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在看窗的空隙,我想起要将今晚的一半的支出揽下来,于是给他转账。
我坐在写字桌上,一个劲地将面包塞进自己的嘴巴,直到将那好几天的早餐都吃完,我才平静下来。开始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思考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凌晨三四点我才昏昏然入睡,梦里我回到了小时候,到山里去抓小鸟,听见野鸡的叫声后扑进草丛里去。却发现自己摔进他的怀抱,尴尬的我想要撑起身子却无意识将手掌按在他的胸口上。他笑嘻嘻地说:“我的心跳的好快,你发现了么?”
醒来后,一阵头晕,视线一片模糊。要是忍得住,再也不要喝酒了。
几天后,我还是找到了工作,是一家教育辅导机构。薪资还算不错,还买五险一金。基本的工作就是下午三点半要到校门口接孩子,将孩子安全带到机构后,便开始辅导孩子写作业。老板自己也是高知识分子,还有一位和老板似乎公事很久了,两个人凑在一起相谈甚欢。
这些学生一开始和我还比较陌生,相互之间打闹不断,却不怎么愿意叫我老师、和我说话。在支教那些年,我接触的那些孩子都比较乖、懂事,对于我的到来,很是欢喜,小心翼翼地看来我好久,我一对她们笑,她们便毫无芥蒂地拉过我的手,走进教室。
但是这些城里的孩子,就像他一样,自带优越感。其中一个孩子还当着好几个孩子的面,指责我英文单词读得不准确,这让我感到难堪,却也没有恼怒,过后我查了资料,发现我的读音并没有问题。
这个脑子灵活、脸白唇红的小男孩一生的傲气,就因为老板当面夸赞过我的英文很好,他就要借此来展示自己的优秀。我看出他是被家长从小宠爱长大的,周围的人也对他夸赞过不少,但如果这般骄傲,不知谦虚,是学不好的。
凭着他的长相,大多人都不会对他产生坏意,而我,也没法抵抗他的美貌,不忍心指责他。
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渴望被关注、被爱着,他们也渴望发现自己,想要站在世界的中心。只要他没做出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来,我倒是不会立即否定他的不是。
另一个男孩的面孔浮在我的脑海,他和这个漂亮男孩截然不同,他总是喜欢看向窗外,作业交上来是一片空白。眼神迷离的他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读书的意义在哪?”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足够精彩,所以不想再去寻找什么。
那个时候我其实并没有仔细在思考这个哲学问题,而是把它当作一个学习态度问题,“你要好好学习啊,现在这个社会,你不认字、基本的知识不掌握,那你该怎么生存下来?”
他说:“可是我不喜欢读书,我觉得很痛苦。”
“那你喜欢什么?”我反问。
他说喜欢放牛,喜欢在田野里。有时他会揪起一根草,嚼在嘴巴里,唱着自己喜欢的歌,山间里充盈着幸福。
“但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你要走出去,才能发现,自己属于哪里。对于你们来说,读书是最快打破自己的牢笼的方式,你要足够努力,才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是这样么?那个时候我觉得是这样的,哪怕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了,但我希望他们有信仰的活着。
可是孩子真正在想什么,我难道不应该仔细想想么?我问我自己,不喜欢为何要勉强自己?现如今,我读了那么多书,熬过的那些年,现在沦落至此,我得到我想要的了么!?
是我带着偏见先入为主,或许那孩子是真心喜欢英语,并且纠正我的错误,我为何如何不在意孩子的问题?这是不尊重他的行为。
思及次,我意识到自己好像不配为人师表!
生活还需继续,我只能不断成长,陪着孩子一同。吃晚餐的时候,几个和我熟起来的孩子问我为什么我吃那么少,我还没回答,那男孩就说,“老师在减肥。”
我笑了下,并不生气。“因为我不会再长高了,只要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就好。你们孩子不一样,你们会长高高,所以需要吃很多很多饭。”
漂亮男孩的家长在周五那天提出要提前接孩子回家,说是他奶奶过生日。我送他出去的时候,他们一家全都来了。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的妈妈看起来很平凡,长相也并不出众,打扮朴素,他们一家人都很朴实。我朝着他妈妈微笑,目送他走到家人的怀抱。
端午节放假三天,母亲希望我能回去。我抢不到票,只能买中转的票,中间要停留两个小时。我顶着一副疲倦的面容坐在候车室,看着人来人往,呆呆地。心里在想:其实不该回家的,太折腾了!回去能做什么呢?就为了吃几口粽子?
