连他们都打不过蜘蛛精，她回去也没用，无非多具尸体。

　　驴妖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儿，突然道：“道长你怎么变重了。”
　　他铆足了劲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黎岁心有所感，转头去看，只见驴车的两个后轮被蛛丝缠住。那蜘蛛女在只剩两条腿，顶着一脸血朝他们爬来。

　　驴妖一语成谶。

　　黎岁放下小狐狸，切断蛛丝。

　　蜘蛛女势在必得地看着小狐狸。
　　黎岁心知还有一场苦战，就让驴妖先带小狐狸走，自己留下来吸引蜘蛛女，“刚才那几个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蜘蛛女当然不会回答黎岁的问题。

　　万千蛛丝朝黎岁袭来，她应接不暇，驴妖跑出几步，转头见她力不从心，旋身变成人形，“道长，我来助你。”

　　黎岁丝毫不感动，反而认为他在添乱。

　　驴妖那点微乎其微的妖力在蜘蛛女眼里根本不够看，又一次被蛛丝缠住，变成了砸向黎岁的武器。
　　黎岁避无可避，被砸飞了出去。
　　蜘蛛女疯狂爬向小狐狸，涎水横流。

　　黎岁咬牙冲上前。
　　绘音铮然一声。
　　她闭上双眼，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