我露出一个沉重且严肃的表情,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
我仔细打量对面这个被岁月打磨过的女人,从我一上车,我便情不自禁被她的气质所吸引住。脸上布满的皱纹随着她的脸皮的扯动在不断地做伸缩运动,她像是那种有一下子就令哭闹的孩子安静下来的能力。
我的注视对她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反而是她一转头看我时,我像个小偷一样不敢与她对视,故意低下眼睑,不敢想象她那深邃的眼睛是多么的令人神往。
她身上似乎带着很多故事。
“小姑娘。”我意识到她在和我说话时,才敢于光明正大看着她的脸。
“能帮我拍一张照么?和窗边的风景合照。”
我怔怔地点头,随后接过她递过来的相机。其实在学校我也学过拍摄,几年前进山前,我用身上仅有的几百块买了一台二手的相机,只不过,它在一次事故中永远的逝去了。
她说我拍得很好,她很喜欢。我开心的笑了。之后她问我是否愿意在她所剩不多的以后留下一点痕迹,我意识到她要为我拍照,于是点点头。“自然点,不需要笑,红发,你也走进我的镜头了噢。”
她对我身边的女孩笑着说,刚才,我拍的时候,她一个人玩着手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此时她终于舍得抬起头,不在意的摇摇头,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洗出来的照片能放进我的个人展览馆里么?”她问。
抬眼,理智的我就这样注视着她,只见她的烈焰红唇此时像一抹弯弯的月亮。
“您是摄影师么?”
“以前,是一名战地记者。”她回道,声音是带着岁月侵染过、洗涤过的模样。
我对她充满了崇拜之情,只听她继续娓娓道来:“我的丈夫在朝鲜战争中牺牲,我也因此失去了我的一条腿,那个时候,我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挣扎了很久很久。我发现,周遭的人全都在说谎话,为我好是假的、快乐是假的、伤心的表情是假的,每个人都在为着利益而活着,活着,只是为了活给别人看。他们要求我振作,让我放下过去,但是他们不了解我为何而痛苦。”说到这里,我才发现旁边的红头发女孩也在注视着眼前这位和蔼的老人。
“我在我姥姥家度过了一段很漫长的岁月,清晨,姥姥很早就去田园种菜,被喊叫声吵醒的我,从那扇窗望见一个老人站在烈日下,手握锄头,一弯下腰便挥尽全身的力气,抛洒自己的汗水。之后,我每天就坐在窗边,看着他们在这辽阔的荒野,一点一点的开垦荒地。现在很多人觉得活着很不容易,都追求及时行乐,可是乐是什么?不是去满足自己的欲望一度在沮丧中沉沦,是做自己的主人,是去完成自己觉得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老人眼睛里浸着水,“我突然感受到,他们心中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正如书中所说那般,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作为一名农民,没有读过很多书,苦难教会他们更加珍惜此时和平的生活。苦难是老天赐予的,但选择如何活着,是你的自由。我明白不管身处何处、遭遇何种困难,只要那颗心还在为着理想炽热着,那就不会一直痛苦下去。当清晰的明白那一切已经成为过去的时候,能做的就只是再往前一步,痛,在所难免,但自我勉励、救赎,是活着的关键。”
红发女生嗤笑一声,身躯有些颤抖,好像她一点也不相信一样。
此时的我还陷入沉思之中。
“人不应该有欲望么?欲望难道就应该被扼杀么?”长相尖锐的她此时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觉得带着刺。“我知道你遭遇过很多,但你不了解,就不要妄自试图劝解现在的年轻人。难道就因为你自己成为了残疾人,你陷入过痛苦的漩涡里就认为所有人就该和你一样,直面痛苦,接受生活?”
老人脸上不太好,似乎在担扰自己的言论为别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是,孩子,你知道么?你不是一个人,当你痛苦时,你的家人也在为你担扰,甚至祈祷替你分担一些痛。所有人都拼尽力气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
“那你刚才还鼓励要寻求自由?这不是自相矛盾么?姥姥,这个感人的故事难道就不虚伪么?”
我这才知道,辩论的火药味为何会这般足。
“追求自由是让你勇敢去追寻心中所想,好好活着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爱你的人。”
“没人愿意听你说教,可以麻烦安静么?你已经影响到我了。”
“对不起啊,姑娘,我这外甥女比较轴,但是人不坏。”老人轻声向我解释,我选择以一个微笑化解我的尴尬。
之后,老人靠着窗没再说话,红发女孩反而用手肘戳了戳我的手臂,“你相信么?”
我疑惑的看着她问:“相信什么?”
她没有解释,反而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继续说道:“她抛弃了我妈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人总是会做错一些事情,但是受害者选择不原谅也是她的自由。”
“我妈的苦难是由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她就不会从小被虐待,并把痛苦加害在我的身上。现在,她还试图拯救我那破碎的灵魂,可笑。我们的人生已经无法逆转了啊。”
我在原地,不知作何言论。她的话没有让我一下子贯穿起故事的全部经过,我只能保持沉默。
“我见过你,谢老师。”她眼神里带着肯定,以及我无法忽视的感激之情,“我在学校的后头第一次听你讲课时你说过一句话,你说不管活成什么样,请善待自己。”
“下次能找你么?”她又问,掏出一部崭新的手机看向我,她的红发在飘扬,眼神露出一丝胆怯。“因为我想你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
我没有拒绝,在下车时,还不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老人朝着我微微笑,红发女孩却像是耗尽力气般耷拉着头,没有看我。不可否认,因为红发女孩,我对老人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深深的怜悯以及敬佩之情,不过,我还是没有吝啬自己的善意,回以一个真诚的笑容。
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母亲给我弄了一碗蛋炒饭。谢嘉康还在打游戏,从他房间里传出骂人的话来,我路过他房门时,没忍住,用力拍了几下。
他好似没有发现一样,还在喊叫着。
我咬牙切齿,打算给他来一脚。他却在这时一手挠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打开了门。我的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他尖叫一声:“你有病啊!”
我一脸神气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理会他。晚上,我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下自己今天的感受,遇到那两个特别的人,我很不知所措。现在我很想找一个人聊天,关于正常人之间的对话。
我打开了房间门,父母亲很早便睡下了,我只能靠着房间里流出来的一些光亮看清路,来到客厅。“啊!你在这做什么?”嘉康的出现让我从深思中走出来,摸索到他那条红色的裤衩让我下意识闭上双眼。
“喝水啊!”他反倒是坦坦荡荡地任由自己袒露胸膛,一点也不害臊!他慢慢凑近了我,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臂,说:“没正经见过男人么?”,随后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直到听到关门声,我才想起,他是我的弟弟!我还被嘲笑了,真是可耻!
“下次再发骚,我就揍你!”我冲动地朝那扇木门发泄。
包粽子那天,姐姐们都来了。谢嘉康没有放假,中午回来一下子吃了两个刚出锅的粽子。“饿死鬼!”我故意在他面前晃悠。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昨天晚上被你踢的地方还疼着呢!”他作势就远离我几米,“我怀疑我和你气场不容。”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要靠近他,“就是喜欢看你吃瘪。看你下次还敢像昨天那样!”
三姐的孩子看不过去,两个人一起拽住我的手臂,想要把我打倒,我大喊一声:“三姐,看你的孩子,等会被我收拾,哭了别找你妈!”最后一句是朝着孩子说的。
大姐的女儿已经上初中,平时不怎么接触,此时却帮着我拦下那两个调皮的孩子,“坐好!”她手指一指,两个孩子乖乖的就坐在沙发上,也不敢哭闹,见状,我给她竖了大拇指。“厉害啊!”她低着头笑了下,“都是练出来的。”
我想,她敢打三姐的孩子?真是牛逼!
训孩有方啊!
三姐这时才从厨房出来道:“让你们淘气,遇到你梦然姐屁都不敢放。”随后朝着我笑,问粽子咸淡如何。
我说挺好吃的。我们俩就像没有过争吵一样,还像从前,亲人之间就是,过去的、不好的过往全都在下一秒选择忘却,那些美好的回忆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刚才说昨天?怎么了?这小子做什么坏事被你碰见了。”三姐将头凑过来,露出令我惊恐的表情。我的嘴角以一种寻常人难以理解的弧度翘起,“没事,他这小子站那就是一种罪过。”
“你才是罪过呢!哇,吃到蛋黄了!”谢嘉康的尖叫让我和几个姐姐都投去一记白眼。
姐妹们凑在一起,大姐就开始问我和他的事,我说我们近来都没有来往。那天他没有收下那笔钱,也没再发过消息。
“没事,你要是真想结婚,姐姐我给你找个好人家。”三姐信誓旦旦的说道。
“就你那些猪朋狗友,算了吧!”大姐数落起她最近的作风,让她守妇道,不要太贪玩。“前几天,妹夫还和我说,你把孩子留在家里和几个男人去泡温泉?”
三姐的脾气一点就着,“他又向你说我的不是了!嘴那么碎,我真是对他无言以对!”
“你自己不守妇道!”大姐呵斥道。
三姐气势降下来一些,委屈巴巴地说:“哪里是几个男人,还有我朋友,女的。况且,谁说结婚了就不能有男性朋友!”
“那你也要有个度,人家妹夫平时上班已经够累了,你把孩子一丢就走人,你好意思吗?”
三姐自知理亏,没有再反驳,等大姐一走开,三姐便嚷着要给我介绍男人。
端午节后一天便是我的生日,母亲记得,便让我请一天假,在家里家里聚餐。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好,不过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老板,并如实说明情况,那头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并给我发来一个红包。
我感到羞愧不已。
那天,我还是起了一个大早,想起我那无人管理的花苗,不知如何野蛮生长了!果然,野草丛生的田地里已经没有花苗活着的余地。我埋怨母亲没有帮我照料好,母亲笑着说,我难道还要给你施肥、锄草?她自己都忙不过来种菜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帮我看着那潦草的花圃。
我失落了好久,最后只能任由花苗和杂草一同生长,或许,再过几个月,花就会长出来。
离开那天,我呆呆地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杰作,许久没有回神。